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阮玉珠得到的线索和她刚才向吴青岩说的一样,这里的人在案发时都在雅室用餐,跟本没有机会去行凶。其间风雨和风子悦都曾离开去过厕所,但他们二人都在片刻之后就回来了,跟本来不及去杀人。
最后阮玉珠又问了那一众杂役和小二,得知最后一个看见卓成玉的是在厨房切菜的几个伙计和使女。去问了他们,得知在近酉时七刻时,卓成玉曾到厨房问他们饭菜烧好了没有,并叫他们快点送上去。
阮玉珠为此还特意问了一下他们为何能如此准确地把握时间,他们说是因为这里每次开晚饭的时侯都是酉时七刻至酉时八刻之间,所以他们能大约估出开饭前后的时间。
阮玉珠把这些人的话放在心里,又转回头问了吴青岩对卓绍龙和卓清的询问情况,在一无所儿之后,便跟着陈三去沁芳楼和卓绍龙说的赌场去调查。
此时时辰已近丑时,吴青岩早已又是呵欠连天,阮玉珠便让他先回家去睡了。吴青岩一走,陈三也无精打采,推辞说夜色已晚,还是明日再查。阮玉珠无奈,只得从了。
第二天清晨,风家的小厮便过来相请,说是请阮玉珠去本地最好的酒楼“春风楼”吃饭。阮玉珠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既然是人家请客,正好去看看有什么说道。人说在饭桌上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禀性,也许这次的宴饮,可以看出些什么来呢?
阮玉珠随着风家的小厮去了。请客的是风家的人——准确地说,应该说是风子悦,因为在餐桌上,风家其余二位长者的表情好像都不太高兴。
好容易吃完了饭,风畅和风雨就带着几个家人告辞了,只剩下风子悦还在与阮玉珠他们聊天,这让吴青岩很不高兴。如果不是风子悦一个劲地陪礼的话,就算对方是皇商,吴青岩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拂袖而去。
可阮玉珠对风家人的“失礼”却并不放在心上,对风子悦道:“风大公子,我觉得您二叔的案子,有可能是谋财害命。”
吴青岩吃惊地看着阮玉珠——先前她可是把注意力都放到风家内部的争斗上的,怎么一下就变了?
不料风子悦却对此表示大为赞同,然后又告诉阮玉珠和吴青岩,风家每年到这儿来的另一个重大原因是,这里是风家藏匿金银珠宝的秘密场所之一。
阮玉珠和吴青岩都对此大为吃惊,吴青岩甚至觉得这更说明有可能是风家内部的争斗了,因为争夺家产也是大家族里常见的。
风子悦见此,也觉得有些失言,不禁一副尴尬的样子,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也匆匆告辞。
阮玉珠见吴青岩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便问他怎么了。吴青岩告诉她,昨晚他的部下去张都头的下属那里打探了消息,那些人说张都头猜测了一个杀人的动机——那就是,卓成玉很有可能把这家客栈传给现在在卓然客栈里当掌柜的卓清,而不是他那一心只有吃喝玩乐的儿子卓绍龙。
卓清虽然有时也赌赌牌九逛逛窑子之类的,但他一旦干起活来,还真是很有那么一手的。绝对不像卓绍龙那样,只会赌钱逛窑子,是个十足的败家子。
吴青岩说到这里,阮玉珠就懂了——风家的钱放在这里,必然是卓家管的,这么一大笔钱……
之前一听说卓成玉死了,阮玉珠就想到了卓绍龙和卓清两个人的样子,并且猜测有可能是家产的争夺。不过阮玉珠本对此不以为然,认为像卓成玉这么精明而又老jiān巨滑的人,不可能把家产传给侄子而不传给儿子。那么有着杀人动机的,就应该是卓清,他需要杀掉伯父和堂兄才能继承这家客栈。
这家客栈是防川县最大的客栈,日进斗金算不上,但也是颇有盈利。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足够他们犯罪了。
但如今卓然客栈既然是风家的藏金之地,那么卓然客栈自然也就实际是风家开的,那么这家客栈日后由谁打理可就不是卓成玉说了算的了。所以当风家想把这家客栈交给卓清的话,那形势就要倒过来了,卓成玉和卓绍龙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钱财,都会反过来杀掉卓清。
那么卓成玉的死,是因为卓清的反杀,还是因为他要严格执行风家的命令,被不服气的儿子卓绍龙所弑呢?
