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瞥见她手里的那碗药,忍不住的皱皱眉头,“为何要喝药,我好好的。”
“你睡了十年,少于活动,筋骨比不得同龄人,把这药喝了,多加调理才行。还有,外面的风雪也停了。一会儿用过晚膳,白姐姐陪你到药池边上走一走。”
虽然不愿,可也不想让白苏失望,她将汤药稍稍移向我,眼眸闪着希冀。我犹豫之际,这才注意到她的面容,白胡子老头说得不假。即使岁月蹉跎,十年光阴,白苏的容貌亦没有任何流年的痕迹。
还是如墨如锦的长发,还是一样的娇丽容颜。
“白姐姐……已过十年,你的容貌一点没变。你要真是不老不死,以后就可以永远陪在弦月身边了。”
白苏脸色微变,唇角抿了抿,继续催促我道:“药虽然有点烫,不过还好,天冷,也能暖暖身子!”
“哪有用药暖身子的。”
我否定了她给我的建议,捧着汤碗,一仰头,全然喝下。于她皱皱眉头,讨要糖果蜜饯之类的东西。她不应,将空药碗放到一边。
“都这般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喝药还要些蜜饯解苦,你看看……还跟小时候一样,喝点东西,就要弄脏衣服。”这才醒来没多久,白苏就又开始对我说教。我闻言低头,绣着暗纹的衣襟上还真沾上了几滴药汁,这一会儿的功夫已是晕染开来。
白苏掏出锦帕,还似以往那般,细心为我擦拭着。她的睫毛轻颤,眉眼近在咫尺,我玩乐之心又起,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脸庞。
掌心的细腻和温润,让我更是大胆,学着她以前对我的爱怜,将她揽入怀中,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白苏一时不妨,失了重心,倒在我的怀里,双手撑在我的衣襟处。身子僵了一僵:“弦月……这是,这是作何……”
我搂着她的双臂紧了又紧:“小时候我曾说过,等我长大了,带你乘着那只木鸟,飞到无忧之地去……如今我终于长大了,终于可以把你抱在怀中……”
我从不知道抱一个人在怀的感觉,这般安好reads;!踏实的很,怪不以前白苏总喜欢抱着我,即使我长到十岁,即使路程遥远,她也不愿将我放下。
她从我怀中坐起,搂着我的脖颈,额头抵着我的下巴。有凉凉的东西在我颈间一遍遍滑过,我知道,白苏又哭了。大概我真是个不让她省心的孩子,总是莫名的惹她生气,惹她伤心。
想要抬手拭下她眼角的泪,她却获得抓握着我的手,放在胸口处。
暮然,她在我的唇上印上一吻。
白苏从没亲过我的唇。此番唇边,她的温柔和清淡药香,既是温凉,也是灼热,带走了我口中的苦涩,给予我香甜……
我又想起白胡子老头教给我的“承诺”二字,以前我问过白苏“不负如来不负卿”到底是和含义时,她说她此生都会对我不离不弃,我想从这一吻开始,我对她亦然!
一睡十年,我错过了很多东西。但是更叫人心痛的是,我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文盲,当长雨跟我说起这个词的时候。她还算风韵犹存的面容,刹那间扭曲成了半老徐娘。
更是叫我心惊。因为我觉着我化成人形开始,便在白苏的悉心教导下读书写字,虽然天赋不怎么样,可也没长雨说得那么严重……顶多算个“半文盲”。
听闻这据理力争,拼死保存颜面的说词,长雨更是冷哼一声。
“那敢问少宫主,十年已过,你还记得哪些字,哪些诗词啊?”
我心又是一惊!跟长雨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的想法坚定无比!
