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谣 作者:穆荀风【完结】(6)

2019-03-29  作者|标签:穆荀风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眉目间的张扬与意气收敛,最终归于一种空寂。一个话题终了,两个之间陷入了诡谲的沉默之中。直到了楚非欢抬头发现殷无意的眼神,里面写满了你怎么还不走的意思。心中一下子便不舒坦起来。她自己不舒坦,也不由得殷无意好过,走动了几步,弯下腰,贴近了殷无意,撩起她的发丝轻嗅。

  “正事谈完了,我们来聊一些私事吧?”

  “我不觉得和殿下有什么私人牵扯。”殷无意实在是痛恨楚非欢那流出来的轻佻。

  “我的手下截获了一封信,来自咸京的。”楚非欢狡诈一笑,身体离远了一些,殷无意眸子里流出了讶异与紧张她尽收入眼底。

  “是符蘅寄来的,无意啊无意,你这可是通敌?”只听得楚非欢又落下了这么一句话。

  ☆、008

  朱窗半开着,屋外的风钻进来,吹动着帐幔。炉香飘飘渺渺的升起。很长时间的静谧,在楚非欢以为殷无意不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缓慢地抬起头,掀了掀眼皮望着楚非欢,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殿下不是说,聊一些私事么?怎么当得通敌的罪名?”

  “呵呵。”楚非欢只是闻言淡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殷无意一眼。符蘅的那封信她本来随身带着的,如今看来可以物归原主了。信笺轻飘飘的落在了案几上,她一挥袖,转身大步地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头,让殷无意有些怔愣。

  “不管你喜不喜,日后我定然会多番叨扰了。”

  私事?亦或是公事耶?殷无意没有心思多想,眸光转回来时候,便落在了那份被折叠过的信笺里头,要说楚非欢没有看过,她是万万不信的。捏起信笺的一角,似乎是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拆开来。符蘅已经得到她前往楚都的消息了,这不奇怪,天门山上就有符蘅派来的人,美其名曰保护者。信里多有责备意,还有传达了她的思念。殷无意扫了一眼,面上浮起的又是那抹嘲讽的笑意。

  楚王宫檀香殿,题头上用檀香雕刻着螭形,螭头朝外,口中衔着一颗宝珠,下面垂着的小珠则是用五色的□□丝贯穿。两边的柱子上霞沙雕成狻猊的样貌,张牙舞爪,就像是能动作一般。琉璃瓦流光掠动,同天空一个颜色。殿内,壁上皆染朱砂,颜色比胭脂更艳。殿上设置水晶帘,石阶上雕琢着龟背的纹理,穷极豪奢。

  楚非欢每次进入这殿中,眉毛都忍不住跳上几跳,偏偏楚王洛,爱煞了这座宫殿,恨不得整日的浸yín在此。楚非欢到的时候,里头不止是楚洛,还有逍遥侯楚临。这楚临是先王的幺弟,年纪只比楚非欢大上几岁,在宗室中无欲无求,一心扑往诗词歌赋,倒是能和楚洛玩得到一起去。也正是因为这,楚王宗室近亲里,就他一人还逍遥自在的活着。

  “阿姊,你也来了?你快来看这幅画。”楚洛一抬头便看见楚非欢站立在殿门口,她的两侧那些个宫女都噤声跪在地上。

  楚非欢环视四周,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来感叹她楚家男儿不如女子来的威严,早已经晚了。那些阴煞的有野心的早就被先王铲除个干干净净,留下的这两个文弱书生,只爱风花雪月。楚临见到了楚非欢只是点点头,转而就一心瞧着楚洛寻来的那幅画细细钻研。倒是年轻的楚王,十五岁的面容上,还残留着点点稚气,他面上堆满了笑,一心想把自己所得的宝物给自家阿姊瞧一瞧,像是献宝一样。

  “王上,关于太尉……”

  楚非欢还没有说完,楚临就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笑说道:“阿姊,这些政事孤也是不懂的,太傅整天唧唧喳喳的,什么为君之道啊,实在是腻烦的紧,阿姊你就别提这事头儿来了。王印孤已经派人送到了公主府上,该如何决断全凭阿姊来。”

  楚非欢喃了喃唇,内心浮上了一抹担忧。这样的结果正在她的预料之内,只是楚王已经十五岁了,总归要自己亲政的,这般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就算她打下了天下,楚洛这个样貌,也不一定能守得住。辅佐楚洛,这比自己当个楚王还累。当初楚离确实有把她推上王位的打算,只是后来不了了之。楚非欢没有野心么?这绝对是不可能的,然而她的野心只针对于秦国,只想要扩张楚国的领土。

