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佩的眉眼在她看不见的黑暗里弯了弯,嗓音里带了些温柔笑意,“是我的错。可是阿音,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拥有能够寄予全部热情并愿意为之奉献一生的职业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唔。”
宁二舔了舔嘴唇,“晚安吻,睡觉!”
最近某人有些不安分啊……严子佩这样想到。听着她刻意的微鼾,严子佩紧了紧双臂,在她的发间落下一吻。阿音,有时候我会有小小的自私,不愿意你的美被旁人窥探了去,希望你的目光每时每刻落在我的身上,但并不是要把你捆绑在身边,成为我一个人的小太阳。惟愿你能在更大的世界里发光发热,遇到许多真诚待你的人,他们会很爱你。但最爱你的——只有我一个。
?
☆、司汤达综合征
? 三个月晃眼而过。
“去年的今天……”
是,去年今日宁嗣音重踏上故土,以一种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严子佩面前。她不敢奢求又忍不住贪心,大胆莽撞又小心翼翼。
去年今日严子佩泛不起波澜的心湖落入了一颗石子,然后积蓄在湖光深处的能量喷涌欲出,她满腔欣喜又自欺欺人,蠢蠢欲动又拒人千里。
“时间过得很快。”医生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看似平静的眸子里却盛满了深情。
“如果一个人日复一日做简单乏味的事,时间的维度就会被主观缩短。所以和我在一起让你感到很无趣?”
通常对宁二这种胡搅蛮缠的行为,医生会有一百零八种辩驳方法。这次她却没有这样做,只是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目光专注地直视前方,“哦,只是恨不得一夜白头罢了。”和你。
“停在这儿吧。”宁嗣音解了安全带,倾过身去在医生脸上落下一吻。
“校门口呢!”严子佩用眼神警告她,内里头却是掩不住的甜蜜,“下班我来接你。”
“你今天不是晚班?”
“和郑医生调了。晚上出去吃饭。”
宁嗣音用一种意味深长的暧昧眼神盯了她三秒,迅速飞了个wink,转身往校门走去。
进了研究所就听到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宁嗣音这次没错开人流高峰期,只好对着学弟学妹们一一微笑点头。她是喜欢这样的环境的。所以深思熟虑过后请美国导师那边帮忙写了推荐信,很快成为清城大学心理研究所入编人员。其实也用不着大费周章,谢孝通一两句话的事,也就是为了成全宁二小姐所谓“不做空降兵”的骨气。
“师姐!”
哦,是她那素有心理学系系草之称的便宜师弟。几个月来端茶送水整理报告替她打杂打得不亦乐乎,这不又黏上来了。
天气已经很凉了。小伙子穿着件纯色T-shirt,唇红齿白,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远远都能感受到青春男性荷尔蒙气息。“师姐早啊。”
“早。”宁嗣音加速往前走。
“师姐知道司汤达综合征吗?”
一大早的来玩智力问答?
“我每回见到你感觉都有那样的症状。”说完小伙子露出八颗牙齿——一个自认阳光迷人的笑容。
宁嗣音在脑海中迅速检索,冷不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很快一脸严肃地回答:
“司汤达综合征,又称佛罗伦萨综合征。是指在艺术品密集的空间里,观赏者受强烈美感刺激,导致心跳加快,头昏眼花,混乱,甚至产生幻觉时的症状。
师弟,咱们做研究的得时刻保持科学严谨,词儿可不能乱用。”
系草被噎住了,愣了愣没赶上宁嗣音的步子,眼见着她进了谢孝通的办公室。
“这位老师,您能让系草同学好好考虑下同级姑娘们的感受,早些回归正途吗?”
“哦……这我可做不到。我誓死捍卫人类爱的权利。”
……
“局长,严小姐回来了。”
严国正好些日子没见着女儿,恰巧下属送来了当季的肥蟹,回想起严子佩小时候好像挺爱吃,便借着送蟹的由头过来。先是从三院打听了值班安排,确认后赶到严子佩公寓时间还早,毕竟要端着架子不好去家门口候着,便在地下车库里守株待兔了半天,再一看表已经是夜里九点。
“嗯。”严国正叠起平摊在腿上的报纸,抬眼望去。自家女儿和另外一个女孩子亲密地挽着手,说说笑笑一起往电梯那边走去。司机替他开了门,把“阳澄湖大闸蟹”礼品盒递上去,他拍拍西装上的皱褶,接过正欲往前走,却看到了意想不到又终身难忘的一幕。
那女孩的眼里许是进了沙尘,严子佩抬起手捧住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凑上去轻轻吹气,吹着吹着……竟然落到了嘴上!
