乐秀昀点头,但没有说话。
阮玉珠道:“我明白,弑母一事,大坏人伦,若是此时提出,只怕对你父皇……”
乐秀昀低头道:“所以,这事还是有点麻烦,我今晚过来,是怕晓瑜知道了些什么,告诉了你,你又宣扬出去。”
阮玉珠冷笑:“宣扬?我向谁宣扬去?站在房顶上大喊吗?还不是要来找你?”
乐秀昀道:“我只怕你还来不及找我,太子就来找你了。”
阮玉珠道:“哼,那你怎么不先把晓瑜控制起来?”
乐秀昀道:“那样不是会打草惊蛇吗?如果事态发展到兵变逼宫,那就非我所愿了。”
阮玉珠讶然道:“真有能力逼宫的话,那实际上大势已定了吧,还用得着深夜入宫杀人吗?就算是杀人,也不必自己动手吧,随便在宫里找个人就行了。”
乐秀昀笑道:“随便找个人?你以为后宫是什么地方?这宫里随便就能找人干这样的大事?宁妃品级虽然不高,但行事却是后宫之首。当夜是因为她要找人相会,所以才支开了暗中保护的侍卫,不然哪会调查得这么困难!要找个人杀她,要怎么保证这个人不会被别人监视?后宫中实际上也同样有各种势力的人在,谁能保证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落入别的有心人的眼中?并且由于身处后宫之中,很难收买,就算收买了,也有可能同时为两个甚至更多的人服务,怎么能保证你找的动手的人不会出卖你呢?”
阮玉珠点点头,叹道:“所以还是自己动手才能放心吗!”?
☆、第 27 章
? 乐秀昀道:“因为只要不吐露自己深夜进宫的目的,就不会引来过多的关注。而等到放他进来的人知道宁妃去世时,就更不会吐露实情了。”
阮玉珠奇道:“那你是怎么知道当晚二人都来过皇宫?”
乐秀昀道:“只要人走过的地方,就会有痕迹。更何况是皇宫?宁妃住处没有侍卫暗中保护,但皇宫各处要道都会有侍卫暗中监视。当然,不管是大皇子还是太子如果要暗中做事一,肯定是挑一条‘安全’的路,那条路上的侍卫,自然是被‘自己人’掌握的……”
阮玉珠皱眉道:“但是皇宫里每处的侍卫,必然都是时时调换的……”
乐秀昀笑道:“所以只要调查一下,某个时期,是不是某个太子的人集中在某条路上就行了——所以,你懂的……”
阮玉珠的确懂了——原来在那两个时候,分别是太子和大皇子的人集中在了某条路上。当然了,这些人是哪位皇子的人,也是没有实据的,只是大家私底下心照不宣的事罢了。贸然出手抓捕他们逼供也没有意义,不然皇帝自己就下手了,何必拖到现在。
皇帝作为后宫,乃至于整个皇宫、王朝的权力执掌者,不可能对夺嫡之事一无所知,但为什么没有动手呢?是因为太子或大皇子已经羽翼成了?
太子乃是嫡出,其母农皇后,乃是当朝农丞相之妹,身后自有一批朝臣支持,而且在舆论上也是占据优势。至于大皇子,其羽翼乃是其近几年来的培植,是以骠骑将军为首的一批军人为主。
齐国以文御武,梁国虽是女权,却是以武立国,而魏国又是中庸路线,文武相济,却是造成文武争权的局面,现在两位皇子,一位嫡子身份显贵,另一位却是占了年长的优势,平日里也注意修养自身,与人相近,自然也受了不少人的瞩目,渐渐得到一批与文官相对的武将的支持。
所以皇帝在这件事上,心慈手软了?还是犹豫了?
“走吧。”
乐秀昀的话打断了阮玉珠的思绪。
阮玉珠一怔:“哎?去哪儿?”
乐秀昀头一扬:“去见我父皇!”
阮玉珠呆了半晌,道:“怎么这么突然?”
