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北闻言又看了他手上托着的衣服一眼,却摇头道:“这衣服大红大粉的,怕是公主不会喜欢。”
男子愣了,红着脖子道:“怎地不喜欢?小公主平日里最喜欢这些个颜色了,你莫不要胡说。”
“小公主?可是那位唤作时白兮的?她的生辰不是早就过了吗?”
男子这才明白原来尉迟北是弄错了,挤眉弄眼的哎哎了几声:“可不就是小公主吗!二公主喜好穿浅色衣服,小公主就只喜欢穿粉色、红色,我可不会弄错的呀。说来奇怪,我这赶了好些日子做出来的衣服,送到尚衣局却说最近用不着了,这月底不就是寿礼了?怎地就突然用不着了,岂不是白费我许多力气?”
“月底?你说时白兮的生日是在月底,这个月?”
那男子不知道他为何会发出这种疑问,怔了好一会儿,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才呆呆地点头:“是啊,这个月月底啊。”
饶是车雷这个粗人也是听了明白,当下撸了衣袖狠狠道:“娘的,敢情是在诓我们!不舍得嫁公主,就拿假的生辰八字谎称是什么八字不合!”他怒火中烧之际,一掌拍翻了那盛在木盘里的衣服,揪了慌乱无措的男子就拖着一路走,喝道:“你把这些话到你们楚王陛下眼前说说!我倒是让你们楚国给我家大汗一个交代!好一个知礼讲礼的南楚,我算是见识了!”
尉迟北却皱眉呵斥着车雷,沉声指着那个男子说道:“又不是他做的事,你这么凶对他做什么,放开他。”
又踏着长到膝盖的牛皮靴子走到那个被车雷粗鲁地推到地上瘫坐着一脸恐惧的男子面前,弯腰下来伸手扶他:“不好意思,他性子急,吓到你了没有?随我们去见见楚王,将这件事情说给她听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尉迟北还是不错的是吧,所以……
☆、第 57 章
延福宫。
时白露、舒瑜和周琛儒还在勤政殿与时白兮周旋说道之际就被紧急传召到延福宫,一路上虽是各怀心思,然而预感俱都不太好,这厢周琛儒才斗胆照着时白露的吩咐着宗人令改了生辰,又去找了太卜太常演算命理八字,那厢就被时宴传召,叫他们三人如何不忐忑。
果不其然,才踏进门槛,便见到尉迟北和车雷坐在一侧脸色都差得很,车雷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而地上则跪着一个不认识的男子还有不停往额头上抹汗的宗人令。
“哼!还是三个人一起来的,是不是又自满肚子的坏水里又想出了什么卑劣主意?”车雷不时在往门外瞟,自然第一个发现他们三人的身影,说起话来也是不客气得很。
宗人令闻言忙转过身来抱住周琛儒的大腿颤声道:“……大,大人……这事儿可是您叫我办的啊,不是说得了旨意吗?这又闹得哪一出……”他说到后面还隐隐带着哭声,听得周琛儒更是心下烦闷,把他甩到一边,拣了块空地随着时白露和舒瑜二人下跪行礼。
“旨意……朕倒想知道,是哪个的旨意?”时宴犀利的眼刀一一扫射他们三人,令得他们都不由脊背一凉。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啪——”时宴将青瓷茶盏狠狠砸到地上,滚烫的茶水偶有几滴溅到那宗人令身上,他也只得咬牙忍住了。“说啊!哑巴了?”
时白露阖上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是我的意思。”
“不是,是我出的主意。”舒瑜向前跪近了几步,伏地磕头道:“臣与小公主殿下自□□好,不舍得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苦思冥想了这么个馊主意,教唆了殿下令她以监国之便行此诡计,请陛下降罪。”
时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意味,直直盯着舒瑜,令一旁的周琛儒都看得发毛了,冷不防时宴又突然将话风转向自己:“周大人,你说,是谁?”
