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两倒是未带,只带了些换洗衣物,还有娘赠予我的玉笛。’素琴从腰间抽来那支精致的玉笛,由着上面的吊坠左右摇晃。什么都可以不拿,玉笛却是不可不带的。它是娘亲所赠之物,也是行路时傍身之物。
‘傻丫头,外头不比家里。出外若是没了银两,只怕要露宿荒郊野外。娘虽然对鬼神之说不为信服,却也知道不该夜宿荒凉之地,免生祸端。’娴蓉自腰间的锦囊内取来几张银票,将它们放于素琴的掌心,着力压下:‘这些银票你且带着,只是不可大手大脚。出了广琴门,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切记,不可鲁莽行事,亦不可意气用事。七分理,三分情,方能圆滑处事,不讨人嫌弃。’
‘素琴明白,娘说的这些我会牢牢记在心里。’收了银票,素琴将玉笛重新别回腰间,朝娘亲跪下六拜:‘娘,三拜谢你养育之恩,三拜谢爹的教育之恩。’
‘嗯,记得回来,莫要在外面呆的太久。爹和娘,都在等你回来。’娴蓉弯腰扶起素琴,偏头欣慰一笑,将包袱置于素琴的肩上:‘走吧,娘送你出门。’
‘这...’素琴本意并不想娘亲送她出门。她并非无心之人,要娘亲望着她步步远离,她实在于心不忍。走前一步,素琴轻轻拥住了疼她护她的娘亲,垂眸望着地上的浅色墨迹。那是她小时后娘亲教她写字时她不慎将砚台打碎在地留下的墨迹。‘娘,别送我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该歇息了。以后的路,我知道该怎么走。我会回来,娘别担心。’
‘我知道你是怕我看你离开徒自心酸。好了,待会儿你爹就该回来了,快走吧。’娴蓉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她自是不舍女儿离开的,可惜女儿大了,总要寻找属于她的路。身为母亲,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将自己的情绪感染给女儿,免得她心有挂牵,走得不安稳。
‘那么娘,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爹。’转身背对着娘亲,素琴的眼底泛着泪光,倔强的不肯叫娘亲瞧见。背着包袱一路不停的走出广琴门范围,素琴的视野因着渐渐消失的广琴门楼塔略显模糊。她站在一棵树前远望着足足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一时间五味俱全,不可言说。夜风袭人,天边的鱼肚白不知何时才能出现。杳无边际的树林偶有鸟兽声隐现,素琴借着皎洁的月色匆忙行走于树林深处,倒未曾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有亮光自远处闪现,照亮了那处大片树木。望着它,素琴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心中诧异不已。然而那光亮只消片刻便消失不见,速度之快,让素琴心生疑惑,还道是赶路太累,方才有所幻象。只是刚才的那片亮光实在让她好奇,总是察觉不妥,双脚仍是不听使唤的迈向前方,想瞧瞧那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亦或真是她的幻象而已。
只是,还未走近刚才光亮出现的地方,素琴差点儿被地上的一团异物绊倒。借着月光,素琴蹲下来观察着那一团该是白色的死物。她伸手摸了摸其中的质地,直觉应是某种蛇类的蜕皮,否则也不会如此干燥,甚至有着光滑的鳞片纹路。
该是有巨蛇在此处蜕皮,方才留下这团干燥的蛇皮。素琴心中推测,脚步更加缓慢谨慎。既然有蛇皮,就该有蛇生活在这片树林之内,有没有离开尚且未知,却得分外小心。
又往前走了一段,素琴并未发现有和不妥之处。除了方才见到的蛇皮,丛林之中有鸟兽蛇虫均属正常,只要小心赶路便不会发生意外。这般想着,素琴倒也不再向前走去,反而寻了棵粗壮的大树倚靠而坐,只等着夜退昼出,白天赶路更为稳妥。
将别在腰间的玉笛取来轻轻抚摸,素琴的心思不知飘向何方。自小向往外面的生活,如今真的离开父母,离开广琴门,一时间竟横生无措,不知该往何处,又该做些什么。笛身冰凉光滑,素琴的指尖掩住几个笛孔,褐眸轻合,借着笛身的触感惋叹不已。