乐秀昀道:“你入宫也有几天了,父皇那里总不能一面也不见,不然岂不是白来了。而且你见了父皇,在宫里也自由一点——父皇今天身体精神的感觉都好了点,你去看看他吧。”
阮玉珠一想也是,人家等于是这后宫之主,自己等于是在人家家里作客,见见主人也是应有之义,于是便道:“那好,你带我去吧。”
“跟我来。”乐秀昀带着阮玉珠前行,“我在这里等你,并不是派人在监视你,而是要找你去我父皇那里。等到了这里见你不在,才召来侍卫问了一下,知道你去找了晓瑜——等会儿你见了我父皇,说话小心一点,不要让他知道实情,只说是怀疑有侍卫和宫女私通被宁妃发现,故而杀人灭口。”
阮玉珠点头不语,乐秀昀却指了指阮玉珠背在身后的□□道:“哪,你身上的武器,暂时给我保管吧。”
原则上,在皇宫里只有侍卫能带刀,不过阮玉珠带的这个武器也没人识得,再加上乐秀昀故意遮掩,所以也没人管她。但现在要去见皇帝,再背这么个东西去,肯定会被人拦下的。
乐秀昀深受皇帝宠爱,别说是背个东西,就是挎把刀去,也没人会管她的。
阮玉珠笑笑,心想自己用这枪虽然乐秀昀没见到,但却没办法和她多解释,她猜想得倒也没错。
乐秀昀把□□也背在身后,皱眉道:“真重啊。”
阮玉珠把□□也递了过去:“是有点重。”乐秀昀没有怎么健身过,身体素质比罗羽裳也好不了多少,背这枪是重了点,哪能跟阮玉珠比。
乐秀昀却把□□推了回来:“我相信你,这只是做个样子。你这把小的武器,就帖身藏吧,你和我一起去,不会有人搜你的身的。”
阮玉珠点点头——先前和那太监入宫,就没有搜身,显然也是乐秀昀特别交待过的。
一切准备妥当,两个人也到了皇帝下榻的金龙殿了,阮玉珠也不禁想像起皇帝的样子来了。
但是不管怎么想,阮玉珠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是这个样子——在跪下磕完头,口呼万岁之后抬起头来一看,只见大魏皇帝乐承天,年仅三十九岁,居然已经瘦得皮包骨,双眼深陷而无神,胡子拉碴,嘴角口水若隐若现,呼吸急促而深重。
种种表现,都说明乐承天已经是毒瘾深重的人了!
阮玉珠恍然大悟——原来暗行社所控制的不是别人,而是皇帝!怪不得他们愿意放弃最强的齐国而到魏国来发展!
这个事实让阮玉珠震憾不已,一时间跪在皇帝榻前,都忘了说话了。
乐秀昀见她失态,忙在她后面踢了她一脚,才让她回过了神,忙站起身斜着身站一了边上去,换乐秀昀上前侍候父亲——这时屋子里一个外人也没有,就她们三个人。
忙活了一阵子,乐秀昀把父亲扶着坐了起来,然后乐承天看着阮玉珠,脸上倒是挤出笑容来,只是这笑容像鬼一样:“你是阮玉珠,云来县的师爷?”
阮玉珠抱拳道:“正是。”
乐承天点头道:“很好——听说,你在这次的南山郡云来一役中,表现很英勇啊——你是什么门派的?祖师是哪一位?”