?
☆、第 108 章
? “本来以为只是一家普通的客栈而已,但现在既然是个藏着大量金银珠宝的秘窟,那就不一样了!”阮玉珠感叹着。
吴青岩对此也深以为然,于是便和阮玉珠一起去赌场调查卓绍龙当时是否真的在那儿赌钱——先把嫌疑较小的人排除出去,也不失为一个查案的好法子。
本地最大的赌场叫作“欢喜赌坊”,离乘风客栈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不管是防川还是云来,赌场的人看到衙门的人都是服服帖帖的,这证明在这两个地方,黑社会没什么力量,不然哪会把当地衙门放在眼里。其实这也是正常的,一个是边疆城市,武装力量强大,一个是京师近畿,政治力量强劲,哪有黑社会成长的空间。
当然,追根究底,还是国家对于民间结社和秘密组织的打击,虽然暗行社即将要打破这个规矩,但暗行社原本就是一个成熟的黑组织,并非是在大魏的境内成长起来的,这也怪不得魏国的官方力量。
所以一看到吴青岩前来,赌场里的人立即便上来招呼,态度放得很低,并且把吴青岩带去单独的会客室里让管事的来相谈。
不过有关于卓绍龙的事,管事的也没注意,最终还是要赌场里的荷官和打手来作证言。
一开始得到的答案是卓绍龙当时确实在这儿赌钱,这几乎得到了每一个赌台上的庄家的证明。
吴青岩倒没怎么在意,但阮玉珠却发现了不对,细一问,才知道卓绍龙那天在这儿是不错,可是他这张赌台跑跑,那张赌台待待,从没有在一张赌台上连赌过三把的。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证明卓绍龙那天傍晚是不是真的一直待在这儿没出去过,因为所有人都只是记得他赌过,到底他是何时来到自己负责的赌桌前,何时离开的,都不会有确切的时间。
而欢喜赌坊与乘风客栈的距离,足够卓绍龙随时离开,然后杀了人再回来。
问问门口值岗的打手,更是不会注意卓绍龙这样平凡普通的人进出了——要知道有很多赌客都是输光了回家拿钱或者去借了钱再来赌的,所以根本就不会在意哪几个人进进出出了有几次,各又是什么时间。
查完了回到乘风客栈,陈三迎了上来,告诉了二人几个刚得到的线索。
刚才陈三从风家的一个仆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保镖才对——那儿得知了这次风家到这儿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风家当家的风亭的原配夫人,也就是风子悦的母亲刘氏,原是沧州的富商常天鹏的外甥女。因为这些年来风家其实已日趋势衰,所以这一次风家来这儿的实际意图,是与不久后也会来这儿的常家家主常天鹏的孙女常玉婷相亲,准备亲上加亲连姻的。
“怪不得风畅要我们三日内破案,原来是不想在亲家面前出丑啊!”吴青岩恍然大悟似地道。
阮玉珠笑了笑:“丑是已经出了,问题是能不能挽回些面子。”
陈三接着又告诉二人,他刚才去拜访了风雨。在询问风雨之后得知,风家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已经把这里作为一个藏金的地点了。
吴青岩听完这些后,停了半晌道:“那现在是不是可以确定,卓绍龙是杀人凶手了呢?”
阮玉珠摇了摇头:“不,这些嫌疑还不能立即捕他进大狱。”
“为什么?”吴青岩不解——阮玉珠知道,这家伙和李云燕一样,发现有嫌疑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带回去上刑逼供的,哪会考虑是不是有真凭实据!
所以阮玉珠看了吴青岩一眼道:“别乱来,公主就在防川,风家可不是普通角色。你别忘了,在风力死的时侯,风家的人赶上楼后,并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假如卓绍龙是凶手,那么当时他躲到哪儿去了呢?”