对于她这以下犯上的放肆言论,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搬出医宫小主人的架子来,威慑她一二。
愤愤不平道:“你个大龄剩女,不操心自己的婚事,来操心别人的私事。”
导致的结果便是,她跑到白苏面前哭得哀鸿遍野,逼得白苏不得不跟她上演一出主仆情深。而这出戏的结尾是,我蹲在书房一角,在白苏不徇私情的监视下,哭哭啼啼的写着忏悔书。
而且为了求得长雨平息怒火,为了显示我对此长雨极致的忏悔之意,白苏明令申明,我这忏悔书的名字一定要含蓄中带着淋漓尽致的悔恨,字词激昂慷慨间,还要通俗清新。
我光为这名字就想了整整十盏茶的时间。
不过也还算小有收获,绞尽脑汁,将这封书信的名字暂且定为《撒旦丫鬟的蠢萌少宫主》
许是我得意之情表露无遗,挑起了白苏的好奇,她从书桌后头抬起头,向我招招手。
我摇摇头。
她佯装生气的模样,还煞有威胁之意的“恩?”了一声。我只好将还未干透的字迹双手呈到她面前,滑稽的动作,逗得她咯咯咯的笑。
只是视线落在这题目上后,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灯火跳跃在她素洁的面容上,我蹲在她腿边,见她睫毛微微颤了颤。能让白苏哑口无言,虽然不能说这题目是成功的,可至少已是在成功的路上了。
可惜,还来不及得意,我耳边一疼,白苏竟破天荒的拎着我的狐狸耳朵往上提着。咬牙忿忿道:“你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第25章 情到浓时
十年之内可以有很多事情发生,可我在白苏的庇护下自在这么多年,早已习惯洒脱随性,这十年间的事,我并无多大兴趣。试问,醒着的时候,我都不大关心医宫琐碎,睡过的时间也就算了。
不过我总归是有所庆幸,庆幸自己是只白狐。有大把的时光蹉跎,十年对我来说,我并不在意。若是凡人的年岁像我一般浪费,醒来之后还不懊恼死。
只是对白苏,我心有愧疚,这十年她依然是费尽心力照顾我reads;。
再当少宫主的日子,跟年幼时差不到哪去。要论个不同的话,只能说我与白苏的感情发生了不同,我们比当年更亲密。从十岁一跃到二十岁,我对凡尘的感情还不甚明白。不懂什么山盟海誓,也不懂什么海枯石烂,只知道自己一刻也不能离了白苏。
她就像扎根在我心底的白玫瑰,虽是素雅一身,可却代表着娇艳火热。
现下,她不搭理我已有个把时辰,任凭我怎么惹她注意,她都不甚欢喜。佯装在脸上的怒意,在我眼中倒还添了几分可爱。把凳子搬到白苏身边,捱着她坐下。倒在她的肩头噌了噌。
她冷哼道:“可是生了悔过的心思?”
看来她对我想的题目非常不满意。洁亮如笋的手指抵在我的眉心,一点不留情面的推开我这狐狸脑袋,我瘪瘪嘴,却也不罢休。将头搁在书案上,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她。
“明明是长雨小气,跟我这小孩子计较什么?”
“你都二十岁了,还是小孩子?”白苏被我的话弄得苦笑不得,又一把捏着我鼻子,“不准把狐狸耳朵露出来!”
“这书房就你跟我两人,怕什么?”
“那也不准,你得乖乖听我的话,”她说完,松了手,又俯下身子在我唇角轻啄一番。嘴边甜甜的,草药的芬芳好比夏日凉风灌入我的鼻息,清润心脾。
飘飘欲仙之际,我擒住了白苏欲要收回的红唇,含在嘴中。她像是冬日的初雪,乘着暖阳,在我口中融化。
“白苏嘴巴可比长雨做的桂花糕还要甜……”
“你……”白苏的羞怯,在我这不知羞耻的言论中,变成了气急败坏。她扬起双手,对着我的狐狸耳朵左右开弓,疼得我嗷嗷求饶。无奈偏头躲避,讨饶的同时赶忙收了这被摧残的狐狸耳。
她却真真的气到:“不准收耳朵!”