闻说滕州是人间仙境,有最好的酒坊,最美的花县,最动听的乐楼,凡去过滕州之人,皆是流连忘返,恨不能一辈子呆在那里。至于滕州究竟是如何面貌,素琴不知,亦对它生出些许向往,说不定能在那里寻到她想要的生活。
人间仙境,既是人间仙境,想必也是神仙鬼怪最爱的地方。印象里,凡为鬼怪,皆是一副骇人相貌,手持人间丑恶,食人阳气,夜里化为鬼魅隐于街道,伺机朝那些醉酒之人下手。至于神仙,定是道骨仙风,着无瑕玉袍,掐指算天机,观六路,听八方。
有生之年若能得见妖魔仙佛,倒也不负流年。素琴拽着衣袖将玉笛擦拭几番,听着林内偶尔传来的虫鸣鸟叫,只盼黑夜早些褪尽,也好走出树林,雇车马赶往滕州。
时间流逝,终究是夜退昼出,升起的太阳点亮了林中风景,葱郁一片,清新尤甚。
素琴起身别起玉笛,压抑着好奇继续往约摸着昨夜亮光出现的地方走去。这会儿天亮,饶是神仙都要隐进暗处歇息一番。依着素琴所想,能在阳光下现身行走的,也只有凡间的人及其鸟兽蛇虫。庞的鬼怪,是不可能出现在这般明媚的阳光之下。
蓦地,素琴的视线里出现一位不着片缕的女子,那女子生的极美,若是寻遍世间的美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冶艳。所谓倾国倾城,沉鱼落雁,却也不及她容貌的一半儿。女子躺在草地,长发垂散,一双眼睛秋波暗送,却透着些许怯意。凝脂玉肌,女子的双手掩在酥胸之上,双腿更是并拢,只留下一抹性感待人探寻。
似是没想到会有生人靠近,女子未经点染的红唇微微张合,始终不曾有只言片语。她不动,亦或无法动弹。她的肌肤上透着一层薄薄的透明黏稠,阳光下更显光泽。
望着她,素琴不知该做何表情。她似是读出了女子眼底的怯意,又见她身边放着一枚通体浑圆的玉珠,看起来该是夜明珠无意。想来,昨夜所看到的亮光,是这枚玉珠发出来的。至于这位女子因何这般躺于草地之上,素琴不知。只道她生的太美,怕是尽寻朝野都难找出这般美艳女子。
第一次瞧见除自己以外的女子的胴体,素琴的双颊不免透着羞意。她从包袱里寻出一件长裙盖在女子的身上,以遮住她诱人的胴体。见她并未开口道谢,亦没有丝毫动作,不禁心生疑惑,问道:‘姑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为何你会躺在这里?还这般不着寸缕。’
闻言,女子并未答话,只以秋波美眸望着她,似是在打量素琴的样貌打扮,眼底的复杂情绪变了又变,其中的怯意和戒备却一如刚才。
‘你,可是不能说话?亦不能动弹?’素琴怜她无法动弹,俯身将她扶坐起来,以暖人的怀抱掩住她光洁的身背。同为女子,做出这番举动时素琴并未有所迟疑,她伸手朝女子的额头探去,只觉得掌心所碰之处有着黏稠的触感,冰凉湿滑,却有着一丝淡淡的怪异香味:‘怎的会有这般黏稠之物?’
轻眨美眸,女子将身体的重量全然依附于素琴的怀抱。她的红唇微微颤抖,试图开口解释身上的黏稠是为何物。怎奈时辰未到,别说开口,就连动弹都无能为力。或者,她该庆幸所来的生人是个善心的女子,否则,只怕沦为鱼肉,任其刀俎。
作者有话要说: 潜水的都不是好孩纸。
呐呐呐,某命很勤劳的。各种求花花求评评求收藏求包养哟。
来嘛来嘛,各位大爷,来包养一下嘛,赏个花儿什么的。
那个...弱弱的说一声,你们不可以乱想的。反正就是,纯属虚构啊,都是某命自己想出来的,所以...完全背离正常轨道的说。
☆、相识而结伴行
许久不见女子动弹,亦没听到她只言片语。素琴无法,只得取出随身手帕将其身上的黏稠擦拭干净。未免女子受风着凉,又展开包袱里的换洗衣物,替她悉心穿上。‘姑娘,这颗夜明珠...’素琴拿起尚被撇在一旁的夜明珠,其中的荧色光泽是她颇为喜欢的。将它搁在手心,那珠子表面似有万千光彩,肆意流动。
好个夜明珠!素琴欣喜的把玩儿着它,正要凑近瞧个究竟,一只纤纤玉手先她一步将珠子拿走,确是她怀里不曾说话亦不能动弹的貌美女子。‘姑娘,你能动了?’素琴抬眸,目光不曾从她手上的珠子移开。
‘方才多亏恩人救命。’那女子笑眼盈盈,缓缓自素琴的怀中起身,举止娇柔却不造作。她转身背过素琴,启唇将手中珠子含于口内。再转身,那珠子已被吞下,和女子的身体融为一体。
‘姑娘客气了,我不过凑巧路过而已。只是姑娘,你因何躺于这野林之内?又是那般,不着片缕?’
