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穿过。小仙童左侧的团髻也没有保住,随着长箭穿过带起的箭风,顺滑的披散下来。
小仙童呆呆的看着长离,大大的眼睛中渐渐汪出了两汪水——
“呜哇呜啊哇啊哇——”
小仙童捂住眼睛,一屁股坐到在地上,嚎啕大哭。
长离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将南烛草小心翼翼的采下收入襟中小心存好。然后领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兴奋的看戏的青鸾准备离开仙岛。
经过小仙童的时候,见那小仙童抹了一袖子的鼻涕,还在嗷嗷哭个不停。
“我岐山殿里的那些仙童都没你这么猖狂,哼!”
竟然当着老子的面侮辱老子的弓!打哭你已经是很客气了!
长离习惯的等着陵光的记忆一点点散去,发觉这几次陵光的记忆出现的十分频繁,存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意味着什么呢?
长离摇摇头,不想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此时她心中唯有一件正事,那就是立刻救醒苏方沐。她对青鸾说:“你能不能立刻带我去罗城?”
幸好陵光记忆还有些许未褪,长离立刻并指下令,在青鸾额上一点。
“啁啁啁~~~”青鸾得令,欲捉长离,仿上次的方式将长离带上脊背。
长离立刻拒绝,“我自己来!再被你抛一次我恐怕也需要一颗南烛救命了。”
待长离上到青鸾的背上后,青鸾长鸣一声,在南烛仙境的蓝莹莹柔光,和小仙童足以震破苍穹的嚎哭声中振翅飞远。
北冥幽坛
执明神君今日没有赖在他高高的坛上,而是下了坛,在北冥殿中信步。
“若不是见你下来,我还以为偌大北冥海底只有一处石屏,一处高坛而已。”一个冷傲的声音倏然响起,带起水声震响。
“孟章神君!”执明完全没有料到孟章的到来,惊喜之余连忙请他入座。
“我上回送你的棋具你可还留着?”孟章睨了执明一眼,兀自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千百年来,他孟章神君往北冥送的大多都是棋具,琉璃的,星石的,阴魔玉的,还有一堆说不出名的矿料的,大大小小摆满了执明的寝殿,此时他不点名究竟是那一副,便是有意为难执明。
执明却温雅一笑,无奈的摇摇头。继而玄袖一拂,那盘艳丽的阴魔玉制棋具转眼就从高高幽坛上被他托在了手中。
“这阴魔玉华美若天边云锦,我怎舍得弃之。”言落,他在孟章面前落座,将棋具端端正正放在了他与孟章之间的案几上。
孟章微不可察的冷哼一声,信手捻起一枚米分玉棋子,直接往最中心置了下去。引得执明啧啧称奇。
“你甚少这么开局的。”
“不满意?”
“满意满意,对弈本就是提兴雅事,自然要顺心意为之。更何况,古往今来棋局之变换……”
“啰嗦,还不快下。”孟章说着拿米分玉棋子敲了敲棋盘。
执明点点头,开始思索下一目以及下下目以及它们会演化出的各样局势。
孟章明显已经不耐烦,于是开始拿一些“闲话”来谈。
“你什么时候那么急躁了?”
“啊?”
正在磨磨蹭蹭抓棋子的执明神君一脸茫然。
“瘟疫之灾变惑心镜之乱。然后呢?你达到目的了吗?”
执明闻言继续茫然,良久,缓缓摇头。
原以为太舞长鞭一落,长离封印定然能破。千算万算,没算到凡尘之中不到十年的岁月,竟有一人不惜自身性命,心甘情愿为长离受下了那催金裂石的一鞭。
“何必呢。”孟章长长一叹。
执明突然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孟章疑惑的看过去。
“我笑这许多年,还是你最懂我。”执明温笑着对上孟章看来的目光,引得后者为之一窒。
“快下。”孟章别过头去,错开与执明相对的目光。“你说,陵光什么时候能回来。”
执明千思百回后终于置下一目,“时机一到,便能归来吧。”
这冥冥之中,竟是连神力都无法操控。与其苦苦冥思,倒不如顺其自然,听候天意吧。
但愿,天佑岐山。
孟章清冷的目光扫了执明一眼,冷冰冰的迸出两个让执明无比郁悴的字眼。
“废话。”
罗城
青鸾一日千里,来到罗城时正值罗城的半夜时分,青鸾载着长离在罗城上空旋了一周终于降落在齐家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后院中。青鸾俯下身让长离安稳落地,然后对着长离点点头,拍拍翅膀,啁啁的叫了两声。
虽然长离记忆已经散失,听不懂青鸾的叫声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它这个动作大约明白这是它在告别。来自瑶池的仙禽自是不能在人间久留。
长离抬手抚了抚它的头顶,看青鸾一脸满足的眯起眼睛,她自己的笑了。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再来找你~~这次谢谢你。”长离知道它听不懂自己的话,但还是这么说着。
青鸾点点头,扑棱了一下翅膀,飞身在长离头顶盘旋了几圈便离开了。
长离目送它飞远,这才开始辨认起齐家的路。青鸾将她带到的地方好像是齐家的一处无人的后院,这个后院不知什么原因,四面已被封锁,想要离开这里去到苏方沐的屋子,只能——
“哎呦!”长离吃痛出声。
“什么人在那里!!!”