礼品盒哐当掉在地上,接着就是混乱的脚步,清脆的一声“啪”在地下车库里格外清晰。严子佩脸上是清晰的五个指印,宁嗣音一只手心疼地悬在半空又不敢落下,挡在她前面做出防卫的姿势。严国正气得双手发颤,指着她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陆陆续续有停好车的住户往这边过来,见到三人对峙的情景发出小声的议论。
严国正憋得满脸通红,“这事你得给我个交代。马上跟我到你妈妈那里去!”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走吧。”严子佩揽过宁二的肩膀,电梯开了,推着她走进去,很快严国正的视线就被人群挡住了。
“真的没关系吗?”宁嗣音拿着煮好的鸡蛋替她热敷。并不回答,严子佩闭着眼,似是在享受爱人无微不至的服务。她猛然想起自己还有要紧事没做完,倏地睁开眼,“阿音,房间门口有个箱子,你能先把它搬到储物室去吗?钥匙在箱子上。”
“储物室?书房里那个?”宁嗣音纳闷。自己早就对那间小屋子满腹疑惑,几次三番询问严子佩只推说储物室里太脏乱,常年落着锁也不让人进。以医生的个性又怎么会容许家里有如此卫生死角出现?半信半疑间有那么一次自己实在好奇心旺盛去撬了锁,发现门里头竟还是门!到底藏得什么宝贝?正欲继续探索,就被下班回家的医生逮到了……
“那我先去?”心里的那点求知欲又被勾了起来。
“嗯,去吧。”严子佩接过她手中的鸡蛋,眼角隐隐带着期待的光芒。
宁嗣音去搬了箱子,掂在手里份量似乎很轻。又拿上头的钥匙开了两道门,摸索着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
大笑的,生气的,恬静的,搞怪的,有她低头专注读书的,有她枕着子佩的手臂睡得香甜的。暖色的灯光下,四面白墙上满满当当都是她的照片。从大学的青葱时光,到重新在一起后的甜蜜和苦涩……倚在墙脚的小书柜上还有几本厚厚的日记,收纳箱里是自己曾经送出的礼物,甚至是课堂上传的几张现已泛黄的小纸条。并不似特意布置的模样,好像本来就是如此,也本该是如此。她的眼前已然浮现出严子佩伏在桌案上记录心情时而微笑时而忧愁的面庞……
喉中不知有什么哽住了。
在她逃离到大洋彼岸的日日夜夜,严子佩有多少次在这个小房间里呆坐到天明,有多少次收拾起所有的回忆又一一放回原处。她给这间屋子上了锁,却从来锁不住自己的心,她以为自己可以逃离,却怎么也逃不脱那个姑娘画下的囚笼。
刚才还躺在沙发上的严子佩不知何时出现在宁嗣音的后面,环住她的腰,把头搁在她的肩窝,吐气如兰,“喜欢吗?”
后者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说着她有些哽咽了。
“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哭的。”严子佩扳过她的身子,轻柔地拭着她的眼泪,“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轻捶她的肩膀,宁嗣音破涕而笑,“我哪里不好看了!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大猪头。”
严子佩的头上挂了三条黑线,颇有些无奈,“啊对……严局长这次有些不厚道。”
“我很喜欢。”她止住泪,眼睛闪闪发亮,仿佛流淌着一条银河。
“子佩,你知不知道司汤达综合征?”
?
☆、血浓于水
? “这是子佩早上做的一些曲奇,不腻的。阿姨晚上可以带到飞机上吃……”
“我不吃零食。”秦兰心在听到“子佩做的”瞬间瞥了眼医生,很快打断了宁二的“推销”。
只坐了四分之一沙发随时准备走人的医生抬眸露出“你看吧我就说别自讨没趣”的表情,复又把视线转回了明明暗暗的手机屏幕。
两人向来自律,若不是昨晚做了什么耗体力的运动,又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日,严子佩绝不会日上三竿仍睡眼惺忪——只不过这样的状态在她看到微信的下一秒就毫无影踪了。
听到医生的转述后,宁二的呼吸凝滞了三秒。
“你是说,你妈妈让我们俩一块过去?”
“嗯。”
宁嗣音的头微低,几绺碎发挡在额前,一时间让人看不出情绪。严子佩有些担忧,用尽量温和笃定的语气安慰,“没事的,只是坐下来谈一谈。无论最终有没有协商一致,结果不会改变。”
“子佩……”
“嗯?”
“已经十一点了。”
“所以?”
“我都还没有准备礼物你妈妈喜欢什么吃什么喝什么平常爱好什么穿衣风格我都不知道!”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
“可是性质不一样啊啊啊啊啊啊。”这种丑媳妇正式见公婆的感觉哪能一样啊!!!!
感觉再次陷入人生危机的宁二最终选择了厨房。
“这种亲手制作的东西应该更显诚意吧。”
严子佩对此兴致缺缺,“妈妈不会吃的。”
“你做的就不一样。所以我挑了西点。”考虑到你做中餐长期维持在煮挂面半生不熟或者烂成一团的水平。宁嗣音没有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严子佩用略带惊恐的眼神望着她,宁嗣音视若无睹,“很简单的,你只要照着份量加进去搅拌就可以。”只要照着份量加进去搅拌就可以,医生在心里默念这句话。
“小心!”
“慢点慢点……”
“先别……!”
“那是什么??”
“是它自己启动的。”
“书上不是写着快速搅拌均匀吗?”
“我已经放了。”
“这里不适合我……”
40g砂糖,30g蛋液,100g黄油加得再精准也挽回不了打蛋时混进蛋壳,搅拌时面粉四溅的惨烈事实。当然最终这次持续两个多小时的尝试在严子佩象征性地开烤箱关烤箱下结束。
心理严重受创的严子佩任劳任怨地收拾好一片狼藉的厨房回到卧室时,宁嗣音仍在整理着装。好一个出落标致的窈窕淑女!医生的视线胶着在今日格外动人的爱人身上,见她在落地镜前三百六十五度旋转,仔仔细细地检查有没有什么纰漏,然后她的心里产生的小小的疑问。
“天气很冷吗?”虽说天气凉了下来,倒也不至于穿高领吧。
当宁二听到医生这样的疑惑,一片好看的绯红蔓延至耳尖,她银牙轻咬,羞愤地瞪了好整以暇的严子佩一眼。
对方很快了然,嘴角忍不住挂上了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