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没出一点动静,报国在狼炎杀人似的凶狠目光下掀开车帘消失在车厢里,没办法,陛下只叫了他一个,连七闷在肚子里笑,怎么从没发现报国是这么争宠的人呢……顺手牵过报国空出的马。
车厢里,自认为想通了事情关键的若修然开始用自以为迂回的方式盘问报国诸如你是谁我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干嘛去这一类的问题。
狼炎在外面听得吐血,这样的祁佐炎是最好拐的,那点小小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自以为聪明却憨呼呼的可爱,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听到什么就信什么,完全是白帛一面,任人随意浓墨水彩的书画。平日要是碰上这样的时候,狼炎总能拐到一些会令他心花怒放的东西,比如昨天,狼炎告诉他,他们是兄弟;前天说他们是义结金兰;再前天,狼炎曾经色胆包天的拐到一次青梅竹马,不过那一天祁佐炎偏向他的脸色始终怪怪的,连那无神的眸子都在别别扭扭地闪躲,以至于狼炎在接下来的第二三四天都没太敢造次……
可是现在,报国在车里一本正经的回答了若修然的每一个问题,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绝好机会被一点一点的浪费掉,狼炎在外面怎能不泣血扼腕!
车厢里,一问一答的境况还在继续,有点似曾相识,报国分神想着,若修然自作聪明着,这两人一个歪打一个偏跑,倒也表现得一副合作良好,相谈甚欢的样。
到最后若修然满意的做了结论,原来这样噢,我都忘了……
报国于是点着头留下食物飘了出来。
连七看得生疑,张口问他,也不说一个字。
若修然连昏带睡,到了晚上精神居然还挺好,而且马车在原始的路面上跌跌撞撞不休,车厢里始终晃晃悠悠的,更加让人没法安枕。再佐以报国和连七添油加醋的说着三个殿下如何想念这个父皇想的是茶饭不思人比黄花瘦的,唬得若修然满心的父爱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把狼炎的修养啊生息啊之类的忠言一律当成了耳边风,到最后反倒变成了若修然一味地驱策着连报二人快点赶路。
大约是哪点熟悉却又飘渺的感觉作祟,报国下意识的有一搭没一桩的和若修然接着话茬,诸如陛下过去早上几点起床到晚上什么时辰落枕,从早膳要挑什么东西吃晚上要哪位殿下作陪,等等等等的诸如此类的零零碎碎的话题,报国都会随口说上几句,反正只要陛下别合眼呼呼就成。若修然乐得知道更多他那刚刚凭空冒出来的三个儿子的事情,听得兴致勃勃,直至欲罢不能,刨去那些人家父子相处的天伦时光,那些关于赖床啊怕黑胆小待人有礼不摆架子啊之类的碎语杂言,居然越听越觉得像自己,至少是相似的,那就是说,冒充这个皇帝陛下被发现的几率不是很大咯?
只是,直到天色微曦,报国用金祁令箭叩开了据说是离京城最后一座城池的大城的时候,当那些外面对着金祁令箭三呼万岁的声音砸进来,那哗啦啦咣朗朗的巨大门扉被开启的沉重声响传过来,那护城河的吊桥吱吱嘎嘎的被放下来——的时候,若修然才在那种原始的,无法复制重现的声响中迷迷糊糊中朦胧到一点不对劲,那些权势,那些天伦,那些亲昵,还有那庞大的一国之主的威严与责任……那些父与子之间的情义……好像不是想冒充就能冒充……得来的吧?
心里添了堵,雀跃支撑的精气神一下子被釜底抽薪,若修然强撑着陪报国再哈啦了两句,就迷糊过去了。梦里漆黑一片,深沉如晦。报国连招呼两声,没人应,进去瞄了一眼,出来一脸失望。
狼炎瞄他一眼,心里喜忧参半。
这样的陛下,回到宫中,还能适应吗?而他,只是一个侍卫,又有何资格,再为他出谋划策?一旦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他,狼炎心知肚明,他便连让他记住的幸运,都失去了。
八百里加急,凭着一股韧劲可以在马背上颠簸一整日夜,那是凭着坚强的意志撑出来的,可是一旦这样的奔波变成了游山玩水似的悠闲……不得不承认,人,都是愈散愈懒的。
一日夜的信马由缰式的行程,没有装紧的骨头配上放松的心境,连七和报国都有些萎靡,倒是狼炎心里装的事情太过憋闷,郁郁着更见清醒,只是脸上挂着一日夜奔波的风尘,看上去也是和连七报国一般。
凭着金祁令箭砸开城里最大最豪华,专用来招待各国大型商使团的驿馆,报国把马车直接赶到了正房门口,依身份依规矩,狼炎知道如果让祁佐炎进房,他们应该也只能叫醒人,让祁佐炎自己进房去。可是报国连眼尾都没扫他一眼,掀开车帘直接抱了人出来,连七开门,报国直接登堂入室,倒把个狼炎张口结舌的晾在外面。
他哪里知道,报国跟了若修然半年的时间,别的事情不知道,关于若修然睡到自然醒的问题体会得最门清?!
更别说自从若修然在半梦半醒之间把三位小主子偷袭了个遍以后,那些个耳提面命的疾言厉色……
轮流休整,戍卫,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连七和报国自成一脉,似乎两人都忘了狼炎的存在,只是在叫饭菜的时候,连七才招呼了狼炎一声一起,错愕之际,狼炎猛然想到这是提防。提放他再次带着陛下消失,提防他在饭菜中做手脚……
看来太子殿下真的对陛下很重视,非常重视,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好,是坏?狼炎眼底忧色更重,宫廷斗争哪有什么好事?重视到过了某个程度,对陛下来说,尤其是现在赤子一样的祁佐炎,绝不会是好事,就算万一的幸运真的是,只怕,加上别人的眼红,也会成祸……到那时候,他一个侍卫,死卫,又能救得祁佐炎多少?只有陪葬殉主的份啊……
主意打定,狼炎在接下来的休憩,行程中,更添了一份小心,就算挨了报国连七的冷眼,他也抢着贴身伺候的机会,无论每一天,他需要在祁佐炎这一张可洗刷的白帛上留下痕迹,让祁佐炎在有事的时候,有可能有机会第一个会想到他……
只是狼炎的主意虽是无奈中得出的最好结论,奈何连天都不给他的机会。
接到加急邸报的祁连月,连夜就从宫中冲了过来,报国他们休整了一个上午,堪堪摆平了好奇宝宝若修然的千篇一律,才出了城门,就和前来接应的祁连月撞了个正着……
“父……皇——”远远一声喜极而泣的哭腔,连七报国狼炎被叫得身子一震,齐齐撇开眼四下扫描。所幸城门口聚集着要进城的百姓不少,人群杂乱,人声鼎沸,亏得祁连月只是一时情急,只叫了半声就想起分寸,父之后皇音有所收敛,才没引起轰动,纷乱的人群只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的绝色少年乳燕投林般的直接从高高的马背月上奔驰的马车,当下一阵“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阿弥陀佛,怎么能这么冒险”之类的嗡嗡磋叹却是不可避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