一下子火光映亮了墙角,照在长离憔悴的脸上。
“长离?”来的是齐焉。
长离抬头刚想问话,却见齐焉先一步挥开侍从,上前将她拉起身,满脸焦急道:“快随我去看你苏姐姐,她快不行了!!”
“什么!”长离一惊,这一惊换做平日自然无恙,然而对于在外奔波半年,又历一场大战的长离来说简直就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哎呀长离!!长离你怎么了!!”齐焉火急火燎的大喊:“快来人!!她晕过去了!!”
第79章 此番换我护君前
长离被很贴心的放在了苏方沐的身侧,此时她正沉眠在黑甜梦乡。她太困太累,现在终于能让她休息片刻……
细嫩眉峰一皱,不,不对!苏方沐的药还没送到,大家还等着她的灵药——
长离猛地从床榻上惊醒,一下子就从卧着变成了坐着。胸膛剧烈起伏,她对上了吟娥那还未从刚才的突变中恢复过来的脸,气喘吁吁却又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问:“苏方沐怎么样了?”
吟娥摇摇头,示意她看身边。长离顺着她示意的方向低头看去,只见苏方沐的脸色竟是比白纸还要惨白。
“她这是怎么了?!”长离大惊,仓皇失措的环顾屋中的人,祈求能够寻到一丝令她心安的消息,可惜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浓浓的担忧,不仅是对苏方沐,还有对她长离自己。
“你们告诉我啊,苏方沐她怎么了?”长离的声音中微不可察的带了一丝绝望的颤抖,泪水毫无预兆的就从她还有些稚嫩的凤眸中夺眶而出。
见她这样,众人心中亦是不好受,还是弈楸沉吟着走了过来。
“长离,你先听我说。”弈楸看到长离湿漉漉的眸子转了过来,心中定了定方才继续,“你带来的南烛草当真是异香扑鼻,光润透亮,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将它磨制成米分,按古法熬成了汤药,喂苏方沐喝下了。”
“但是——”
“但是,太舞长鞭所伤之人,能不能依靠南烛草康复痊愈,则要看被医之人的体质和这木系灵药合不合了。倘若合,那是再好不过,因为那样药效就能更好的被病体吸收,达到药到病除的效果。然而倘若不合,药效不能被完全吸收,那么南烛的效用便等于对这具身体无用了。”
弈楸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声。
长离动了一下湿润的眸子,嘴唇蠕动,“可是那个仙人……那个仙人她说过这仙草一定可以救活苏方沐的……怎么会……”
弈楸沉了沉眸子,看到长离这样子,他胸中愧意徒生,“这或许是那位仙人不想你失去希望,而且这南烛仙草确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她或许也是想要多一分让苏方沐存活的希望吧。”
长离顿了很久,突然抬起头,缓缓扫了一圈众人,“可不可以……让我和苏方沐单独处一会,我有好多话想对她说。”
待房中之人退的一干二净之后,长离这才极缓极缓的对着苏方沐俯下身去,啼哭渐止,取而代之的是落在苏方沐唇畔的一个极轻极浅的吻。
长离觉得心中钝痛已去,如今剩下的是一种山崩海啸般袭来的疲倦。她太累了,伸手触摸到苏方沐的肩胛骨,然后把头枕在苏方沐的颈边,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
长离贪婪的呼吸着苏方沐身上浓郁的芬芳,这不是苏方沐独有的清香而是南烛草的味道。是南烛草在她的身体中渐渐融合,却不知它能融合到什么程度。
窗棂透入的月色如水明亮,苏方沐仍旧生死未明。
长离突然望着那月色入了迷,还记得几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如水的皎光毫不吝啬的铺了一地,苏方沐就那样搭着一件外衣,发髻半结,静静的站在栏杆前。
她送了苏方沐偷来的白芷,而苏方沐显然早就知道了这白芷的来历,却没有戳穿,也没有愤怒,而是一脸柔和的看着她,欣慰笑着。
“我的长离,长大了呀。”
泪水渐渐润湿了苏方沐的右侧衣襟,然而睡梦中的人并不会感受到那一阵凉意,也不知道正雏鸟般俯在她身上的少女巨大的悲伤。
“苏方沐……”长离哽咽着,原本要说的话支离破碎的不成样子,“苏方沐你一定要醒过来……呜呜呜你不是说过还要带长离去很多地方玩的吗?你不能食言呜呜……”
你说过,我们的日子还很长,要带我去看很多很多不同的风景……
你甚至还没有听到我告诉你那个答案。
齐焉安排给苏方沐的屋子,是齐家最好的客房,它坐落在齐家大花园之侧,春午夏夜只要站在屋中推开窗子,花园中的盛景便能一览无余。然而这件屋子此刻的居户,从搬进来那一刻起就完全没有领略过这番趣味。
此时站在花园中那一红一白的身影则更是不会把目光投放到那满池映着月色缓缓摆动的水芙蓉上,真真折煞了这一园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