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衫又罩了外袍,俨然一副准备出去的模样,龙清寒将上官流云的动作收进眼底,纤眉微蹙,微微撑起身子问道:“你要去哪儿?”
“去取些东西,很快就回来。”俯身吻住龙清寒明亮的双眸,上官流云的语声柔暖仿若三月的春水。
龙清寒偏头瞧了瞧窗外的天色,依旧漆黑一片,寂寂的院落里,只偶尔传来大风越过树梢撩起的的簌簌声响:“天没亮,外面寒气湿重,你出门多带件衣服。”
眉眼含笑,上官流云重新为她掖好被角,淡道:“谨遵娘子嘱咐。”说罢从架上取了件挡风的袍子披上,便走了出去。
听着窸窣的脚步声渐远,龙清寒微微皱了皱眉,心下暗自琢磨,不知上官流云要取什么东西,非得在这么早的时候赶去。
躺在床榻上几番辗转,屋内的滴漏也悄然溢过点卯的刻度,只是不知是否因着今日天气突然转寒的缘故,今日的天亮得格外的晚。直到卯时三刻,上官流云从端着脸盆从屋外进来的时候,天边才泛出了鱼肚白。
“今日的天,亮得似乎晚了些。”起身穿好衣衫,龙清寒洗了脸,坐到梳妆台旁,轻声道。
眉梢轻挑,上官流云瞥了一眼窗外,不以为然道:“烈羽卫丢了转魂草,金乌若是还能如往常一般镇定司晨,那我可就要怀疑我手上这转魂草的真假了。”
“你今日一早出去便是去采转魂草?”捏着梳子的手微微一滞,龙清寒低声问道。
转魂草能将引魂拘魄,世间众生无论神鬼皆难抵其摄魂之力,是猎取魂魄灵力至强之物。只是转魂草每过百年才得生长一株,因其所出之地极难掐算,因此世间罕有人能得之。虽然以上官流云和金乌的修为,要掐算到转魂草生长之所并非难事,但他们二人为何要寻求此物?
透过镜子,瞧见龙清寒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上官流云点点头,走到龙清寒身后,取过她手中的木梳,一手挽着龙清寒柔顺的长发,边梳边道:“金乌行事向来狠厉,他虽暂时禁住了凤神,但以他的修为却奈何不了凤神半分。要想断去后顾之忧,最好的办法便是借由转魂草之力拘住凤神的神魂,将其封印。前些日子我掐算到转魂草生长的时日和处所,于是便捻了几只咒蝶前去探查,结果发现金乌的烈羽卫早已聚集到那附近。这东西断不能落到金乌手中,是以今日一早感知到咒蝶的咒力失散我便匆匆赶过去从烈羽卫手里把它抢了回来。如此一来,也算敲山震虎,倘若能让他先行乱了阵脚,于我们而言也未尝不是件益事。”
“金乌向来城府深厚,你这点雕虫小技他又怎会看不穿?”淡扫的烟眉似颦非颦,龙清寒的目光透过铜镜折落在上官流云身上,不禁令上官流云心思微恙。
“若是换做过去,我这点拙劣的心思自然瞒不过他,不过今时却早已不同往日。他本就恨我入骨,得闻我取回神魂就不惜派遣烈羽卫来追杀我,眼下又因着我的缘故折了迦叶,损了两队烈羽精卫,甚至连转魂草也一并落在我手上,封印凤神神魂的计划已然被我彻底打破,饶是他心思再怎么深沉,此刻恐怕也该坐不住了。世间诸法,越是心急越看不透眼前的迷障。式神大人若是不信,不若等到度过天劫之后再来定论?”翻手挽了个发髻,上官流云取过发带系在龙清寒垂落的青丝上。
“如你所言倒也不无道理。你既取了转魂草,又打算将转魂草置于何处?”
“我已经把转魂草交给玉鹿姑娘让她带回苍龙城了。此物于你我虽然无用,但于她而言却是件至宝。我终究是欠了她们的,倘若能尽些心里让她二人再续前缘,我心里或许也能少一些歉疚。”
轻声叹息,上官流云话音未落,就听得房门被人敲得噼啪直响。莫晓风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宛若春雷:“死混蛋,制衣店的人都来了半天了,你怎么还不出来!还打不打算成亲了?!”
