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克啊,又不是没玩过。”
“你从哪儿变出来的?”
“还有一套麻将你要吗?”
上午消耗太多,四个人刚决定在室内挥霍光阴,宁嗣音便兴冲冲地跑进了房间,不过多久就拖出了一个黑色旅行包来。
“跟着你们我真是什么都干了。”自幼接受淑女教育的秦宛舒从未经历过这架势,她瞥了眼严子佩。自家表妹家教明明比自己更为严格,是什么时候被“拖下水”的?
“哈哈哈哈哈秦姐姐你这表情简直跟子佩那时候一模一样!”当初严子佩被她带去吃麻辣烫挤地铁打地鼠搓麻将的时候,就是这个五味杂陈的表情!
宁嗣音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严医生把手里的最后四张牌按在桌上,“炸。”
宁嗣音一愣,不可思议地望着牌技跨阶式精进的医生。
“教授喜欢打,”严子佩淡淡地开口解释,“教授,我,幼安姐,她家那位。你不出吗?”
“哦哦哦哦哦……”
以秦宛舒一个初学者的牌技,尽管有严子佩保驾护航,也没办法力挽狂澜,让宁家姐妹赢了个盆满钵满。
“阿音在熟悉的人面前就是喜欢瞎闹。”宁嗣昕坐在床上摇了摇头,看秦宛舒盘腿在落地窗边整理行李。
“嗣音很可爱。”秦宛舒眯着眼回想第一次见面时她的机灵样,“我们家的堂表兄妹都是一条流水线上培养起来的,循规蹈矩,对长辈毕恭毕敬,不招惹是非……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个机器人,早早被设定好程序,出生,成长,结婚……生子。”
有一小会儿的晃神,“如果我是子佩,在枯燥乏味的大学生活里遇到一个精灵古怪,活泼开朗的姑娘,应该也会动心吧。”
“你也喜欢女人?”没看出来啊,宁嗣昕稍稍有些吃惊。
秦宛舒微微笑了,“也不是这么说。在我三十多年的生命里,好像没有出现过让我心动万分想要相守相伴的那个人。”唯一一次感到悸动的,或许就是那个江南古镇里……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对于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有些慌乱,秦宛舒的动作也变得仓促起来。
宁嗣昕沉吟片刻,见秦宛舒已经开始收拾她的衣物,脸一红,忙冲上前去,“那个,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好。”
秦宛舒低头发现手里捏着的,正是眼前人的bra,烫手山芋般塞到了对方的怀里,气氛一时间很是尴尬。
这下两人调换了位置,秦宛舒在床上看书,宁大小姐把换下的衣物毫无章法地乱塞一通。头疼,叶助为什么不在这儿。
“还是给我吧,”秦宛舒的双颊仍是微红,“我叠得快些。”
宁嗣昕扭扭捏捏地把行李箱拖过去,又踌躇着说些什么好。
“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该死!提什么不好偏要提这个。看着秦宛舒瞬间暗下去的眼神,宁嗣昕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我从家里搬出来了,他还是不愿意离婚。”秦宛舒宽慰般喟叹一声,“现在过得也还不错,画室一切顺利,认识了你们,在这里玩的也很开心。”
宁嗣昕不作声。昨天夜里的辗转反侧,儿童戏雪区里看到那些横冲直撞熊孩子们时的温柔目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胸口蔓延开来。想上前拥抱她,拍拍她的脊背,抚平她不自觉微蹙的眉头。宁嗣昕也确实这样做了。
次日秦宛舒留在度假村里写生,宁二和医生去景区的其他景点逛逛。让宁嗣音吃惊的是,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姐姐,今天竟然说身体不舒服而卧床不起。
“哎呀你们别管我了都快去玩吧,好不容易有空出来一趟。我就是有些累了。”宁嗣昕举着36.5℃的体温计给众人看,“我说没发烧吧。”
宁嗣音这才放心,拉着她家医生爬山去了。
“真的没事吗?”秦宛舒又探了探她的头,稍有些冰凉的触感让宁嗣昕往被子里缩了缩。
“没事。”宁嗣昕的眼神摇摆不定,“你不是说这里的湖很美吗?快去画吧,画完送我一张啊。”
揉了揉她的头发,秦宛舒背上了画板,“那你好好休息。”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宁嗣昕松了口气。自己到底是怎么啦?
旅程很快就接近尾声,呆在床上一整天的宁大小姐主动请缨,坐上了驾驶座。宁嗣音如愿以偿地坐到了医生身边,默默给老姐点了个赞。
不知开了多久,宁嗣昕从后视镜里看去,宁二枕着医生的肩膀,医生轻靠在宁二的头上,两人身上搭着毯子——大半是在宁嗣音那边。她的脑袋在子佩的颈窝里蹭了蹭,严子佩似梦似醒地侧头在她的发间落下一吻。
副驾驶上的秦宛舒靠着车窗,阖着眼。安静美好的模样落在宁嗣昕眼里,像小羽毛般撩过她的心窝。她伸手关了电台,把暖风调小了些,专心目视前方。
这时候已经到了清城境内,天空中竟洋洋洒洒地飘落下雪花来。车站里的女孩子兴奋地在男朋友耳边说着什么,男孩子拥着她微笑。小学门口等待家长来接的孩子嘴巴一张一合,甜甜地眯了眼。拎着菜篮的老爷爷拂去了妻子肩头的几片晶莹,两人搀扶着走远了去……
此心安处是吾乡。
?
