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重生记事(GL)作者:妾名高阳【完结】(24)

2019-03-29  作者|标签:妾名高阳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重生

  乱世当用重典。她不是不知道严刑峻法引人非议,可她顾不得了。因为,没有时间了。

  的确是没有时间了。何晏领军,距开战端仅一个半月。

  夏六月,昭明、沧澜二国,决战于江上。

  澜国不知道哪个蠢货出的主意,竟然提议让昭国渡江登岸,然后趁昭国半渡不渡的时候一举出击。顾瑜冷声道:“君欲重演宋襄公之故事乎!”

  宋襄公,是春秋时期宋国的第二十任君主,因为坚持要等楚国人渡江之后再行出击,兵败重伤,次年不治而亡。

  这么不客气的言辞瞬间遭了众怒。提议那人尤其愤慨:“出语不祥,咒诅君上!顾闲美,何清济安在?你莫非是要学南宫万不成!”

  南宫长万,也是春秋时候的宋国人。因为被陛下辱骂而一怒弑君,最终身为俎脍。

  顾瑜顿时惨白了一张脸。被指弑君谋反,可是她承受不了的大罪名。牙齿把下唇咬出了血,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长江自古便是天堑。今日我等势弱,万不可行此冲动之举,不如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刘子玉出声喝止:“陆盈,够了!胡乱攀诬同僚,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这般,没等昭国打来,我沧澜自己打自己就成了!”

  方才指责顾瑜的青年叫作陆盈,字知归,是江东陆氏的青年一辈。一旁的陆父连忙替儿子下跪请罪:“臣子无状,求陛下宽恕!”

  刘子玉摆了摆手:“罢了,下不为例。”他嘴上说着维护顾瑜的话,却不知不觉对她产生了几丝狐疑。顾瑜果然不似南宫万么……如果真正忠心,明知何晏精通军事,为何要放何晏离开?她,她毕竟是女子,无论是慕容氏,还是白氏,可都是,女主临朝。

  顾瑜垂眸,却是将这一分神色看了个清楚明白。再看周围,陆盈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她的心猛的往下一坠,痛苦的闭上了眼。

  完了,她暗想道。自己已经失信于陛下。陆盈如此居心叵测的一句话,都能让陛下对她生疑。她临危奉命剿灭风飘絮时的情分,已经被她挥霍尽了。

  她心内冰凉,由衷一叹。她无法改变陛下的看法,更无法抛下一切离开。沧澜是她的母国,是生她养她之地。要她像何晏一样抛家弃土,背井离乡,她做不到。她转瞬又想:何晏,何晏到底有没有心……如此轻易的离开自己的国家,离开自己手下数以千万的兵士,抛弃一切,来追求不可知的东西。她突然觉得自己看不透何晏了。

  或许……何晏不是无心,而更是,一片深情厚谊。

  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顾瑜自嘲一笑。说什么“空念远”,河山又在她眼前。说什么“眼前人”,何晏又在群山之外。她可能爱上了何晏。但何晏永远不能排在她的国家之前。

  

  顾瑜逐渐被排斥在了刘子玉的议事范围外。惊澜卫的消息,也渐渐越过她,直接报给了刘子玉本人。她往往被安排,做一些通常是千户、副千户做的事,譬如说,押运粮草,譬如说,率轻骑奔袭。来来回回的命令,令顾瑜身心俱疲,已经几日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六月十五日,深夜,风平浪静,钦天监道天色甚好。陆盈请缨,率兵驾小舟去往江北,伺机挑动乱象,惊扰昭军,不料归途突遇大雨,行船之人不辨方向,竟又开回敌营。陆盈部一千五百人,于江上全灭。

  陆父得知消息,一头栽倒在地,醒来后痛哭失声,指天骂地,句句直指顾瑜。他道,陆盈部下皆精通水性,别说突遇暴雨,就是突遇冰雹,方向也绝不会错。他说,明知顾瑜与陆盈有隙,日前曾看到顾瑜靠近江边战船,偷偷摸摸不知做了什么,兴许就是她在船上做了什么手脚。