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上官流云刚打算回话,忽又听得莫晓风续道:“亏得本小姐花钱请了城里最好的师傅来丈量制衣,你要再不出来,本小姐可就不管你的嫁衣了。你爱找谁做找谁做去!”
循着莫晓风的话细细想了一番,上官流云才记起上官凌雪曾同她提过今日要安排人来置办嫁衣,两桩喜事在即,索性一起办了,免得麻烦。只是她一心只记着转魂草的事,倒把这茬给抛在了脑后。
“好了,我知道了,马上就来!”揉了揉眉心,上官流云朝着门外应了一声,便听见莫晓风的声音静了下去。
拉着龙清寒梳妆起身,待整好衣着走到门外便瞧见莫晓风环抱双臂倚着庭树站在院子里,一双俏丽的桃花目正笑眯眯地盯着上官流云,颇有些狡黠意味。
抬头迎上莫晓风的目光,上官流云被她看得有些尴尬,遂转而凑到龙清寒耳畔低声问道:“清寒,我脸上有什么吗?”
龙清寒循着莫晓风的目光在上官流云身上扫了一番,摇了摇头并未作声,只是抬手不着痕迹地理了理上官流云内衫的衣襟,遮住了那些从衣领边缘露出来的暗红色印记。
“制衣的人呢?”牵着龙清寒走到莫晓风面前,上官流云低声问道。
“正在给十三量身呢!”莫晓风说着朝正厅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道。
“不是定的中午么,怎么来得这般早?”暗自忖了忖,上官流云抬头看了看天色,忽而止住脚步,问道。
“原本是定着中午的,不过昨日晚间店家谴人来说铺子里今日有大主顾光顾,是以午间许不能过来,这才改到了早上。”耸了耸肩,莫晓风解释道。
眉心敛起层层叠叠的小山峰,上官流云思量了片刻,道:“既是如此,你带清寒先去制衣,我的尺寸她亦知晓,让她报与制衣店的伙计便是。我且去厨房给你们煮几碗面过来。他若问成衣何时去取,你便将时日提前三日告知于他。”
“哟,死混蛋,想不到你这一夜为人妇后还真有几分贤妻之意了!”盈盈笑眼在上官流云身上来回扫了一番,莫晓风玩味道。
上官流云听她这话才明白莫晓风眼底的狡黠之意,白净的面容上染开一片红霞,急忙匆匆朝厨房去。
莫晓风难得见到上官流云这般行事匆匆的尴尬模样,心里自然高兴得很,待上官流云去了厨房便拉着龙清寒到正厅里量身制衣。
来来去去折腾了约莫半个时辰,向店家定好了日子,总算将喜服之事敲定下来。送走了制衣店的伙计,莫晓风回到正厅,发现上官流云也已将熬好的清粥分装四碗端了上来。
“厨下米不够,只够凑活煮点粥了。”简单添置了几碟小菜搁在桌上,这才开吃。
莫晓风忙活了一大早,早已饿得饥肠辘辘,闻到清粥的米香已然是亮眼放光,是以拿起勺子便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跟着又夹了一筷子小菜,细嚼了几口,颇为餍足地称赞道:“死混蛋,你这几盘爽口开胃的酱菜配上这碗粥,滋味当真是妙极。”
眼风横扫,上官流云面上倒不见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应道:“你若是喜欢便多吃一些,咒虽然少,这些酱菜却还余了许多,你若嫌不够还可以自行去厨房添一些。”
“那本小姐可就不客气了。”莫晓风说完倒也放开了筷子去夹,上官流云捧着粥碗也不做声。
待用完早饭,上官流云拉着龙清寒收拾了碗筷,刚走进厨房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莫晓风心急的叫嚷:“十三,你快给本小姐把厕轩让出来!”
