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昶对他微微一笑:“怎么?有什么事阮玉珠和罗羽裳还处理不了,还要你来向我这个犯了事的人请教?”
“阮玉珠离开了,罗知县遇上了件案子,不太顺利。”闻樱道。
“闻都头客气了。”苏昶对她拱了拱手,“连你们都一筹莫展的事,我哪能插得上话。”
“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这些后辈,在您面前才不敢插话呢。您对我们还得多多帮衬才是。”闻樱觉得自己说这话也够肉麻的,而且马屁拍得这么明显,也有点过了……
苏昶其实也是在开玩笑——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有心思开玩笑也不容易:“好吧,知道你是真的有事。说吧,什么事不知道的,要来问我。”
“是这样。”闻樱思考了一下,组织了一下措词,“最近县里又发生了件命案,其中一个死者是筑田村人。听说那个筑田村的村长,好像跟茂陵那边的一个甄将军有点什么瓜葛,现在有点投鼠忌器呀。不知您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筑田村?”
苏昶好像陷入了沉思,过了良久才道:“那里的村长是不是李成功?”
“不是,是叫李春。”
“李春?”苏昶皱着眉又想了一下,“这个李春多大年纪?”
“约莫三十岁不到。”
苏昶点了点头:“他是不是有个母亲,姓孙的?”
“是呀。”
“嗯,这个李春是前村长李成功的儿子吧?”
“对对,就是就是。”闻樱忙道。
苏昶点点头:“我记得几年前李成功给当时的县太爷送过礼。”
“送礼?为什么?”
苏昶笑笑:“对外么,是说让县太爷让他儿子在他身后继续作这个村长。但是呢,这很难让人相信。因为一来他当年还不到五十岁,人望在当地又高,身体也很好,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想到让儿子继位的事才对。按你这么说的话,他这次死得还真是时候,他儿子还真的当上了村长,这就有点意思了。”
“怎么了?”闻樱凑近问道,“怎么有意思了?”
苏昶抬眼看了闻樱一眼,也凑近道:“我要是告诉你,你能不能给我行个方便?”
闻樱眯起了眼睛:“怎么?你想越狱?”
苏昶拉开点距离,斜着眼看闻樱,那神情只表达出一个意思——就凭你?然后道:“我没那么大的心愿。我只是想,能不能让我定期出去放放风?我都快死的人了,让我最后的一点日子舒坦一点行么?”
闻樱道:“你知道,我不可能作出这样的承诺,不过我会把你的要求上报的。”
“可我是要你行个方便。”
“我?”闻樱一愣,“我又不是管牢狱的,我怎么能给你方便?”
苏昶神秘地笑笑:“我听说现在县里面也不太平,毕竟刚刚经过战事嘛。现在牢里的人手和衙门里一样不足,所以衙门里也时常抽人到这里帮着看守死囚,这个你肯定也清楚,因为你也会定期到这里来视察,虽然因为身份的关系,你停留的时间不会长。但不管怎么样,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能见一面。我嘛,也不要天天出来放风,所以到时候,你行个方便就行了。”
闻樱轻哼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只能带你到大牢中庭的庭院里放风,想出牢去大街上,那是不可能的。”
苏昶笑:“我明白,我也不会要求说到外面去,因为我能力太强,你们怕我跑掉!”
闻樱又哼了一声,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说法居然无言以对——就算阮玉珠和李云燕齐来,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就算可以,也不可能次次都让她们两个来帮忙啊!
闻樱这时只恨牢头路成功,路成功笑着问他:“是不是吃了一惊?”
“何止是吃了一惊。简直要吓得昏死过去了!”闻樱轻声道。
路成功笑道:“闻都头别放在心上。苏昶在云来这里待了这么久了,总有些人脉。为自己死前弄得舒服点,睁一眼闭一眼算了吧。”
闻樱笑笑:“放心,我不会怪到你身上的,我还有事要办,以后我会再来的。苏昶以前也算是我的上司,你能以礼待之,我很欣慰。”
路成功忙弯腰行礼,并谦让了几句,等他抬起头来时,却发现闻樱都已经走得没影儿了。再看看身边,几个牢卒都掩面而笑,不由得有点恼羞成怒,将众人训斥了一顿,然后一边在心里咒骂闻樱一边回了牢里自己的小雅间。
离了大牢,闻樱看看时间,已是天近午时,昨晚又睡得不好,于是回家补了一小觉。结果这一觉直睡到近申时才醒——赶紧到前街买了碗面,正吃着,忽地想起还有一件大事一直没有办,就三口两口吃完了面,直奔云来客栈。
到了云来客栈,迎面撞上程石磊——看样子他小日子过得不错,满面红光的,展眼看看四周,果然有两个差役在——看来他还是被重点保护的。
“闻都头,您今儿怎么有空来?”
“废话,当然是有事了!”面对程石磊,一副温柔相的闻樱还是很有几分官威的。
“那都头找小人可有什么事吩咐?”程石磊更恭敬了。
闻樱皱了皱眉:“我听说,好像你们客栈里的伙计,有一个被‘兔’字房里的死者骂过?”
程石磊愣了一下,才恍然道:“是程实啊!原来闻都头是找他啊,昨天他已经被带到衙门里去了。”
闻樱一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昨儿一早的事。他那点儿破事老是跟人吹牛,李捕头听到他在胡说八道,就把他带走了,说是要他回去问话,到今儿也没回来。”
“他不会回自己家么?”
