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马大娘又跟儿子拉着那个男人进去说话。我跟几位警察大哥坐在小院子里,彼此低声说着话。
“估计要加价,”那位大哥看了看四周,“妹子,留意点,事情不成都不要紧,一定别发火。这家已经给围住了,知道不?”
哪怕风餐露宿,我都没有真怕过。而这次,我却真的有些怕。点点头,我低声说:“只要能带走丫头,其他的都不要紧。”
“你可别傻了吧唧的加价,要还价,不然今后就缠住你了。”
我心说,那不肯定被缠住,马大叔可是知道我家在哪里呢。
不出所料,马大叔果然提起加钱。我装作为难,说:“您也知道,我买房子了,还贷款可不得好些钱。这大半年太倒霉,请人算了命,没她我连四十都活不过。我现在一共就这么多了,大叔,你当救救命。”
一个孩子,竟然是被当作货物一样,我心里恶心,却不得不装模作样。
等我牵着小丫头的手,离开这里,看不见村头,看不见屋顶,我才真正缓了过来。
她终于哭了出来,我们几个大人也都不禁泪湿。
“作孽啊。”那个大哥拿方言骂了句,一路就都不吭声了。?
☆、20
? 原来她可怜的都没有户口,我想收养,但是我是单身,不太符合规定。
最后还是季芙然疏通了关系,才能把她划进我常家的户口。
我问她,要不要姓马。丫头茫茫然,不是很明白。我知道,大都市的冲击,对她来说太大了,只能慢慢适应。想了很久,落户的时候,我给她起名,常笑。
是,有些俗套了。但看过她那双恐慌的眼神,我希望她接下来的人生,常笑。毕竟她才六岁多,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回来,印萱却得回金陵了。终究擦身而过,我忙着常笑的事情,顾不上去见她。
但这次,我却没再着急。好像有种注定的情愫,让我渐渐学会不要慌张。
常笑太害怕了,我没打算让她贸贸然立即入学。在填出生信息的时候,我下意识为她的生日,晚写了一年,好让这孩子有个缓冲的时机。
她非常谨慎,可以说小心翼翼。作为一个成年人,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
后来,我咨询了之前合作过版面的一位儿童心理专家,她跟我说,想要处理也简单,一定要耐心,最好家里能有同龄人。
这样的答案,在我预料之中。于是我放下了心思,用了我这辈子所有的耐心,慢慢和她熟悉。
常笑不是智商上的不足,也不是情商上的缺陷,她太过害怕,十分敏感。第一次见到季芙然,甚至吓得有些哆嗦。
“这是你的女儿?”季芙然眼睛都亮了,从她硕大的背包里,取出来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我点点头,把常笑抱到自己腿上,跟她介绍:“这是季阿姨,我的好朋友,就是长得凶悍,内心柔软。”
常笑的心思在那个盒子上,季芙然大大方方坐在一旁,把盒子给她,笑呵呵的样子,一点不像沧海叱咤风云的老板,“常笑,好名字。第一回见你,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送你个小礼物。我告诉你啊,我可比你妈大方多了,她是抠门的很。”
不愧是季芙然,经过几次接触,她和常笑的关系成功取得进步,这是我喜闻乐见的。我希望她尽快成长,吸收城市文明的优点,但同时,我却不希望她像我幼年那样,荒废了学业。
常笑学会了看电视后,我放心不少。稿件的进展开始稳定,由于开篇已经发布,市场反馈的信息有褒有贬,季芙然的意思,是加紧速度,不能落后。她甚至提过,最后让我把常笑的事情写出来。
我没有考虑,拒绝了。
或许我做不到一个完美的母亲,但既然我是她妈妈,就要保护好她。
在我潜心写稿的这段时间,我和常笑共处在一个环境内。我的确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伴她,但好在身边的朋友、亲人,都充满了爱心。常庸孟捷在和常笑熟悉之后,甚至固定了每周六,都会带着她出去,见见世面,去电影院,去游乐场,去这个年龄小朋友们常去的地方。
而出乎我的预料,常笑还是跟我更亲近些。
在她学会现代化厨房使用方法后,为我煮了碗面条,小心翼翼端进阁楼。
盐有点多,面有些厚。但我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吃干净,连汤都没剩下。吃碗面条,我把常笑抱起来,放在我平日里累了休息用的躺椅上。
我蹲在地上,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真好吃。”
常笑弯着眉眼,头一次大声跟我说:“妈妈,生日快乐。”
我更感动,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记下来的。我摸了摸她的脸蛋儿,凑过去亲了口。这是她第一次叫我妈妈,尽管我们没有血缘,但那双执着坚定的眼睛,让我想起老家挂着的相片儿。我也是第一次跟她有了血脉相连的感受。
“我们看海绵宝宝吧?”征求了下她的意见,我保存了文档,熄了阁楼不知道多久没休息的灯,和常笑一起下楼。
常庸知道我的脾气,不会在我工作期间打扰我。何况他现在有家,一定不会孤单。我打开电视,和常笑一人一包薯片,一杯可乐,坐在一起看动画。
多年之后,我都特别感谢生命中出现了她。因为常笑,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担当。也是和常笑一点一滴的相处,我才领悟什么是母亲。
稿件完成后,我甚至真的和季芙然提出离职,打算好好在家照顾她。季芙然没同意,因为毕竟我的版权全在沧海,一但我离职的消息传出,影响不太好。
我同意,但运营部却坚决不愿接手。季芙然没有勉强,她现在所有的精力,都在几个新项目上,抽不开身。连带着也好几周没来看过常笑,只打过电话,逗逗孩子罢了。
我也带着常笑回了老家,让她认了认门,见了见已经离世的爷爷奶奶。
这段时间,印萱来过好几次,她倒和常笑熟悉更快,我想,毕竟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比我强得多。
常笑还有两个月就要上小学了,她现在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规则,也不像初来的时候,那般羞涩沉默。对于即将进入的新环境,她是期待的。
这天,我们俩正在家里看《海底总动员》,门开了。
“阿姨!”一听就知道,是果果。对了,他这不是暑假了,我都给忘记了。
他手里拿着个高达玩具,留着板寸,蹦蹦跳跳进来。倒是和常笑见过面,大大咧咧跟她问好,就开始跟我絮叨如今放假了,我得完成以前对他的许诺。
“你现在怎么这么宅?”印萱牵着年年,锁门进来。我一边儿让俩孩子自己玩,一边儿站起来,说:“这么热,出去做什么。”
常笑比果果小,但果果却出奇听她的话。三个小家伙在客厅玩儿,我和印萱坐在飘窗前,看着他们,真觉得恍如隔世了。
“我以前,真恨你的时候,是真恨你。”这句话不知为何,就飘出嘴巴。
印萱神色暗淡了些,点了点头,“能不恨么?我本来以为,你接了孩子回来,就会找我,没想到你根本没打算。”
“如今当了妈,才明白过来。”我始终看着三个孩子,没有看印萱,“我现在终于不恨了,都放下了。”
印萱没吭声,一杯茶喝完了,她才接着说:“我来这儿,是真有事情找你。”
“常笑应该就要上小学,对吧?”
