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如果你是想来说这些还是算了。”秦兰心冷冷地笑了声,“不用你来提醒我年轻时犯的蠢,我们早已井水不犯河水。”
那今天你又为什么来呢?
“阿音不像我。”宁鸿远自顾自地说下去,“她咬起牙来可是厉害得很。”
“是吗?我看她倒是跟你像了个十足。”要不怎么会只稍稍劝导,就落荒而逃?她这辈子最厌恶的也就是胆小怯懦,只知道保全自己的懦夫。
宁鸿远微微摇了摇头。
“想要的玩具我没有给她买,她会放弃;暑假送她去不想上的学习班,她会妥协;许诺过的度假不能付诸实现,她也会一笑而过……但这些都是她深思熟虑过的结果。”
“她知道自己对玩具没什么耐心,新鲜感很快就会过去,所以放弃了;她知道送她去学习班是为了她好,为了她比其他小朋友更优秀,所以她妥协了;她知道度假去不成是爸爸真的没空,所以她不撒娇纠缠。”
“听上去好像很好商量,是吗?”宁鸿远笑了笑。
“那是因为这些东西她并不非常在乎。她在心里早就划好了三六九等,什么是可以随手丢的,什么是要坚持下的,什么是不到最后不能妥协的,什么是坚决不松口的。”
“她想要读心理学,可以跟我冷战三个月;她有非看不可的画展,可以让我调动所有需要的人脉就为了一张票;她爱上了……一个女孩,可以瞒着全家人几年不松口。”
“她跟我说认定了子佩。”宁鸿远叹了口气,“那便是认定了她。”
“即便我不想女儿走的那么难,不想她要遭受人们异样的眼光,我也不得不妥协。”
又添了壶热茶,“我只希望在咱们做父母这边,她们能得到一丝慰藉。”宁鸿远端起茶盏,向秦兰心边致意,“不求你能马上接受她们,只希望再给她们一个机会,好好看看。看这些小的能不能过了这些坎,能不能咽下这些苦,你说呢?”
秦兰心低沉着眉眼静了片刻,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未置一词,然后起身离开。
“兰心呐…还是那么容易心软。”宁鸿远半是释怀半带笑意地叹了句,喝茶罢。
?
☆、柳暗花明
? 五月中旬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于公。
风秦同意将近期购得股份悉数以当前市场价格卖还宁氏。当然天上不会掉馅饼,风秦靠着溢价战狠狠捞了一笔,顺便拿走了宁氏“回赠”的几个投资项目,打着互利共赢的旗号赚了个盆满钵满。
但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尽管一去一回的确损失不小,少了风秦一大巨头的参与,一些小企业折腾来折腾去也成不了气候,不足为患。收回股权的第二天,宁氏在宁嗣昕的带领下全面碾压各路兵马,一些墙头草也纷纷效仿风秦主动“投诚”,蒸发的市值在一周内挽回了四分之一。
在外人看来,这都是宁嗣昕从中斡旋的结果,歌功颂德奉承拍马声音不绝于耳,先前那些隔岸观火的都换上了巴结的嘴脸,看得她一阵恶心。
宁嗣昕白捡了个大便宜,自个儿心里头还纳闷呢。
在内担任新职树立了威信,在外力王狂澜拯救宁氏于水火之中,再带上斯坦福时不时出席个论坛晚会,还有几个人纠结于娱乐八卦杂志的胡扯瞎编?
怎么说都是件好事。
其二嘛于私。
秦画家打算搬家,可不得算大事?
公司运作正常了,业绩上来了,终于得了闲了,脑子一空就能让人揪心地疼——该!她暗自骂道,让你搭错筋跟自家妹子走一条道上去!
秦宛舒要搬家,原因无非就是受不了齐本尧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这事她不能惊动其他家人,更不会找宁嗣昕,只能赖着严子佩这表妹了。
严子佩二话没说,把自家隔壁买了下来,乒乒乓乓就依着秦宛舒自己的设计动了工——把表姐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放心!看他齐本尧还敢不敢上门闹。
搬家这天医生特意请了假,却遭来了宁二同学的一个白眼。
什么意思?
就不能给家姐创造点机会?
你让她来就好了嘛!多个人多份力。
是哦……
于是乎宁大小姐被软磨硬泡强拉硬拽地塞进了驾驶座。
“姐,斯文是怎么回事?”
“斯文?谁?”宁嗣昕开着车目前还有点蒙。
“不就你那传说中的男朋友吗……”扶额无语。
“斯坦福啊……就那样。”
“不会吧姐,真谈上了?”瞥了眼窗外严子佩的座驾,幸好是分车而行。
“随便。”宁嗣昕不愿多提,抿着唇目视前方。这时段路上怎么就有这么多碍眼的车呢?
“诶诶诶随便什么意思,秦姐姐怎么办啊你就这么放手了?”
“什么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一掌按在喇叭上,尖锐的鸣笛声让宁二吓了一大跳,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姐姐的脸色,嘴巴张了又合,不再去招惹她。
一旁“保驾护航”的严子佩看着前方左拐右绕横冲直撞的SUV皱了皱眉,提速跟上去。
很快就到了秦宛舒家楼下,熟悉的小区花坛,熟悉的单元门,甚至熟悉的晨练阿姨……宁嗣昕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上去吧。”
宁嗣音扶着车门,眼神晦涩。
“怎么说,阿昕。我有些失望。”
宁嗣昕轻声笑了笑。
“失望什么?失望没跟你上一条船?”