“他是外地来的,就住店里。”
闻樱点了点头,转过身跑回衙门。赶回衙门,正碰上难得来一次衙门的吕超,闻樱上前问他李云燕在哪,吕超说在后面衙门的牢里审人。
闻樱心想不会就是在审那个什么程实吧?赶紧过去一看,却是李云燕在审一个女人——原来这女人与人私通。
私通虽然不是死罪,一般这种案子不闹大也不会有人追究,但捕快们有时也会拿这些案子敲诈点小钱使使。闻樱对此也是见怪不怪——只要别太过份,就当是对私通者的一点小罚治罢了。不过李云燕因为没能一起去筑田村,只怕心里正窝火呢,这个女人多半要倒霉了。
“你带回来那个云来客栈的伙计呢?”闻樱装作没看见那个女人,绕过去对李云燕道。
李云燕道:“我昨晚就放了他了,他又没犯法,总不好留他在牢里过夜吧?”
闻樱愣了愣——李云燕说得也对,不过她既然这么说,只怕是有问出什么来,不然以她的为人,怎么也不会轻易放了人家。于是便问:“李捕头可有问出什么来?”
李云燕看了她一眼,也没瞒她:“那个程实,名字叫程实,人可一点都不诚实。问了半天,才知道那天半夜里他去上厕所,看见‘兔’字号房里的灯还没灭,想起那个客人是个年纪大的,怕出意外,就上去看看。结果则敲门就被里面的人骂走了,说不过是忘了熄灯。这么点小事,他跟我胡扯八扯了半天,下回别落在我手里,不然非大刑伺候。”
闻樱陪着笑了笑,转身离开,心里总还是觉得有点不踏实,赶紧又跑回云来客栈。
这次直接找到了掌柜的丁荃,丁荃被他找到的时候正在算帐——这个嗜好可能是所有做掌柜的通病了。
“哟,闻都头,今儿怎么有空来啊?”丁荃一脸的笑,“案子结了?您吩咐的我一直都注意照办的,那串脚印可是一个都没掉啊!”
“结个屁!”闻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保存那串脚印是衙门的安排,又不是我吩咐你的!”
丁荃忙点头哈腰的:“是是是,是在下多嘴了。”
闻樱不耐烦地道:“你那个叫程实的伙计呢?叫他过来!”
丁荃一愣:“找他?”然后顺手招过来一个跑堂的,“去,把程实给我叫来!”
那个伙计说:“程实今早刚被衙门放出来,被审了一夜,正在睡呢。”
闻樱眼一瞪:“胡说!我们昨晚就放了他了,去把他叫来!不然再把他抓回去!”
果然官威无限,那伙计被闻樱吓得差点摔一跟头,忙不迭地跑去找程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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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 伙计走开了,丁荃却还在一边碎着嘴套近乎:“这案子怎么还不结啊?反正又没有苦主,搞得这么累干嘛呀。那天同时住在客栈里的几个客人被衙门里强行留了下来,天天都跟我吵,我有什么法子呀!”
原来丁荃是诉苦来着。
闻樱懒得听他废话,心说这是衙门的决定,你就自认倒霉吧。谁让你店里出了这种丧气的事。
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丁荃走开,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伙计面带惊惶之色地赶了过来:“闻都头,你找我有事?”
闻樱斜着眼看了看他:“你是程实?”
“正是小人。”
程实点头哈腰,非常紧张的样子。闻樱觉得这个家伙应该是个胆小的人,吓唬一下应该就能套出不少东西。李云燕在这个案子上没有跟进,所以应该不会对这个程实详加审问,还是要靠自己动手才行。
“听说,这客栈死人的那个晚上,你被那个兔字号房的死者骂过?”
程实苦着脸:“怎么又是这事儿啊?昨天被蒋捕头问了一宿。”
“胡说,蒋捕头说他昨晚就放了你了!老实说,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
程实的脸上立即充满了尴尬,咀嚅了半天才说清楚,原来他昨晚从衙门里出来,心情极为忿懑,找了个相好的暗娼嫖宿去了。
臭小子还真能找享受的!
闻樱暗骂了一句,道:“你的这些糟事儿我不管,我只问你那天晚上的事。你是怎么被骂的?被谁骂的?骂了什么?当时是什么时刻?”
程实道:“那天晚上二更,我睡不着,就想去找兰儿泄泄火来着。没想到刚到大厅里,看见二楼‘兔’字号房里灯还亮着,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兔’字号房的客人是我接待的,他还特地叮嘱我,让我晚上别打扰他,说他忙了一天,累了,晚上要睡个好觉。我见灯亮着,以为他有什么吩咐,就上去了。”
闻樱“哼”了一声:“你会这么好心这么勤快?看见灯亮着就上去?”
程实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不瞒闻都头您说,那个人很大方,出手就赏了我二两银子,我这么上心,不也是为了多得两个赏钱么!”
闻樱想了想,问道:“仇剑前后一共赏了你多少银子?”
程实一愣:“仇剑?不是说他叫庞飞么?”
闻樱一愣:“怎么‘兔’字号房是庞飞住的,不是仇剑?”
程实挠了挠头:“闻都头,那个年轻的,是不是叫庞飞?”
“对啊,他就是庞飞。”
程实道:“这是蒋捕头问我话的时候告诉我的,我才知道他的名字。至于那个仇剑,他并不住在我们客栈里,只是在我们这里用了饭,然后就走了。”
闻樱知道下乌龙了——她一直以来都把仇剑当成是“兔”字号房的房客,而庞飞是他约来的。现在知道,事实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