周琛儒心里是叫苦不迭,他只管按旨意办事,这主意到底是谁出的他也想知道啊,他原来见时白露吩咐他这事的时候神情无甚怪异之处还以为是时宴暗中吩咐的,可是刚刚一路上她们二人表情凝重,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啪嗒——”一声,周琛儒鼻翼的汗珠滴落到地板上,浸出了一团暗黑色的阴影,他抬头看向时宴,颤道:“……大……大抵是舒大人出的……”
“大抵?我召你过来莫非是想听你这模糊不清的答案?来人,打他二十板子。”
屋外哀嚎声只持续了片刻,周琛儒即被两个太监搀扶着进来回话了,落在地上哎哟哎哟的低声喊着。这次再被发问便半刻不敢犹豫,答说是舒瑜出的主意。
“母亲,不是小瑜,是我出的主意。”时白露急切说道。这主意其实是她二人一起想的,只是若是她一人担了罪责,依时宴近来对她的恩宠想来不会拿她怎样,可若换成舒瑜……她想到刚刚时宴看舒瑜的表情,她觉得瘆得慌。
岂知时宴竟然怒喝一声:“许你说话了吗?哪里学来的规矩?”
时白露抿抿唇,应了声是便不再说话,看着舒瑜的背影,捏着衣角的手骨节泛白。
“舒瑜,你说说,这主意是如何施展的?”时宴淡淡瞥了一眼时白露,便向舒瑜问道。
舒瑜于是照着她二人商量得来的方法一一说明,神色明朗并无遗漏可疑之处。其实她们这个方法若不是倒霉被尉迟北撞上了这缝制衣服的男子,倒是确实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以假弄真,一来时宴已经几乎把权利都下放给了时白露,无论宗人令还是周琛儒都可以随意差遣调动,二来尉迟北的母亲病重,在楚京待不得多久,短短时日察觉不了。
“哟呵,楚王陛下,你们这是在干嘛?扯了这许多破事啰七八嗦的,倒是给我燕国一个答复啊!这公主是嫁还是不嫁,这出鬼主意的人又当如何处置?”一直在斜眼观望的车雷见自舒瑜将事情说出来以后,时宴一直沉默不语,于是出言逼迫道。
尉迟北抬手示意车雷安静,随即手搭在肩上对时宴做了个礼,严肃地说了一番话,指了指时白露和舒瑜。这番话颇长,自然也是时宴难以明了的北燕话,车雷虽然能用楚话说个大概,然而他冷哼一声叉手看向别处,显然不愿搭理时宴,一副你听得懂听不懂关老子啥事的模样。
“大汗说的意思大概是他也知道陛下只有两个女儿,都当做宝贝宠着难以割爱,但是他也是出于一片孝心,素闻南楚重视孝道礼仪,希望陛下能够成全他的一片赤子之心。还有……”舒瑜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时宴,却见她神色泰然,方才的寒意也淡了几分,才敢继续说道,“……大汗说他也有弟弟妹妹,还有不少拜把子的兄弟,能够理解殿下和我出于对小公主的不舍做出的……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希望陛下不要过于苛责。现下,也只希望陛下给个准确的答复,是否可以将公主许配给他。”
听完这番话,时宴并没有表露出有稍许的放松,尉迟北既然能够在北燕和哥哥夺位的过程中取胜,自然不会一如表面这般谦谦君子的模样,这亲事,无论如何也是推脱不了了。尉迟北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母亲打探下来倒确实病了,可是是否得了那样的托梦却不得而知。此番远来求亲不过是因着他在北燕才争得王位,可是北燕内部形势复杂,他年纪尚轻不好服众,需要精力和时间培养势力亲信,而且军队和国家都需要休养生息,除了早些年订下来的协议只怕还是从她手里牵个人回去放在自己身边才可放心。
“宗人令,现在依你来看,这亲事可还做得了?”
时宴突然的发问吓得那宗人令又浑身发颤起来,小声答道:“……可……可……可以,小公主的生……生辰八字昨日就托……托给太卜太常算过了……”
“如此的话,大汗可放心了吗?”
