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低着头(然而身高很高很挡视线)的万俟镜,皆是一愣,然后互相拱手,相互推拒了一下,都示意对方先说。
相互推拒的后果就是更加沉不住气的万俟驷先开了口:“齐镜……世界很大,而你还小……听我一句话,莫要过于贪心为好……”
万俟驷其实是一语双关,表面上是规劝晚辈的循循善诱的长辈,事实上,他心里明镜一样的清楚,真正要劝万俟镜割舍的恰恰不是这花红柳绿的无边世界。
——而是眼前这个少年……
万俟镜陪着已经喝的半熏的周傕依旧在怡香苑端坐,已经吃过晚膳的他还能再吃半桌——所以那厢周傕一杯接一杯灌着自己,如同自己是一个无底的人皮酒袋子,这边万俟镜慢条斯理的吃着眼前各种珍馐盛品,眼前是面颊绯红早已不胜酒力的周傕——如同私通下凡朝他款款而来的画中仙,格外使人赏心悦目……
如此一来万俟镜更加胃口大开!
万俟驷临走之前点着万俟镜的脑门撂下一句话:“敢喝酒就自己救自己吧!”然后便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不过,万俟镜看着眼前的周傕,心里一种莫名的情感似乎要瀑溢而出……
我不需要酒……
他如是的想——因为我已经醉了……
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时间根本没有流逝——久到舞台上卖力的舞女还没有等到臆想中的丰厚打赏,旁边竖立的老鸨、龟公就快石化成石雕——大厅正中的两个正主还依旧沉浸在彼此的世界中……
他们一个想着已经在归乡之途的年轻武将,另一个——
默默恋着眼前的璧人。
“呵呵,齐镜……你表兄对你,真是如同慈母教儿一般紧张万分……”
周傕眼神似梦似醒,一手拄着自己的额,另一手高举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万俟镜默默看着眼前的画面,嘴上不答,心中却想着世上怎会有如此美的人儿……
“齐镜莫怪,我看你我二人,我应是虚长了些年岁的……”周傕自言自语般的诉说着,万俟镜却是笑“怎么?我可是说的不对?”
万俟镜略略直了直自己的身子:“我,应是比你大的……”
周傕轻轻一笑,本是客气,但在万俟镜眼里却是万点风情。
“既然这样,那便是罢……这本无妨。”
“是无妨。”万俟镜随声应着,心里却是蓦地一阵发紧。
是的,这说明我能与你的r.ì子……着实不多了……
彼时万俟镜从未尝过爱恋一个人的滋味。
他小时候对族里的娇娘很好奇,于是经常跑来跑去询问人家什么是爱?
但是大多数娇娘只得苦笑——很多人只不过从了此种r.ì子,借此了此余生。
真心想嫁与鲛人为妻为子的占绝小数。
那时候的万俟镜不懂。他又跑去问那些娇娘的鲛人夫婿——结果真能把“爱”这个问题说明白的实有少数,而且答案千奇百怪,不一而同。
没得到想要答案的他又跑去问了阿妈——阿妈和英雄的故事是整个族里的传说。
然而阿妈,每每回忆起那个英武伟岸的身躯,往往只字不说,不是泪满盈眶就是恬静的笑,一直维持很久很久……
所以,渐渐小万俟镜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他一直没有遇到那个能死生与共,生死相拥的人。
……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好像突然懂了。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因为爱一个人,那便是是时时分分——宁愿抛弃终生所持所有,来跪地泣血祈求——妄想祈求众生垂怜,向九天上那冷冰冰的诸神换来那飞速而逝的秒秒。
然,一切皆是虚妄……
千百年的智慧,无论鲛人还是人类,我们所有人都只能抓住此刻。
……
桌旁二人皆当屋内其他的人:鸨母,龟公,美巧姐以及无休无尽的莺歌燕舞不存在……
只专注眼前人。
万俟镜感觉周傕好像有很厚重的悲伤——而那悲伤是他很难理解的了的。
鲛人寿命较之人类实在太长。
在漫长的岁月里,多么难过的辛酸苦辣都能被时间冲淡——这是时间赋予的特权,也是被时间剥夺的深情。
所以万俟镜大概能感知,但是却无法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