上官流云摆好碗筷,回头朝门外看了一眼,瞧见莫晓风心急火燎的模样,不由得抱着龙清寒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龙清寒瞧见她这般孩子气的模样,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故意让莫大小姐吃那么多酱菜,为的便是这个吧。”
上官流云唇角勾笑,轻哼一声道:“谁让她一早跑来取笑我,我也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罢了。”
“是吗?那我昨夜欺负了你,你也要还回来?”黛眉轻挑,龙清寒故作认真的问道。
“式神大人若是愿意,我定尽心尽力让你欢愉。若是式神大人不愿,我便心甘情愿被你欺负一辈子。”
第134章 醉仙居
收拾好碗筷,上官流云正准备牵着龙清寒回屋,不料半道上又遇见上官凌雪来约她二人晚些时候去上官府的旧宅看看。
因着连续几日安排紧凑,事务繁忙,上官流云本将这事儿暂时搁置了下来。如今被上官凌雪这一提醒,又记了起来。想来下午正好要出门去寻些古铜钱来镇抵挡天雷的法阵,顺道倒可以过去瞧瞧,于是便应了下来。
各自回房更换行装,待到一切整理完毕,三人才抖擞精神出门去。
青石板的街道两旁,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人潮来往,车马喧哗,与那一场大火后的落寂相比如今的江城已然热闹了许多,就连上官府丹朱的红墙和雕花的檐梁也被米分刷一新,再也看不见半点乌黑痕迹。
“到底是尘世繁华,万事万物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变化,不像昆仑,终年到头不见半点沧桑变化。”和上官流云并肩走进上官府的宅院,龙清寒慨叹道。
“繁华过眼于你我不过云烟一场,然而变与不变却并不在于时间。”站在已经桃树成荫的府宅院内,上官流云偏过头凝望着龙清寒的侧脸,恍惚间似又回到当初桃花树下的惊鸿一瞬,不由轻声续道:“而在于心。”
心绪微恙,抬头对视的刹那,眸光闪烁,余下的话已不必言说。
视察完府宅内的修缮情况,一行人又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各自买了些喜欢的物什,三人才折道去钱庄寻古铜钱。
钱庄的顾掌柜故时也曾与上官府交好,虽然上官府已毁,但到底还是卖了上官凌雪的面子,得知她们要寻古铜钱来作法,也捻着山羊胡,眯缝着眼帮她们挑选,其间还不忘同几人叨念一番:“说来也是你们赶巧,今儿早上城里刚来了一伙外地人,不知是从哪里过来的,拿着一堆银票去各大钱庄,硬要全部换成铜板,我这铺子里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铜板,好说歹说给推到了下午。这不刚让伙计把铜板给运来,你们就来了。要不是看在是你亲自来的份儿上,这么点银子,做这找铜板的差事我可不干!”
听出顾掌柜话里隐有加价的意味,上官凌雪眯了眯眼。虽然少了道力,但到底是时常打理着上官府的生意,上官凌雪挑眉,淡道:“顾叔也知道,这古铜钱经万人手,阳气最重。于旁人手里没多大用处,在我们这阴阳道上却是极重要的东西。要不是知道您这儿铜板多,我们也不会头一个想到来找您啊。再者说,一钱银子换一枚铜板,这单生意对顾叔您来说可是稳赚不赔不是?”
“罢了,罢了,就你精明。不过到底都是姑娘家,成日行这些道法之事来谋生终究算不得是个长久的法子。凌雪,老爷子去了,府上大小事务都靠你一个人担着,这副担子着实重了一些。依老夫看倒不如趁着你两个妹妹年纪当好,给她们寻一户好人家嫁了吧。我这儿生意来往的几户人家正巧也有几位公子年纪与他们相仿,样貌家室也般配……”
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不等钱庄掌柜把话说完,上官凌雪便开口打断道:“此事倒是不劳顾叔费心,舍妹们虽然尚未成亲,却都各自有了意中人,亲事也算定了下来。只是家中府宅尚在修缮,这喜事也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眯缝着的眼眨了眨,顾掌柜似也不曾料到话题会演变成这般局面,急忙轻捻胡须掩饰脸上的尴尬,道:“原来是这样,不知是哪户人家能入了两位上官姑娘的眼,好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