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国这回终于老实了,他把脑袋枕上连七的颈窝,“那个人不是陛下,不是陛下……他不认得我……怎么办,找不到了啊……”
连七脖子上一滴接一滴地凉爽,七尺男儿泪……
若修然已经睡下了。月光从窗缝里零零碎碎地透过来,斑驳的模糊的睡颜就在狼炎指下,极安详。有那么一瞬间狼炎极想将他狠狠地摇醒,然后问问他还记不记得他是谁,可那也只是想而已,狼炎知道自己舍不得。
这么多天了,他眼中的祁佐炎每天晚上都兴高采烈的睡,然后一大早鸡飞狗跳的醒,狼炎从最初的惊讶失望到现在的慢慢适应,适应他的一日一忘,然后调整着自己也陪着他学会只活在当下。是的,祁佐炎的记忆只有一天,于是狼炎也只能陪着他过早上相识,白天熟稔,日复一日的日子……
也许是失去记忆也同时带走了他做帝王的草木皆兵,狼炎发现祁佐炎现在的睡相极沉,乐得他每晚偷偷爬上他的床,抱一抱就好,毕竟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福利,不过狼炎也只有这么大的贼胆了,敢留下直到天亮祁佐炎醒来的话……那日子可不好过。
想起这个,狼炎就有点郁闷,是的,基本上现在的祁佐炎对早上醒来见到的第一人相当亲近,但是狼炎还是能模糊的感觉到,早上,接近祁佐炎必须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如果在他没清醒的时候越了界,那么他醒来的时候绝对会给他一个惊心动魄的惊喜,附赠上一整天的畏畏缩缩,狼炎模糊的感觉到那个距离……基本上应该是床上和床沿的区别……
这么想有点离谱,可是祁佐炎似乎对他浑浑噩噩时靠得太近的人会天生的防备,于是狼炎不得不郁闷的发现,他现在其实有点……对祁佐炎是远了不舍,近了不行!!!
对于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并且还一直没完没了的忘的人来说,狼炎发现他实在是无计可施,一天啊,熟稔就不错了,更大的亲密……哎……
不期然的想起了今天的不速之客,狼炎收紧手臂,把祁佐炎搂得更近了一些,他——是会打扰到他的人么?那个龙行虎步的姿势,那份气势,狼炎总觉得有些熟悉,可是死卫营中的两代死卫狼炎几乎个个认识,这个人……明显不在其中,而且他佩剑的装饰,以及从他佩剑在肋下的位置推断他剑招的起手式的话,也明显不是死卫营出来的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里,只怕不大安全了,狼炎闭上眼睛稍事休息,心里却开始紧张盘算起下一步的落脚点,该何去何从?
102.
乘着夜色再次来到松林,报国觉得他现在看什么都是虚的,耳朵里还在不间断的回荡着连七最后说的话,你知道那个盲人身边的人是谁吗?那个人是狼炎,你知道狼炎是谁吗?他当年是陛下的死卫,你知道一个死卫一生的忠诚吗?那是唯有一个人才能得到的专属!
报国不是死卫出身,但却知道宫中侍卫体系,死卫永远凌驾于他们这些半道出家的侍卫,即使他们有不亚于任何人的出身,家世,因为死卫对主子的忠诚,无人能凌驾其上,死卫的忠诚,照顾,全部的注意与心血,都只倾注一人,即使他与连七,即使——
答案呼之欲出,报国豁然透亮,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兴隆客栈里奔出来,连七傻眼看他,抢出来别跟丢人的同时只来得及从桌子上顺走一只鸡。
松涛阵阵,连七在快马奔驰中佐着夜风啃完了一只鸡,急急拉住报国,“上山的路,这一段一定是最难走的,没有好走点的吗?”
报国好像直到此刻才恢复了一点清醒,“我知道,但我只熟悉这一条。”
连七于是不说话了,这些日子所有人都不大正常,从太子殿下到他们这些随扈,虽然每天的日子按部就班。
林子里黑的密不透风,贸然选择的安全也许反倒更多麻烦。连七不是迂腐的人,大致想了一下便同意了报国的走法,跟着开山折树,两个人,原路攀上,幸好白天上山的时候还是神智清醒的,报国有些后怕,不然这一路要爬上去辛苦的没边不算,找不到地方才是真的功亏一篑。
挨到要出林子,月亮的银色才终于在树干排成的篱笆外若隐若现,连七一把拉住报国,“等等。”
“嗯?”报国现在特想一气冲进林子外的客难木屋去,被连七拉得一头雾水。
“那是狼炎。”连七努着下巴冲向林子外的方向。
“我知道,那怎么了?”报国以敛眉回应。
“是不怎么,他只是比我们熟悉一点这里的环境,上山下山的多了多快好省的路径,”连七白了他一眼,“如果他带陛下乘着夜色逃走的话,我们俩只怕眼睁睁的看着都看不过来。”连七在夜色中捕捉报国的眸子,一字一顿。
呃……报国卡住,的确,太冲动了,只想在第一时间找到陛下,只要一想起他下午差点就被狼炎蒙混过去,和陛下失之交臂,报国就脊梁冷汗直冒,虽然……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陛下居然会不认识他。
“那怎么办?”
“你在这里,弄点响动,把狼炎引出来,我去那边,”连七一指对面黑幽幽的林子,“先进屋去找陛下。”
报国闭了下眼,稍微权衡一下,再睁开,点头,“好。”
“小心点,狼炎是死卫里出了名的高手。”
“既然知道他厉害,干嘛让我对他,”报国在他背后嘀咕。
“因为我知道你比我厉害啊!”想不到连七居然听到,又退回来小小小小声的在他耳边啃了句,临了还笑得很谄媚,气得报国飞起一脚,“滚!”
只是,略显暧昧的调笑的确让报国浑身热了起来,血液燃烧,皮肤敏锐,神经末梢的兴奋感觉让整个人的精神为之一震,报国算计着时间,一脚把身边胳膊粗的树干踹断。
拦腰斜下来的沉重树冠接连砸到一旁的树兄树弟,顿时枝折叶断的咔嚓声不绝,静谧的夜色里,分外惊人。
好半晌都没有动静,报国眼也不眨地盯着木屋的房门方向,一边脚起脚落,倒霉的松林继续倒霉。
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报国心中一动,动起身形开始绕着林子边缘疾走,一路捡着不大不小能造响的树干连连毁坏,巨大的声响开始连成圈,大举围攻的虚张声势。
小屋久无反应的门终于被推开。
“哪条道上的兄弟,深夜扰人清梦可有什么紧要事?”狼炎提了气,声音不大不小的压过了报国的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