“……不嫁!”时白露咬了咬唇瓣,恶狠狠的朝尉迟北和车雷剜了一眼,愤愤道,“妹妹身体不好,北燕那种气候,如何能让她去?”
“就你们南楚的公主金贵?我们燕国那么多女人,在草原上活了这许多年,生儿育女的怎地就不是个可以活人的地方了?”车雷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脖子涨的通红与时白露对峙着。
“闭嘴!她不嫁难道你嫁吗!”时宴拍桌而起,双肩不住在发颤。她如何不知道北燕气候不好,时白兮去了那里暂且不论能不能过得好,这自小长在自己身边的娇弱孩子莫非别人都当她很舍得吗!
“……我……”时白露还待再辩驳些什么,却被舒瑜悄悄递来的眼神止住了,眼眸里透出些不甘和怨恨,低头看着地上,不再言语。
尉迟北也适时站了起来,将车雷拉到位子上坐着。而后用生涩的楚话说道:“殿下和陛下不必担忧,国都所在地是个风光秀丽水草丰美的地方,气候虽然比不得楚国养人,但是也不似你们设想的那般。我也听说小公主身体不好,您可以派几个医官入住,我也会为公主安排妥当的。”
“哈哈哈,瞧你说的哪里话。我既然把女儿嫁给你了,肯定是放心的,这丫头就是脑筋太直,一心只顾着她妹妹。”时宴走下来拍了拍尉迟北的肩膀,指着地上跪着的时白露说道。
“哼,就会说这些客套话,我算是见识到你们楚国人的这张嘴了!说了这半天,圣旨都没见一个。”车雷叉手将整个身子缩在椅子上,坐姿极为不雅,鼻子朝天地讥讽着。
“将军是个实在人,看我这想到日后要与大汗结为亲家就高兴得忘了正事。来人,笔墨伺候。”
王芍在一旁看着,只见时宴在笔架上挑了又挑,明明平日里最喜欢用的狼毫笔就搁置在砚台上,她却颤着手找了半天。王芍实在瞧不过去,才红着眼睛将那支笔递到了她手里握着,为她铺开黄色布帛,她颤颤巍巍地写下那几排黑字,好似用尽了平生的力气一般,在按下玉玺印戳的那刻,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王芍别过头去好不容易才忍下涌上来的泪水。
这段时日是怎么了,太子……不,时白禹才被流放到滇南没多久,时宴的心境尚未平复,如今……如今又横空要夺走她最爱的一个女儿,自此天南地北,如何再得轻易相见。也是思虑及此,她才没有将那日勤政殿的见闻告与时宴,怕她经受不住打击,只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时宴写完谕旨之后就交与单手撑在地上出了一头冷汗的周琛儒,声音却有些虚弱:“送亲事宜好好办,将功折罪。”又叫人用藤架将他抬到太医院诊治了。
尉迟北和车雷这才告退。
时宴揉了揉眉心,扭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摇摇头,先是走到舒瑜面前说:“我让你好好辅佐她,你便是这么辅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很多人对时白兮的印象开始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我写得有些突兀,我其实想表达的是,就像之前提过的那样,时白兮从小就在王宫里,涉世不深,从小又被母亲和哥哥姐姐保护得很好,所以轮到这种需要牺牲之类的事情她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不是自己,她是习惯了被爱的那一类人,说自私也算是有一些吧,因为她一直在做的就是索取,肯定就不懂怎么付出,但是本性并不差的
☆、第 58 章
“殿下,您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啊,陛下还在议事!”高昂尖细的太监声音由远及近,三人俱都望向门外,却见一身粉色轻纱的时白兮面色沉郁的向内屋冲了进来,虽有太监作势拦着,可哪里拦得住。
“小兮,你怎么来了,我和你姐姐……”时宴笑着一路走过去想要如往常一般揽过时白兮,手却被时白兮抬手挡住了,未说完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哥哥去散心了?几时归?”时白兮突然的发问让时宴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轻咳了一声垂眉敛目低声道:“他想几时归就几时归,只是大抵……大抵不会是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