  顾瑜自然百般否认。她到船边查看,只是因为发现陆盈部运输的粮草不足实数,想看看是耗损过度还是水手做了什么手脚,中饱私囊。万万没想到,在船舱内侧底部,发现了一只昭国军队的制式马靴。昭澜二国尚未正式交战,这马靴从何而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按下念头,正欲次日上报军中,谁料当晚,陆盈就出了事。

  顾瑜百口莫辩。只是一只昭国的马靴而已,此时此刻虽然没交战,但军需物资管理不严,收缴的衣物被人外带,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至于她暗害陆盈,并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证据,但身边人怀疑的眼光就足以让她绝望。

  之前,她身为风飘絮成员,却不顾恩义,为了向陛下投诚而肃清自己出身的机构,虽说忠君爱国更是寻常事,却被同僚诟病,道她心狠手辣,为陛下鹰犬。她也因此不见容于清流。这次得罪了世家,竟连为她辩白的人,也无一个。

  她试着在陛下面前提出自己的疑问。她说,陆盈此行颇有疑点,不能排除图谋通敌的可能;陆父便在一旁痛斥她为脱罪诬赖旁人。她辩白道自己与陆盈无甚过节,单凭一次争执不能算有旧怨,陆父便冷冷说顾瑜你小肚鸡肠,心胸狭窄,嫉妒下属功高,趁着肃清叛乱势力时趁机杀害副千户夏煌。

  姜还是老的辣。顾瑜辩无可辩,哑口无言。

  最终,刘子玉下诏,免除顾瑜惊澜卫同知一职,交刑部严加看管,待战后一同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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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故事总魂销

?  定公问曰:“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顾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没有。她相信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已经被残忍的现实打成了碎片。

  长江天堑,也不过阻了昭国一年又十个月。

  春风盈盈,第三年的三月,长江防线破。澜国,失守。昭国的大军层层逼近,澜国上下且战且退,退往荆南。

  而荆南早已坚壁清野,何晏带兵迎接澜国残余军队,共守城池,白明城率群臣,迎接金陵刘子玉及群臣,与余下一万军队,准备退入川蜀。蜀道艰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退入川蜀,反攻天下或许力有未逮,退守一方还是不成问题。

  这时候何晏的酷刑治军就起了效用。她治军严苛,对于逃军,她可以半夜不睡,抓到后悬尸示众,战场上,还有何真的白袍军押后督查,一旦后退,立斩不饶。

  是以,何晏领军的部队,跟随何晏,智计百出,连战连胜,但损失也是肉眼可见的。每一战皆为死战,兵员损耗多在三成以上。群臣侧目,称之为“黄泉军”。

  血与火是军士成长的最快手段。

  白明城为何晏加官封爵,加号,扶枢。

  扶枢者,匡扶枢密者也。何晏有了第二个封号,意在表彰她匡扶皇室。

  刘子玉带着残兵,终于退入了何晏驻守的城池。

  何晏以礼相待,恪守臣子对于外邦君主的本分:“外臣何晏,参见陛下。”

  刘子玉脸色变了变。何晏没在昭国为将,却跑到了荆南,还是一样的麻烦。但是现在他要和白明城同仇敌忾,共抗昭国,就不能在意此等小事。因此他宽宏大量的笑了笑:“何将军请起,朕与白府君,还须将军辅佐。”

  何晏依然有礼有节,笑得淡然:“敢问陛下,顾瑜安在?”

  刘子玉甩了袖子,冷声道:“顾瑜乃我澜国臣子,岂容尔等置喙!”

  何晏的声音平静,话语里却藏了威胁:“不见顾瑜,何晏,不日必将投昭。”

  刘子玉哼笑:“何晏!怎么,你从昭国叛逃,还有胆子回去不成!刚得封了扶枢大将军,就连君上的性命也不顾了,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何晏平静抽剑斜斜指地:“失礼了。”

  刘子玉打了个寒颤,猛的往后退了一步:“何清济……你……你要干什么?”