我没料到她会说这个,下意识转头,“嗯,学校都联系好了,就等着九月份入学。”
“常笑接受不来的。”她看着我,认真说:“魔都的教育水平本来就高,常笑没有任何底子,她直接去那个环境,会因为跟不上进度,慢慢失去所有自信。”
“小中,带孩子,不光是责任心和耐心就足够的。”她是早就预料到了我不懂,跟我讲了许多。我是从来没想过,现在的教育已经条条框框到了这样的地步。
“幸亏你跟我说了,不然我就害惨常笑了。”我转头,果果正给常笑拨瓜子,三个小孩子倒在沙发上,嘻嘻哈哈,热闹异常。
“小中,”印萱也看着他们,“我们在一块儿吧。”
“嗯?”我没预料她会说出这句话,一时间难以接受。
“我之前对不起你的地方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她的人就在我身边,可我从来没觉得她离我这么远。
“年年,是张毅全故意的。”她说着,断断续续,在我耳边,却一下下刺痛心。“他给我喝了安眠药,刻意为之。但是我是母亲,既然已经有了她,又健健康康,怎么忍心打掉呢?”
“这么多年,我欠你一个解释,一个承诺。”印萱缓缓说了下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她,“那次你住院,我觉得自己就是你命里的灾星,带给你的只有苦难,没有幸福,就下意识想离开你,离你远一点。”
“我想你这么好,身边又不是没合适的人,迟早会忘记我的。”
她还想继续往下说,我却转过头,盯着她,按捺了火气,几乎是低吼:“我认定你,就不会变心。”
印萱的眼眶,在我注视之下,慢慢红了。她站过来把我搂住,“对,我想错了。我想你离开了我,会有更好的伴侣,更优质的生活。但却忘了,你是小中,那个死也不退后一步的人。”
“对不起,我不会再做错了。”她哭了,但还是坚强着,没给孩子们发现。
但常笑那么敏感,还是注意到我们俩的异常。三个小孩子一起过来,常笑拉拉下印萱的衣角,说:“萱阿姨,是不是妈妈惹你生气?你不要怪她,她心可好。”
“没,是我惹她生气了。”印萱侧身擦了擦眼泪,才转过身回答。
“那你不要哭,妈妈不会生气的。”常笑还怕印萱哭,特地问我:“是不是?”
我只好点头,顺便站起来,抱起年年,边走边说:“咱们继续看电影,好不好?”
对于小孩子来说,动画片的吸引力自然是最大了。我抱着最小的坐下,常笑还去拿了零食饮料,点了重播,我冲印萱招招手:“过来啊。”
印萱在我身边坐下,我空出手牵着她,没再多说。
再晚一些,她去做了饭。到晚上睡觉的时间,才体现出我当初装修时候,还是挺明智的。
三个孩子占了两间房,果果是早就习惯自己睡的,说了晚安后,我替他关上房门。
常笑和年年一起,她之前就已经会照顾小孩儿,看上去,她对年年也是喜欢的。印萱在里面儿哄着小的睡熟,又给常笑拉好被角,才出来。
我在阁楼里,暖灯映射,能看到我的模样。
她推门而入,长发散开,好看极了。
她走到我身边,轻声问我:“小中,和我一起带他们,看着他们长大,我们老去,好么?”
“你想好了么?”
“我想了好几年,好的不能再好。”这一次,她的眼睛里终于只剩下我,我何曾见过一向冷静自持的她眼里有这般化不开的情。她低头吻我,一如当年酒醉,柔软,没有酒却让我沉醉。
“你想好了么?”她低声问我,眼睛亮亮,带着期待。
她在这一天来到,给我最想要的礼物,我还用想什么?蓦然回首,原来她真的会在。我不愿意再次生生错过,遗憾一生。
“什么时候变过。”我没正面回答,而是一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将这个吻酿造的愈发绵长。?
☆、21
? 时光真快,老生常谈句,没想到才俩月,就更了四篇。
写文的初衷:特别简单,我觉得时候到了。人生经历足够,年龄偏老,不发发牢骚,有点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