‘这...’女子垂眸,半晌解释不出所以然。她如何能说?站在她面前的女子乃是活生生的人,若是将实情告知于她,只怕会将其吓着。
她本是隐于林中修行千年的白蛇,昨夜蜕皮之时正是她幻化成人之际。只是过程里出了些意外,灵珠不慎落于她的身边,加之初成人时有诸多禁锢尚未解开,方才不能动弹亦无法言语。幸而眼前之人路过此地,为她擦拭掉那一层禁锢,又替她穿衣,更在巧合下将灵珠靠近于她,灵珠的灵气重回她的身体,打破禁锢,才得以让她行动自如。
女子欲言又止,素琴便因着初见女子时她未着寸缕的形象妄加猜测:‘瞧姑娘的言行举止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可是中途遭遇歹人,方才...’若事实如此,那姑娘自然羞于启齿。好好的姑娘,实在惹人怜惜。
‘既然恩人知道,那便不要再提。’女子顺水推舟瞒住实情,她用手细细梳弄垂搭在胸前的长发,随意编造:‘我本是佘家大户的千金,偷溜出府打算一个人游山玩水。不想在这里遇到歹人,幸而恩人路过此地,又舍我衣裳,实在感激不尽。不知恩人姓甚名谁,为何一个人行走于野林之内?莫非恩人和我一样,是某位大户家的千金,偷溜出府一睹外面的民风趣事?’
‘我叫素琴,姑娘直呼名讳就好。至于为何路过这里,只因我家住附近,此次离家是要往滕州去。倒不是要瞧尽各地风俗,只是想寻个合适自己的去处,亦想寻个属于自己的生活罢了。姑娘呢?可否告知姓名?’
‘没想到恩人也要往滕州去。’女子微微点头,似是将恩人的名讳牢牢记在心底,笑道:‘我叫胭脂。’
‘胭脂,虽然是个俗名,放在姑娘身上却并不俗气,反倒多了一份妖冶。’素琴鲜少夸赞她人,如今能由心夸赞,说明胭脂的气质确是不俗,就连相貌,也是无人比及的。‘听你话里的意思,你也要去滕州?’
‘正是,我有亲戚在滕州,不知可否和你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也好,想来你一个人又无盘缠在身,我便好人做到底,将你送与亲戚那里。’素琴蹲身将包袱重新系好,却多少挂记着方才那颗流光溢彩的珠子。只是,那夜明珠终归是她人之物,所谓记挂,也只是好奇罢了。‘走吧,趁着白天,我们可要快些离开树林,不然可得夜宿在此。’没有睡床可躺,那滋味实在不好受。况且她到现在都未吃喝,腹中已是半空一片,稍有饥饿。
‘那就麻烦你了,途中所费银两,待到滕州我定会全数还于你的。’胭脂眼含秋波,若非素琴是女子,早被她勾去了三魂七魄,如何能像现在这般淡然处之?
‘客气了,走吧。’素琴抬头望天,只瞧得蔚蓝一片,万里无云,想必该是个晴朗的暖日。重新将包袱背在身上,素琴邀胭脂并肩而行。途中,她以余光瞄视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只瞧她柳腰微扭,步步生莲,纵是平常行路,却掩不去她的风姿,摇柔摆媚。
素琴的瞄视被胭脂察觉在心,她是妖,周遭的任何无一不落在她的眼中。只是她倒不知,素琴因何对她的行路姿势有所兴趣。探其心,却不得解惑。许是行途太过无聊,周围皆是层叠树木,又无风景可瞧,这才注意着她的步履身调,以解烦闷。
树林幽静,阳光透过枝叶斑点在地,彼时映照行路的二人,携着温和的抚摸停留在她们的发顶,肩侧。树林广阔,待二人走出繁密的树林,已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分。‘胭脂,不如我们在附近寻个客栈歇息一夜,待明日清早乘马车赶往滕州。’腹中无食,素琴已然饥肠辘辘,胃部更是炙热,只待食物出现将其消化。
‘也好,走了这么久确实有些累了。’胭脂停下脚步,往四周遥望,远瞧见南头有车马客栈,道:‘我记得南边儿不远有个客家小栈,不如就去那里吧?’妖者无累,所谓的累,只因嫌弃步行太慢。若非不想暴露妖身,不过片刻,胭脂便可只身于滕州城内。可惜身边尚有一人,且是自己的恩人,就这么将她丢下,于情于理皆是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