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谣蹑手蹑脚起床,起来后不忘给冰儿盖好被子,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今夜月色朦胧,他们自大年初三出门,算算日子,也有十天半个月了。今夜正巧是元宵节,月圆之夜。只可惜,弥漫四野的大雾,如今尚未完全散去,虽然稀薄,依旧遮挡了美妙的月色,再加上天空中时有多云,只有稀薄的银光铺洒而下,与军营里微弱的灯光相映照,显得有些不够美丽。
身上的衣服略显单薄,二月末的寒意依旧刺骨。但是陆之谣却并不担心着凉,因为她的身边总是有着温暖的火炉。
雪阳正站在营房外等着她,高大健美的狼身上有着瑰丽的金色大日纹,在营地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灿烂。陆之谣愣愣地站在原地,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疯了,她大半夜的,居然溜出宿舍,来和一只狼约会。
“喂,你会被人看见的。”陆之谣走近她,小声说道。
“没关系,现在的我只有你才能看得见。”雪阳不以为意,声音温柔极了,“坐到我背上来,我带你上去。”说着,她俯下身子。
陆之谣抱住她的脖子,有些费劲地骑上了她的后背。雪阳站起身,陆之谣一下子没坐稳,急忙趴在了她的背上,抱住了她宽阔的脊背,面颊触上她蓬松柔软的雪白狼毛,清新的太阳气息扑面而来。
“坐稳了哦,我要走了。”说着,她抬起前腿,临空踏步,仿佛走上了一条看不见的斜坡,背着陆之谣很快就来到了营房顶上。
营房也不过就是四层楼的高度,一走上来,便是一片平坦的水泥面屋顶。雪阳蜷起身子趴了下来,陆之谣从她背上滑下,直接窝进了她的怀里。暖烘烘又软软绒绒的触感包裹着她,她幸福地叹了口气,感叹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如今终于实现了。
“想睡了吗?”雪阳问。
“还没,我想和你说说话。”陆之谣道。
“嗯,说罢。”雪阳轻声。
“阿狼,我身体里面,是不是有很糟糕的东西存在?”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很破坏气氛,但忍不住的,陆之谣还是问了出来,她瘪了好几天了,一直很想问雪阳这个问题。
“是啊,确实是很棘手的东西。”雪阳不想骗她,况且也没办法骗。
“那是什么?”
“我也不是非常清楚,但敌人很想要那个东西。”雪阳说道。
陆之谣顿了顿,然后说道:
“阿狼……我觉得我,好像不再是我了…”
雪阳一时间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做了二十九年的陆之谣,如今却被人告知我从一开始就不是陆之谣,总觉得,很难以接受。阿狼…夺舍,是不是很残忍的事情?”
“不,夺舍是否残忍,取决于做这件事时的初衷。”雪阳回答,“谣儿的夺舍决不残忍,你的夺舍使得一个小生命能够延续下来。”
“但活下来的却不是她,她只是借了一个皮囊给我,但真正的她已经…造成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也是我,如果不是我,他们也不会出车祸。”陆之谣蜷缩着身子,声音有些颤抖。
“谣儿!”雪阳回首看她,金色的狼眸深邃似渊,“有些事情,不需要背负在身上,自己责备自己逼迫自己,不能让任何人好过。”
“……嗯”
“生灵是身与灵结合的存活单位,失去了任何一方都不能算是活着。但,生命延续的方式有很多种,你让陆之谣的身活在这个世界上,用她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用她的身体感受这个世界,让她的生命能以这种形式得到延续,这不该被谴责。”雪阳低声诉说着。
“嗯…”陆之谣的声音渐渐带上哭腔。
“莫哭…”雪阳的声音更温柔了。
陆之谣下意识揪紧了她的白色狼毛,硬撑着说道:
“谁哭了,你才哭了。”
结果这话果然换回了雪阳的笑声。
就在这时,陆之谣增强了许多的听力忽然听闻楼下营房宿舍的门打开的轻微响声。她疑惑地蹙起了眉头,问身旁的雪阳:
“你听到了吗?谁出来了?”
“是宋云。”陆之谣都听见了,雪阳自然早就发现了,不过她一丁点诧异的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以至于陆之谣还以为她根本没注意。
“这大半夜的,很可疑啊。”陆之谣说道。
“谣儿,我分享感官给你,闭上眼,不要抗拒。”雪阳说道。
陆之谣点头,听话地闭上眼,旋即忽然感觉大脑一沉,然后一幅生动无比的三维立体画面便出现在了脑海里,这画面真的是事无巨细,微小的灰尘都能看得很清楚。并且耳朵中传来被放大了好几倍的声音,不过多余的噪音被滤过,只留下宋云周身发出的声响。
雪阳的空间探查正牢牢锁定在宋云身上,就是要看她大半夜的鬼鬼祟祟在做些什么。她让黑子抽空秘密对宋云做一下搜魂,看看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但因为昨夜黑子审问三官大帝和东王公消耗太多精神力,今天白日又没有找到与宋云单独相处的机会,因此到现在还未去搜索宋云的精神世界。
不过,现在倒是找到绝佳的机会了,一来可以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二来,此刻黑子也很机警地跟着出来,就躲在宋云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雪阳直接与黑子精神相连,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
宋云站在营房不远处的空地上,从脖子里掏出一枚玉佩,对着月光仔细观察。看到那枚玉佩,陆之谣失声道:
“那是…我的玉佩?”