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等她的严子佩。暮春的日头已经很高了,阳光打在医生的头顶,那一隅空气中的浮尘都特别清晰。医生插着口袋,目光温柔而灼灼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你不会想失去她的。”
谁又想失去她?她优雅,纯洁,温和,体贴,遗世独立……世上最为钟灵毓秀的美德都汇集在她身上,所有能够想到的美好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那又怎样呢?
“阿舒有她自己的生活她自己的选择,我没有权利干涉。” “对,这也是你的选择,到时候别后悔。”
到了楼上秦宛舒已经大包小包打理好堆在了门口。这屋子本来是精装房,住进来也就半年多,来的时候没多少东西,走的时候倒是一大堆——大多都是宁嗣昕“照顾”她的那半月两人一同添置的,那人说是要多点家的味道……啊,又想开去了。
“你们等会。”秦宛舒转身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个相框出来,红木的,玻璃光亮如新,一看就知道主人保护的很好。
“去年春节照的?”严子佩接过来,是秦家去年春节的全家福。
宁嗣音也凑过去看。
照片里的子佩身着米白色的羽绒服,面容比现在要冷峻很多,她未来丈母娘仍旧是气场全开,中间的老爷子精神矍铄,右边的应该是子佩的表哥秦初阳,再就是大伯和大伯母。那时候秦宛舒还没流产,肚子已经明显地隆起,全家众星拱月般把她和老爷子簇拥在中间。她脸上的笑自然地带着母性的光辉,手托着肚子,身侧仪表堂堂的男人也是一脸宠溺。
“这个人我见过……”
“齐本尧?”这样的画面放在这会儿有些讽刺了。话说回来,阿音会在哪里见过他?
“他就是齐本尧?!”即使作为秦姐姐的心理医生知道许多内情,出于客观判断的考虑宁嗣音一直坚持不见齐本尧——毕竟如果长太丑印象分就直接为负了。
“这样的话他……”看了眼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的秦姐姐,宁二欲言又止。
医生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低头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只请了半天的假,赶紧动身吧。”
秦宛舒不是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也不追问,点点头搬了个收纳箱率先走了出去。严子佩和宁嗣音对视一眼,不知交流了什么,急忙跟上。
候在楼下的宁嗣昕远远就看见秦宛舒摇晃不定的样子——显然是搬了个超出能力范围的箱子。她没作多想,三两作步上前去,慌忙间手覆在了那人的手背上,又触电般缩了回来。换了个方向,“给我吧。”
秦宛舒见到来人也是一愣。说什么好?谢谢,不用麻烦,还是好久不见?
“给我吧。”见她不说话,宁大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秦宛舒呐呐地松了手,见她利落地接过,放到了早已腾空的后备箱里。
宁嗣昕背对着她闭了闭眼,刚把一些莫名的情绪压下去,就听到那人如水的嗓音:“还好吗?”
宁二从她们身边目不斜视地路过,只不过支起的耳朵暴露了一切。
“或许吧……”她说。
把行李安置进了新家,宁嗣昕不知哪来的会议很快“功成身退”,剩下三人一同吃了午餐,接下来上班的上班,打扫的打扫,冥想的冥想。
对,宁嗣音可没忘记上午齐本尧那茬。回到家里好好地理了理回忆……
大概是四月底,几番考虑下来宁二终于向柯见深递了辞呈。尽管师兄极力挽留,表示并不在意,她也不想因为个人的原因影响工作室的声誉。于是,表明“我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的同时,柯见深做东,在某酒店顶层米其林三星餐厅举办了热烈的欢送仪式。
参加欢送的人不多,也就几个同为心理咨询师的同事外加Cathy之类熟识的前台助理。一行人到达酒店大堂,一边闲聊一边等着电梯。
电梯门打开时大家还在有说有笑,见着里头的人,脸色却都变得有些异彩纷呈。
“Sylvia!你怎么在这?!”噢……单纯的小Cathy。
电梯厢内只有一男一女两人,空间很足,他们却偏生要站在一块——稍稍学过行为心理的人都知道,360cm以上是公众距离,44cm以下属亲密距离。其中意味就不能不引人深思了。
电梯还要下行,没有人走上前去。Sylvia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应着Cathy的呼声走了出来。男人则看不出什么表情,直到电梯门阖上,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
“你不是中午就请假了吗?来这里干嘛?”
“你的项链好漂亮!一定很贵吧!”
“诶……没见过你穿这条裙子,妆化得这么浓我差点没认出来。”
噢……可爱的小Cathy。
当时宁嗣音并不想多做评论,有些女孩在年轻时总会走些弯路。用自己的外貌或者其他做资本去换取一些对她们更实际的东西。学习心理这么多年她早就看惯了,也看淡了。个人选择而已,无可厚非,也没做他想……
然而现在。
“那个男人是齐本尧。”医生夹了块萝卜给她。
不想吃萝卜。
补充维C。
不想吃。
对身体有好处。
好吧,宁二把嘴塞得鼓鼓的,含糊着说:“对。我只见过一面,但印象还蛮深刻。”
严子佩放下碗筷,擦了擦嘴。
这样吗……
?
☆、等这些事过去
? 齐本尧今天刚进公司大门就有人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报信,说在风秦效力十三年的财务总监收拾东西回了家。他心里咯噔一跳。
虽然总被骂不成器,齐二少多多少少有些小聪明,学起东西来很快。进入风秦两三年,本来架空的副经理之位也渐渐有了实权,——当然这少不了他时时刻刻想着一雪前耻的岳父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