  何晏带着笑说:“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战国策》中,唐雎奉安陵君命出使秦国,在秦王座前威胁他:若陛下执意如此,则鄙人一怒之下,必奋不顾身杀你,纵使天下人为你戴孝,对你而言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刘子玉的脸腾一下白了。他看着何晏手里的剑,剑身澄明像一泓秋水,退缩了。他撂下一句话:“朕将顾瑜给你便是!”便要拂袖而走,身形一转何晏空着的那只手拦在他面前:“恕何晏得罪了。”

  刘子玉冷了一张脸,却又收敛起神色,挥手召来身边人:“去,持我手令,带顾瑜来!”

  时隔两年又四个月,顾瑜终于又见到了何晏。此时她备受磨折,形容憔悴;何晏却神色冷峻,矗立如松。她悲惨的呜咽一声,想把脸埋在手里藏起来。

  何晏收手浅笑:“多谢陛下宽宏,顾瑜,还不跟我走?”

  顾瑜呆怔看她,脚下虚软挪不动步。何晏一笑,径自伸手拉了她的袖子,遥遥走得远了。

  两年又四个月。顾瑜眼中,这是多么漫长的年岁。何晏离开她,竟然已经有这么,这么久了。

  何晏仍然是那么温柔的笑,但是神色间的冷峻一如二人初见。她的身子不再孱弱,一剑能劈断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何晏重回了军队,像鱼儿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海。纵使沾上了血腥气,也依然是那么美那么诱惑,正如海底点灯待客的无目之鱼,明知扑上去有殒身之恤,可还是前赴后继,死而后已。

  何晏浅浅的笑着:“顾瑜,你我……又见面了。”她顿了顿又问:“这次……还愿见我吗?”

  顾瑜本以为自己再见何晏会哭泣,会大笑,会狂吼,会跪拜感谢上天宽宏。然而真到了这一刻,她的脸上比平时更为平静。她说:“我愿。”

  闻言,何晏露出一个释然的笑。那笑很美,像一朵莲花开在静水里。

  昭国的前锋已经逼近了荆南最后的防线。刘子玉早带着臣子离开了荆南。何晏日日在城中监督,命城上军士加紧警惕。

  整座城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悲壮。不知道的人,道是大战将至,死生未卜。知道的人,却说我等为国死战,殒身不恤。

  何晏亲自下的命令,要在荆南最大限度地消耗刘子玉的兵力。澜国的四五万残兵败将,加上荆南这两万老弱残兵,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昭国的。即使退守川蜀,也还是危在旦夕。是以何晏禀了白明城,做出这样一份计划。

  这是一份无比天才,却又无比狠心的计划。

  荆南五郡十五城,选三个战略重地,布下重兵抵挡昭国,为君上西迁拖延时间。

  《孙子兵法》言,十则围之。

  三国时候有个霍俊,以数百人守城,坚守一年,拒敌万余。

  然而,昭国势大。所以,为了不分散兵力,每一支留下来守城的部队,都是没有援军的。他们知道或不知道的命运,就是殒身不恤,马革裹尸。

  留在荆南的军队,有三万五千人。

  城中的局势一日日紧急起来,顾瑜却显得无所事事,整日折花逗鸟,玩得不亦乐乎。

  何晏数次问她:“顾闲美……尔欲西进否?”她都摇头说不。甚至何晏说要陪她一起弃城西逃,她都严词拒绝。

  本来何晏很想自私的把顾瑜留下,她已经太累了,留下顾瑜,至少死之前还有爱人陪伴在身边。但她想了又想,还是握紧了拳头,强迫顾瑜离开。过惯了寂寥无人的日子,突然有了爱人的陪伴,一时既感激又惶惑。这样的日子,她过得太少,也太不习惯……她很无措,为了那个在爱人面前卑微的自己。何晏此生才三十岁,就已经习惯了怀念。

  况且,她再也受不了,那种看着爱人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死去的悲凉。这种痛,胜于斧钺加身,千刀万剐。

  斥候又回来复命:“昭国军队离此仅百里!”

  何晏一手刀敲晕了顾瑜,命何真率亲卫护送顾瑜离开。

  何真虽然性子耿直,可并不傻。她问:“姐,我俩走了,你呢?”

  何晏满脸的温柔抚慰:“我身为扶枢大将军,有守土之责,会坚守到最后一刻,为府君多争取些时间。到城池失守的那天,我自然会突围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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