“不是的,你的玉佩现在分明在我手里,那枚玉佩既然与你的玉佩一模一样,就代表着这玉佩并非只是单独的,或许是一对玉佩中的一枚,亦或者是一种身份牌一样的东西。”雪阳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帮她解释疑惑。
“身份牌?牙牌吗?”黑子问道。
“不可能是普通的牙牌,但必然是大门大派之中显示身份的象征之物,不止一枚,说明这玉佩所代表的身份不算是最顶尖。谣儿的玉佩来历不明,实际上是当年楚玄方卜算天机封入檀木奁之后,有神秘人窃走檀木奁,留下的玉佩。后来这枚玉佩被楚玄方的儿子楚汇亭夺走,就一直保存在楚门之中。直到谣儿的大伯父用檀木奁将玉佩换回来,才到了谣儿的手中。这枚玉佩到底是牙牌,还是一对玉佩中的另外一枚,现在还没有定论。毕竟目前也只是出现了两枚而已。不过,一旦查出宋云手中的玉佩从何而来,也就不难知晓谣儿的玉佩的来历了。”雪阳解释道。
陆之谣此刻正在心里慢慢地理清关系,也渐渐有了一点眉目。说来这一切都巧到不可思议,当初大伯父用来换玉佩的檀木奁,实际上是大伯父的师傅张得一张道长卜算天机后留给他的。而檀木奁怎么到张得一道长手中的却并不清楚,只知道张得一道长师出终南山,所以他们才想要去终南山探查玄司的踪迹。这檀木奁最初其实是楚玄方的所有物。而楚玄方,又是楚门的先祖之一,当初也是因为卜算天机,才招来祸端,以至于衍生出了楚门的悲剧。三大驱魔世家之一的楚门就此败落,如今还剩下岭南王氏和东鲁雷氏。现在,岭南王氏的嫡传弟子王羽霖也被牵扯进来,源头来自一直藏有秘密的宋云,而宋云却又和玉佩扯上了关系。
啊!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结果事情又绕回了原点吗?不弄清楚那枚玉佩的来历,就弄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纠结着,却见宋云将玉佩收了回去,拿出手机开始编写着什么,按下发送键后,她倒是坦然地收起了手机。
“师傅你在哪里,为什么不联系我?”陆之谣一脸狐疑地念出了她刚刚发送的短信内容,然后道:“这家伙,这么晚出来只是为了给王羽霖发短信?难道我们真的怀疑错人了?”
“稍安勿躁。”雪阳只说了这四个字。
“主公!雪月她…”这个时候,黑子忽然发声。
“孤看到了。”雪阳说道。
与雪阳感官共享的陆之谣在同一时间发现,就在宋云不远处,雪月正大步向她走去,似乎丝毫不介意宋云发现她。
“主公,现在该怎么办?”黑子问。
“静观其变。”雪阳道。
☆、第九十二章
雪月来得动静很大,宋云很快就看到了她。她随了阿姐的喜好,都爱白色。虽说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白色的卫衣,却愣是被她传出了一种纤尘不染的仙气出来。朦胧的月色下,她站在宋云身侧,面上表情有些看不真切,宋云一时间有些怔忪。
“呃…有事吗?”宋云愣了半天,最后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况且这句话,也该是我的台词。”雪月这话的内容颇有些怒气冲冲,但说话的语调却很是平静。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雪月问出了现在雪阳、黑子和陆之谣最想知道的问题。
宋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略显尴尬地道:
“我睡不着,出来转转。”
雪月挑起一边的眉毛,用一脸“你骗谁啊”的表情看着她。
“是真的,我是真的睡不着。师傅一点回音都没有,我很担心,而且,这营房里的床我有些睡不惯,所以失眠了。”宋云一脸郁闷道。
“睡不惯?你不是部队里出来的吗,部队里的床,你怎么会睡不惯。”雪月的语气多少有些调侃的意味。
“我是部队里出来的,但不代表只要是部队的床我都睡得惯啊。哎呀,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宋云有些着急地挠了挠脖子,随即像是表达什么不满似的,皱起眉板起脸,回击道:
“我发现你怎么总是针对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这大晚上的我睡不着你也要来管,你怎么不去睡啊?”
雪月则像是在忍耐什么,紧紧抿着唇,和宋云僵持了半晌,她才回道:
“我问你,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啊?记得什么?”宋云一头雾水。
“……我。”
“你?”宋云的视线疑惑地在她身上打转,“我前段时间才刚刚认识你吧,你为什么总是说这种奇怪的话?”
雪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正在压制情绪,宋云眼角颤抖了一下,拳头握紧又松开,掌心出了一层薄汗。
“你……是不是喜欢赵姜。”
“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宋云一脸好笑道。
“少装傻!我问你,是不是喜欢赵姜?”雪月的声音拔高了不少,宋云面上的表情从嬉笑渐渐转为沉闷。
“即便我喜欢她,又与你何干?”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抗拒。
“与我何干,呵呵,与我何干…”雪月眼眶内渐渐蓄起泪水,宋云眼角余光瞧见了她美丽的大眼睛里泛起的泪光,下意识地揪紧了自己的牛仔裤,咬肌凸起,嘴角有些颤抖。视线却始终不曾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