☆、正月里来是新年
? 转眼间就到了农历新年。宁嗣音一想到好些年没见的七大姑八大姨头都大了。想和姐姐说几句体己话,却见宁嗣昕神游在外的样子,只能默默地把牢骚压回肚子里。
老家坐落在距市中心四十分钟车程的乡镇里。如今在村里已不起眼的两层平房曾令众人艳羡万分,大平台,小院子,门前枝繁叶茂的文旦树,厨房的窗口里飘出了几缕炊烟——长辈们早就回了乡打理要务,几个小的这才匆匆赶来。
宁嗣音循着菜香猫着腰进了厨房,坐在了灶台后的小板凳上,帮着添柴禾,没弄几下就把火给扑灭了。
“诶哟小祖宗外头待着去,奶奶来。”宁奶奶熟练地划了火柴,燃了把松针送进灶台,麻利地添上了不知从哪卸下来的窗框。
“我这不是好些年没弄了有些生疏……”
待到夜幕即将降临,家家户户陆续响起了谢年的鞭炮声,小孩子们捂着耳朵怪叫,案台上的蜡烛红得发亮,漫天铺地的烟火味钻进鼻腔,宁嗣音却想起了过去几年在海外孤身一人度过的那几个凄冷夜晚,竟有些热泪盈眶。她的耳边又响起了严子佩的话:欢迎回家。
鲤鱼啊,年糕啊,蛋花酒啊,这些讨吉利的吃食下了肚,宁家三宝一字排开,等待奶奶挨个发红包——按宁家规矩,红包得一直发到成婚。
“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姐姐怎么又是这两句,接下来还能说什么呀,语文最差的宁二小姐头疼了。
“诶好。阿昕啊,奶奶这红包可是给我未出世的曾孙、曾孙女的,你可得给弟弟妹妹带个好头。过两天去你刘奶奶家里拜年的时候,和她那孙子多说说话。小伙子说是美国斯什么大学……”
“斯坦福。”宁嗣音插嘴。
“对,斯坦福大学毕业的,年轻人多交流,啊。”
“奶奶,姐姐她看不……”宁嗣昕扯了扯妹妹的衣角,示意她别说话。
“我知道了,一定努力。”宁嗣昕接过红包,脸上的笑容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这就对了,然后是我们阿音……”
……
饭后宁嗣同很是兴致勃勃地扛来了一捆烟花棒,说是要回味童年,和宁嗣音两个人拖着大姐到了平台。
“阿昕,你不对劲啊。”
“没有,你想多了。”
“看着我的眼睛,”宁嗣音掰过她的头正对自己,“别闭眼啊。”
“滑雪回来你都应了多少次相亲了?”紧盯着抿着嘴唇的宁大,“算了,你心里有事你自己清楚。我给子佩打电话去。”
看了眼拿着烟花棒无动于衷的姐姐,宁嗣音摇摇头,拿出手机走到一边去。
接到宁嗣音电话的时候,严子佩正坐在黑暗里,听楼下传来愈演愈烈的争吵。她瞥了眼手机,先挂断,扔在床上,走下楼去。
“我说了这里没有你的房间,你自己找地方住去。”
“这是我老婆的房子我怎么不能住了!”西装革履的男人挺着啤酒肚,语气已经有些恼羞成怒了。
“严局长,你是非要我跟你签离婚协议书吗?听说你最近又要高升了?”
“秦兰心你别每年这时候都跟我闹行不行?拿离婚威胁我有意思吗?”
严子佩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走到餐桌边扫了眼早已冰冷的几盘菜肴,倒了杯水,水壶重重地放在桌上,“你们好吵。”
世界一瞬间清静下来。
严国正一愣,随即怒发冲冠,“严子佩我是你老子!怎么跟老子说话的!”
“保我衣食温饱教我说话供我读书的是妈妈,你是谁?”
“你……不是你老子我你在医院里升的有那么快吗!”严国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堂堂局长,正处级的,女儿都爬到头上来撒野还得了。
“嗤。”坐在沙发上秦兰心发出了一声笑。
“你们!”严国正摔了门,“喂……小李,马上到银河湾来接我……我管你是不是吃饭赶紧过来!”
偌大的房子里连根针掉下来都清晰可闻,严子佩走过去开了电视,按到四台,朱军董卿毕福剑喜庆的声音充斥在耳畔。她放下遥控器,目不斜视地走上楼去。
秦兰心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视,笑了笑。自己这女儿啊,好几个星期没有回来吃饭,就连年夜饭也粒米不沾,对自己格外冷漠的态度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是呀,她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她放不下。
严子佩再拿起手机时上面已经有了不下十个未接来电,她走到窗边拨了回去。
“子佩是你吗?”
“嗯。”
“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家里太热闹了没注意听。”
“是这样啊……子佩!我在老家的平台上放烟花。我给你放的烟花,你看到了吗?”
城市里灯火通明,街道上却很是冷清,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只有远处传来几声隆隆。严子佩抬头看着辽远无边的夜空,“嗯,看到了,很漂亮。”
不知怎的,竟有些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子佩,这么多天没见……你想我吗?”
电话那头是一片寂静。
突然又一声烟花绽放的轰响,掩盖了一切…..。
宁嗣音笑着说:“嗯,我也想你。”
傻丫头,我想你,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大年初一一大早,秦家的大宅里就分外热闹。
“本尧啊,这一大早过来,还带了这么多东西……”秦宛舒的母亲迎身上前,“辛苦你了。”
“妈,不辛苦,都是应该的。您看我给您从法国带的化妆品,美白护肤,还有……”齐本尧用余光找寻秦宛舒的身影,开怀地笑着。
见秦父踱步过来,他忙小心翼翼地取出什么捧到岳父面前,“爸,这是乾隆时期的粉彩瓷器,我托朋友转了好几手才拿到,您看看……”
“嗯好好好。”秦父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会儿明显喜上眉梢,咳了几声端正了脸色,“不过本尧啊,我家舒儿怎么年三十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