“……医宫人多嘴杂,要是被闯入的侍女看到,可不得了……”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十年前的白苏总像不能被抓握住的风筝,我虽然扯着那根线,可保准会有一阵风将她带走。而如今她,在我面前免去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和一宫之主的威仪。竟然也不时的显露出女儿家的娇态,比那些年更能让我温暖。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对我的严厉,依然没有被时间这东西冲淡。
我被她赶出书房,听候她老人家的意思,被要求去找长雨,并且获得她的原谅……而我觉着这项任务太过苛刻,因为这两日,长雨总是太过阴沉,脸色也不大好。若要从医学的角度对她表现进行分析的话,那绝乎得归类到……妇科上。
做女人,总有那么几天!
从袖中掏出刚写好的《撒旦丫鬟之长雨么么哒》,字迹还未干,我一路拎着,去到草药阁。却被告知长雨正在内堂熬药,不免觉着事情有些棘手。
草药阁的内堂从我懂事以来便知是个禁地,医宫每日要熬制的汤药,不下百千reads;。而能入我医宫内堂熬制,大都是各州各国的显贵。怕是有个差池,所以不经允许是万万不能进的。
百般纠结之际,我查观天色,为时还尚早。就算我眼下心急如焚,也不得破规矩不是,只好挪步到内堂门外,去静候长雨。
得空闲暇,也不敢耽搁,一直将忏悔书反复默念,想要找个合适的腔调,以求我一会慷慨激昂的朗诵,能够情感和气势兼得。最好一张口,就能让长雨感动得热泪盈眶。
“阿云,少宫主的药……熬好了……你将此物放进去……”
悉悉索索的响动,由远而进,脚步声我再熟悉不过,正是长雨。赶紧将垂落到胸前的长发往后甩去,拗了个风云变色的造型,气沉丹田:“啊,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长雨是我的牵挂……是我一生永远爱着的,么么哒!”
“啊……”
“砰!”
定是我的文采震慑住了长雨以及她身后的侍女阿云,一碗汤药随着我的歌声,永垂不朽。
长雨的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我抖了抖被药汁溅湿的衣摆。暗暗的收好那封忏悔书,决定过几日再来跟她颂完后半段。
“少宫主,你捣什么乱?”
“我……我,这不是想来跟你道歉……咳咳……咳咳咳……咳咳……”一句话只说到半截,我竟莫名的止不住咳嗽,胸腔像是被烈火灼烧,直刻得眼泪横流。
长雨见了,于心不忍,满和阿云一起上前,为我顺着胸口的气。我被她们两人搀着,扶到不远处的石梯上坐下。却仍是咳嗽个不停,气息不稳,涨的面红耳赤。
最近不知是怎的,自从我这一觉睡醒,身体是大不如前。虽然也被白苏精心呵护着,可总归浑身乏力,一阵凉风吹过,都能将我带倒似得。向长雨摆摆手,示意她莫要担心。
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阿云袖中露出半截的黄色字符。
这东西我十年前见过,是骗子道士捉妖用的。我心一惊,不顾自己咳得厉害,一把擒住阿云的肩头,质问她道:“你怎么会有捉妖的黄符!?”
“……少,少宫主,是将才……长雨姐姐给的,说是让我放到……”
“阿云!”长雨大声呵斥道,吓到阿云闭了嘴。脸色有些隐忍,“少宫主,十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我犹豫的点点头,思绪飘渺,视线落在自己的白色靴子上。十年前,我的生辰……九尾狐皮……
“那日之后,医宫人心惶惶,宫主为了定下众人的心神,请青云道长赐了医宫每人一道符,你看,长雨这里也有!”
她从怀中掏出跟阿云一样的物事给我瞧,不知为何,我从来对长雨和白苏都是无理由的相信,现下居然生出一丝疑惑。
“青云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