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和帝王的继承者,历朝历代就没有同心同德的,彼此防得滴水不漏,算计得你死我活。床上的人“啵——”的一声吧嗒了一下嘴,祁连日听的一呆,不敢置信的瞄过去,只来得及看到父皇大人踢掉盖得好好的被子,正四脚抱圈的缠绵——缠着绵被呢!也不知道梦到了他的哪个美人,一脸如梦似幻的贱笑,居然还要在枕头上蹭上几蹭,端差亲上两口了!
祁连日忿忿然的啐了一口,翻个身背对龙床,不见不烦!灯火映在墙上,影影绰绰的晃来晃去,祁连日本想合眼小憩一下,猛然间回过神,瞪大眼看过去,果然是,光秃秃的一面墙!
这一下惊得他差点蹦起来,倦意一下全都飞光了。祁连日转头仔细的查看,四下里梭巡了一圈,不只是还(huan)生剑,所有过去父皇爱不释手的兵器,竟然全部失了踪迹!
还生剑……带给他三兄弟生命也夺走他母妃生命的那件凶器,让他又爱又恨的那件凶器……父皇自诩延续千秋功绩,于是剑不离手的那件凶器……居然被他收起来了!
祁连月神色复杂的看向睡觉睡到流口水的男人,一时间,满心风起云涌,久难平抑!
……
从立事起就接受的教育,让祁连日的身体自有一番不近人情的意识。天还没亮,浓密的睫毛先是轻轻颤动了几下,随即安静下来,祁连日深吸一口凌晨时分凉爽的过分的空气,猛的张开眼。刚刚睡醒的惺忪全然不见,好像他只是闭上眼睛养神,而现在,修养生息的时间已过!
偌大明黄的蚕丝锦被正四脚落地的覆在他身上,祁连日皱了下眉,一时想不到是谁这么体贴,下意识的扭头观望,那个睡没睡相的父皇陛下一如他想得到的样子,卷着传单蜷成一球!
报国缩头缩脚的探脖子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睡得酣畅淋漓打鼾磨牙流口水形象全无的皇帝陛下,以及将一双丹凤眼活生生撑成了龙眼珠的二皇子殿下!
祁连日应声转头,不大确定自己在报国的脸上是不是看到了类似松了口气的表情,于是掀开被子,“有事?”
报国张了张嘴,看口型是个“是”字,祁连日顺着他的视线瞄过去,果然是担心会吵了皇帝陛下。
这里不是太子东宫,祁连日也没有心情去和一个侍卫计较,顺着报国的期待一路出了蟠龙殿,直到走出几步,确定绝对不会吵到房内的人,报国才躬身说出缘由,原来是太子殿下并着三皇子赶早来给陛下请安来了!
祁连日眼珠转了半圈,已经明白月根本就是打着请安的幌子,过来探班看他才是实,但既然是打着请安的帽子,“那就请太子哥哥过来啊!”
报国的脸色简直快哭出来了,“陛下不许任何人打搅他睡觉,尤其是早上起床,陛下说过,除非睡到自然醒,要不然……”
祁连日满不在乎的笑笑,“既然有这样的旨意,那就叫太子哥哥在殿外等上一等吧,”说着迈步向外,“我去陪陪他!”
报国一急,顾不得礼数下力气拽住祁连日的衣角,“可是陛下昨儿也说过了,但凡是三位殿下来探,都可以不用奉召直接进殿!”
祁连日停下步子,挺好笑的看着报国,淡然道,“那你还怕什么,进去禀报啊!”
报国一双虎目瞬间瞠大,这种前后矛盾的旨意谁分得清哪个主,哪个次啊?既然皇上的命令是皇子可入,这会如果是三位殿下任一进入,还说的过去,如果自己去,搞不好就是躲了一刀躲不过二把!
报国和二殿下终究不熟,明知道殿下看得出这其中的差别,可到底没办法央人直闯。报国悲愤的看了祁连日一眼,转身往蟠龙殿而去,那步子迈得那叫一个铿锵,倒也颇有几分壮烈成仁的意思!
如果说自从病愈以后,皇帝陛下一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或亲切或惫懒或无赖的面目混淆视听的话,那么现在这个样子,在日月星甚至报国一干侍卫眼中,无异是最接近他病前本性的样子了!
报国整个人绷成一棵铁树,直挺挺的站在若修然身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殿内用来支撑房梁的木柱,手按腰刀目不斜视,呼吸轻的像窒息,可要是稍稍仔细一点,就能看出他心跳快得像打鼓!
按例,儿子请安是要跪的,可是若修然早有明令,蟠龙殿正阳宫,甚至整个宫中地界,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不得跪拜……于是三兄弟入境随俗,也只好陪着直挺挺的杵着。要说这人啊,跪啊站啊的,那气场就不一样,如今这三人势成犄角站成一团,中间一个若修然围着大被瞪着眼珠鼓着腮帮垂着嘴角,怎么看怎么有点三堂会审的架势,报国忍啊忍啊,忍到脸色泛青爆血管了,才算将这一口不顺的别扭气忍下去。
按礼数此刻能开口的当然是名义上君与父两大终极BOSS牌位集于一身的若修然,可惜这生理年龄远远低于他所负荷的身体实际的孩子起床气发作的正严重,别说叫他找到开场白去和三个儿子寒暄说话,只怕到现在为止,报国的禀告究竟有几个字砸进脑袋里还是个严重问题呢!能把人招进来,那纯粹是听声应声的鹦鹉本能,至于真说了什么,听了什么,应了什么,那实实在在是需要仔细商榷一下的!
可惜……可惜了,这一圈围着的四个人没一个是若修然的知己,于是这气氛,就这么拧着拧着拧着的真的拧死了了!
若修然的脑袋还处于刚起锅的糨糊水分蒸发中,报国自认惹了祸,更恨不得摸上墙粉隐形去。
于是这一出默剧,直到门外传膳的侍卫进来寻找报国,才算是终于挤出了第一句台词。
当然绝无意外的,当门外的侍卫小心翼翼的将蟠龙殿的殿门扒开一条缝的时候,还是吓到了,四尊菩萨泥塑似得一动不动,各自大眼瞪小眼的互不相让,中间一个至高无上的帝王,双眸炯炯,视线铿锵,迎头照脸就是一执眼相对,侍卫很理所当然的脚软了,等到再被三位殿下清凌凌的视线扫过,更是连话都说不周全了,“陛陛……陛下,早膳准备好了,现在就端上来吗?”
若修然瞪着来人开开合合的嘴,直到声音落地,又直勾勾的看了半天,才将话里的意思消化全,“哦?呃……端吧!”
三兄弟便眼睁睁的看着他从一丈二的马脸倏地变身成一朵花的弥勒佛……
直到这会,若修然才看到三个儿子齐刷刷的站在自己面前,笑弥勒再一晃,变成了收到礼物的顽皮宝宝,挂着一脸的惊喜与意外,“咦,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啊?”不等三人开口,若修然已经记起二儿子昨天正是留在蟠龙殿守夜的,“你看你小月,哥哥和弟弟过来了,你怎么不叫我啊,(偏头瞪过去一个嗔怪的眼神),坐坐坐,都站着干嘛?”陡然想起蟠龙殿那稀缺的待客椅子,若修然极大气的一挥手,抓着被角往床里挪了两分,“过来过来,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