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里带着点酸涩,再加上蒸酒的微辣,饶是孟尧生这样多年吃药的人都受不了这味道,连忙又饮了杯甜水。
“这碗给你。”孟尧生指了指接出来的第一碗酒,“剩下的给你舅舅带回去吧,我这也没人喝。”
应粱栖点了点头,喝了半碗烈酒。
蒸酒中先出者酒劲大,越到后面酒劲越小。
孟尧生的身体不能喝烈酒,可应粱栖不同,老早就学着他舅舅喝酒吃r_ou_,去年除夕时三人一同守岁,赵成山竟然带着应粱栖喝了大半夜的酒,差点把孟尧生家里的药酒也给搬了出来。
“味道怎么样?”孟尧生问。
“你酿的酒自然甘甜可口。”应粱栖道。
孟尧生扯扯嘴角,改问道:“我刚才在院子里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应粱栖道:“外面百姓因为盐商涨了价钱,正不满意呢。”
“又涨价了?”孟尧生问。
“可不!”
应粱栖还没来得及回答,路过的老管家掺了句话。
“已经涨了两次了,官府那边也不管一管,今天我正好出去买菜,一看那盐又涨了五十文银子,我看这个架势啊估计还有的涨,就又买了两罐回来。”
“是在钱老板那买的?”孟尧生问。
“是啊,这一片就他有盐引,另一位有盐引的不在德州贩盐,供的是榆次一带,那我们可不是都在他那买的吗。”老管家又哀叹了几声不好过,被孟尧生打发着去了厨房。
“为什么会突然涨价?盐本来就是最赚钱的东西,这几年收成一般,钱老板是出了什么事情急着用钱吗?”应粱栖不解道。
孟尧生缓缓摇头,细想了想才道:“怕是因为突厥进犯。”
“他要把挣来的钱上缴国库用来充军响?”
“他是要换他的孙女。”孟尧生道,“钱老板的女儿在宫中为妃,诞下了一位公主。这眼看着入冬,突厥屡屡进犯我朝边境,只可惜没有能挑大梁的将军。最近战况不好,皇帝想着把兰妃的公主送去突厥和亲。”
“这样啊。”应粱栖的食指轻扣碗边,“可这也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先不说突厥若是不抢不夺怎么挨过这个冬天,就算是突厥可汗接受了公主,他们也并非注重礼仪之邦,弘国只管嫁公主,可突厥却不一定管两国之间的亲缘血脉,填饱肚子才是目的。”
“皇帝也是越老越糊涂了,朝堂上怕是早被蛀虫钻出来了个洞,竟然连能打仗的武将都派不出去一个。”孟尧生吸了吸鼻子,感叹道:“真是作孽。”
“所以钱老板是想给朝廷多捐些银子,好省了公主和亲?”应粱栖道。
“他太不了解皇上了。”孟尧生摇头,“国家有难,富商出钱是应该的,这钱若是做了军饷,按照眼下这个打法,那就是往火坑里埋银子,可若是想用这笔银子换回来公主——难不成让弘国给突厥上供?这可是从来不曾有的,皇帝也不会这样做。”
“那……钱老板怕只能是吃力不讨好,他不会想不到这些的,估计是兰妃爱子心切,求的钱老板。”秦粱栖道。
“兰妃自然舍不得公主,前朝上平公主远嫁突厥,熬了两年可汗就死了,那可汗没有儿子,上平公主也不用再嫁,便写了折子想要回国,突厥人却不同意。”孟尧生想起那位公主,忍不住给他讲故事。
“为什么?”
“因为突厥人想要公主给可汗陪葬。可上平公主不想死,突厥自然也不肯放人,说她不陪葬可以,但也不能改嫁。”
“上平公主答应了,但突厥人还是不放心,就想了个法子,让公主自毁容貌,这样一来,公主就算回了国也不会有人再娶她。”
“要么陪葬,要么毁容回国,这群人……”应粱栖咬牙切齿道。
“上平公主没了办法,只能划破了自己的脸,用着半生时间和容貌换了边疆一时太平。”孟尧生道,“后来我还在皇寺里见过上平公主一面,她……算了算了,不提了。”
孟尧生看他见了底的酒碗不禁有些嘴馋,应粱栖生怕他破了酒戒,当下把碗底喝了个一干二净。
孟尧生再往旁边看去,这才发现刚刚他俩说话的功夫,应粱栖竟然连他舅舅的那份一同喝了进去,还面不改色的跟他谈着盐引。
“这酒劲可大着呢!”孟尧生吃惊。
“无事,我又不出去。”应粱栖满不在乎,丝毫没把这几碗酒当回事。
过后证明,应粱栖的酒量确实可以,不仅没醉还把前几r.ì孟尧生让他背的词赋一字不错的写了下来,笔力遒劲,与孟尧生的字迹很像,力道却比他大了许多。
“这块砚台真是不错,就是样式旧了些。”应粱栖放下笔道。
“可不吗,这是几年前陇右小国进贡的贺兰砚,当年就这么一块。”孟尧生道,“我用着惯顺手的,就是……就是差了个盖子。”
贺兰石极其细腻,刚柔相宜,是一种十分难得的石料。而用贺兰石制作的贺兰砚不仅发墨快,还不郁结,带盖的贺兰砚更是如同密封器一般,素有\"存墨过三天\"之誉。
孟尧生一见这砚就入了眼,几句话向皇帝讨了回来。
可当年陇右国上贡之时并没有配上砚盖,所以孟尧生到现在也不知道,这贺兰砚能存墨三天的说法究竟是不是真的。
“盖子啊……”应粱栖从衣袖里摸出个东西来,“你看这个呢?”
孟尧生抬眼看去,那是块黑色玉石样的巧雕盖子。
“这,这是你买的?”孟尧生微微诧异,又惊又喜的接了过来。
黑玉难得,虽然不是什么太好的成色,可颜色恰好配得上贺兰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