吴青岩也意识到公主在这里,不能乱来,也为自己急躁的心情感到不妥,忙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才道:“会不会当时真凶躲在哪个人的屋子里?”
阮玉珠摇头道:“风家的人当时都有回过自己的屋子检查自己的东西,可谁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吴青岩想了想:“那么会不会有风家的人是他的同谋呢?双方各取所需,也许有利益的交换,进行了合作。”
阮玉珠笑笑——他毕竟也不是太笨的:“是啊,我也正在这么想。可是,风家的人杀风力,动机是什么呢?我问过风家其他的人,他们都说风力脾气虽然不大好,可对自己家的人,基本上还是挺照拂的。”
吴青岩听了,一时也没了头绪,只能一个人站着生闷气。
“对了。”
阮玉珠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吴青岩道:“刚才我忘了问了卓绍龙在赌场的输嬴了,我现在再到赌场走一遭,查一查这两天卓绍龙在那儿赌钱是赢了还是输了。若是输了,又是输了多少。”
吴青岩看了一眼陈三,陈三心领神会,对他点点头,然后对阮玉珠道:“我陪阮师爷一起去吧。”
公主大人对阮玉珠青眼有加的事情现在人人都知道了,吴青岩没有亲自护卫阮玉珠就算是大胆了——当然他也是不想拍马屁拍得太显眼,所以才让陈三去。
阮玉珠也没指望吴青岩跟着自己去杀个回马枪,有陈三相陪其实也是一样的——武力方面阮玉珠也不指望这些人,需要的就是他们的衙门身份罢了,如果真的遇袭,别说是陈三,就算是吴青岩亲自在一边也没用,阮玉珠要做的只是让身边的人当个炮灰,自己逃命而已。
虽然这种做法会比较没有人性,但阮玉珠也没必要真的在有人杀过来的时候,为了掩护没什么交情的陈三和吴青岩而牺牲自己吧?人家也是吃公家饭的,相当于警察,需要自己这个“平民”牺牲来救警察吗?
别开玩笑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呗——我不需要飞得比杀手快,只要飞得比你快就行!
阮玉珠与陈三二人再次直奔赌场而去。
没料到这一次在赌场里却又看见了正赌得昏天黑地的卓绍龙——他爹死了,他还能这样没心没肺地赌,阮玉珠也是服了。
卓绍龙正赌得起劲,没看见阮玉珠和陈三,陈三还想上前,阮玉珠却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反正也不是来问他话的,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直接去问几个赌桌上的庄家。
经过几番询问,阮玉珠知道这两天卓绍龙差不多输了有二百多两银子。
阮陈二人站在边上又观察了一会卓绍儿龙,发现他还是在每张赌台上赌不到三把就走。
——这究竟是他的习惯还是他故意的呢?
阮玉珠心里想到这个问题,便又去卓绍龙不在的几个赌桌上问几个看起来是老赌棍的人。
那几个人里倒真有几个是和卓绍龙一起赌过的。他们告诉阮玉珠,卓绍龙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他就是输得再惨,也很少换赌桌。
阮玉珠听完之后,又陷入了沉思——果然,这是故意的吗?
但他是故意这么做来吸引衙门这边的注意力,还是要把真实的意图隐藏在其中?
阮玉珠一边思忖着,一边回到了乘风客栈。
在客栈里门口又遇上了吴青岩——原来是张都头的人又来接管了调查事宜,吴青岩就带着他的人撤退了。
吴青岩告诉阮玉珠,他的部下从一个在厨房做事的使女那里得知,卓成玉有个很商人化的嗜好——他喜欢把一些特别的、自己看来有价值的东西记在一个本子上,以备将来自己有用得着的地方。
那个本子上记得绝大部分是一些人的隐私和丑事,看来是卓成玉用来要胁和敲诈别人用的,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也是一份自保的屏障。这种记载黑材料的记事本,从古至今一直都有案例,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能遇到,阮玉珠也觉得挺有趣的。
而这个秘密是有一天晚上卓成玉喝多了,在往那个本子上记东西的时侯睡着了,让一个给他端洗脚水进屋的姑娘看见了。虽然那个姑娘过不多久就被辞了,可这秘密却在众人间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