阮玉珠倒也想到皇帝会问自己这个,便道:“在下是截拳门的,祖师姓李,讳字上小下龙,不过隐世小派,陛下可能不知。”阮玉珠在美国也修习过截拳道,所以这么说也不算是谎话欺君。
没想到乐承天居然点头道:“是截拳道吗?也曾听说过有这样的流派,每过几十年或上百年都会有人出山流传下一些传奇,想来你也是这样吧。”
阮玉珠说这话,只是想试探一下,乐家是否是穿越者的后代——因为他们有一套现代化的刑侦工具——但是听他这样说,似乎对截拳道的了解是从别的穿越者身上了解到的,本身并不知道截拳道是什么。
由此可见,乐家的先祖,可能是与某个穿越者关系不错,所以得到了他留下的这些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杀了那个穿越者,夺了对方的现代化器具。不过这事已经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了,当事人都死成灰了,就算突破天际般地活着,这事早就过了法律追溯期,阮玉珠也没心思追究这个事。
“听说你在断案上,很有一套?”乐承天微笑着道——但是这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如同鬼怪一般,让阮玉珠也有点碜得慌。
“只是运气好,破了几个案子罢了。”阮玉珠谦道。
“运气……呵呵……时运之中的人,就是如此强运啊!”乐承天感叹。
乐秀昀道:“父皇,您今晚叫她来,是想问什么?”
乐承天挺了挺身子,对乐秀昀点了点头,然后再对阮玉珠道:“阮师爷,有关于宁妃之死,你调查出些什么来了?”
阮玉珠不去看乐秀昀,双眼下垂看着地板,按说好地道:“哦,是一个大内侍卫,与宁妃的这边的一个宫女私偷,被宁妃发现,故而杀人灭口。”
乐承天皱眉道:“宁妃的那个帖身宫女,叫什么来着?我见过几次,似乎还是挺老实的,怎么意做出这样的事来。”
乐秀昀道:“不是晓瑜,是另一个洒扫宫女,叫海央的。因为几次白来,都见不到什么人在养玉斋附近,所以远了这个地方作私会的地点。”
阮玉珠听了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这个海央看来是背锅的?
阮玉珠知道海央是六个定期给养玉斋洒扫的人之一,选择她背锅,是因为她没背景,弱小?但是后宫就是这样的一个吞噬人的地方吧,或者说在古代,整个社会都是一个“吃人”的社会?
不由得想到那篇少年时代看过的书来——“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在这样的社会里,在这样的后宫中,也许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多少指望了吧,被吞噬也能安然接受,只要不是零碎折磨——或许,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交易,比如就像乐叡让珍妃离开宁妃那样的。
阮玉珠心中念头百转,那边乐承天却又开始问她这几天在宫里生活得如何。?
☆、第 28 章
? 阮玉珠谦让了几句,乐承天又问道:“你在云来那里办的案子,听说也都很新奇,不如说几桩让我听听。”
阮玉珠心想你都已经调查过了再让我来的,还能不知道我在云来干了什么事?
不过皇帝询问,自不能不听,只能把几桩案子一一说来。好在皇帝也就是随意听听,并不是真的感兴趣,也就是对卢定凯一案多问了几句。
因为阮玉珠也不敢隐瞒,所以把案件的真实情况也一一道来。
“这么说,其实是你们去询问真凶和她的同伙,才会让他们想到把这案子顺势栽到其他人的头上?”乐承天皱起了眉,问道。
阮玉珠自然是承认了自己判断失误的责任,把过错揽了过来。然后又向乐承天说明这案子虽然不是卢定凯犯的,只是他因其他罪行逃走,才把这案子栽在了他的身上,但也是因为柳必胜实在是死有余辜,若是将案情实情颂,只怕会乱了民心……
乐承天听到此处,点头道:“你们考虑得很周到,的确应该是如此。不过,对公门中人执法犯法,今后还是要多加防范。”一边说,一边看向乐秀昀。
乐秀昀笑道:“父皇过虑了,大魏上下官吏,还是很尽职的,偶尔才出现几个败类,无损大局。就像您现在偶有小疾,也不会影响您的康复的。”
“这病,已经折磨了我几十年了,你不必宽慰我……行了,你们下去吧,我也乏了——你们既然抓到了凶犯,审出结果来,再报与我便行了。”乐承天打起了呵欠,眼泪也落了下来,像极了毒瘾犯了的人,让阮玉珠看了一阵恶心和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