  “虽说神韵气力,不比前贤,然而精微谨细,有过往哲。王叔你怎么看?”楚洛开口了,却是对着那个一直低着头撑着下巴沉默不语的逍遥侯说的。

  “诚然,赋彩制形,皆创新意。”楚临面上流露出一丝喜色,同濮城众多士子结交往来,最后还是这个侄儿更为会心。

  楚非欢对他们的话题全然没有兴趣,况且这两人要是讨论起来,定然是没日没夜的。摇了摇头,最后转身离开了这殿中。指望他们那日开窍通晓政事,倒不如自己回府多看几份折子来的现实。

  公主府距离皇城并不远,楚非欢也不坐轿子,倒是自己悠悠然的走在路上。穿行在了一条无人的窄巷里,她猛然定住了脚步。细碎的风声里头,裹挟着杀气。一柄飞刀迅如闪电,直直地奔向楚非欢的胸口而来。真气凝于右手之上,挟着袖子猛地朝后一挥,那柄飞刀没入了墙角的一个破篓子里,楚非欢就像是一个没事人一般,继续向前走去,而那一缕杀气忽的消失不见,这一回倒像是个试探。

  楚非欢主政,手底下的大臣们起起落落,想要她命的人有很多,如果没有一身本领,她又哪来的胆色独身一人行走在街上。这回的刺客是谁?从哪儿来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想去深究,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已经算不得重要了。

  才回到了府中,便瞧见了一个小丫环跌跌撞撞地跑上来,猛然撞入了楚非欢的怀中。那丫环抬头一看,正对上楚非欢那含笑的眉眼,面上顿时覆满了羞涩的红晕。挣扎着从楚非欢的怀中出来,她跪在地上,心还是怦怦的跳动着。

  “奴婢该死,冲撞了殿下。”

  “新来的?叫什么名字?”楚非欢瞧着她素净的面容上满是飞霞,眸中浮上了一些笑意,曲下身,手挑着她的下巴,温和地问道。

  “奴婢叫芸香。”殿下生得可真好看啊,心中这般念想。这小丫环面色更为红润,想要避开楚非欢那探究性的眼神,奈何下巴被她掌控着,挣脱不得。

  “好了,芸香,本宫记住了,你起身吧,说说何事那么匆忙。”楚非欢松开了手,拢了拢袖子,说道。

  芸香被楚非欢这么一提点,总算是想起正事来了。她这般莽撞是为了去找府中的云霏姑姑通报进贼这件事。“府里头进了一个小贼,不过我们已经将她捉拿住了,就在后堂。”

  “哦?小贼?带本宫去瞧一瞧,到底是哪家的贼人,敢偷到我府中来。”楚非欢笑眯眯地说道。能入公主府还被丫鬟们抓住的贼人,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才一脚踏入,便闻到了些许的酒气,楚非欢有些好笑地看着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封镜,府里的一些个丫鬟正警惕地望着她。见到了楚非欢来,才收回那种防备的眼神,躬身朝楚非欢道了个万福。

  “你们都下去吧,这‘贼人’本宫来审问。”楚非欢朝着她们吩咐道。

  “殿下,你还要看多久。”那些丫鬟都走了好久了,这位殿下倒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啜着香茗。

  “封镜啊封镜,胆子真大,竟然偷到了公主府上来了。”楚非欢放下了茶盏,终于走过去给封镜松了绑,瞧着她那醉意朦胧的模样,摇摇头叹了几声道。

  “我是来拿属于我的酒。”逐渐清醒过来的封镜,脑子可不迷糊,这话说来很是理直气壮。

  “嗯?我几时欠你酒了?这话怎么说?”

  “是无意欠我的几坛好酒,我想点下不会连几坛酒都舍不得给无意吧,我这不是替她先来取了么。”封镜回答道。

  “罢了,你要喝多少酒都由着你,只是这是被沧蓝晓得了,可有你受的。”楚非欢好心情的调笑道。

  “嘿嘿,殿下,你不说,没有人知晓的。”

  “我问你个事儿。”楚非欢忽然地摆正了颜色。看到了这神情,就知晓楚非欢是认真起来了,封镜脸上的嬉笑也全然收敛起来,坐直着身子,等着楚非欢的吩咐。

  “殷无意的双腿,有救治的方法吗?”

  “法子嘛,倒不是没有,就怕殿下你不肯。”封镜沉默了一会儿,瞧着楚非欢,认真地说道。“雪灵草可解百毒,可是这株草殿下你服了下去。要向解了无意的毒,得用殿下的血做药引。”顿了顿,封镜继续说道:“殿下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嗯?”

  “她体内的毒素与你当初的如出一辙。”这句话就像是一个惊雷,炸在了楚非欢的头顶。

  “你的意思是?”

  “是的,也许她就是你一直要寻找的,画像上的人。”

  ☆、009

  楚非欢缺失了三年前的一段记忆,这是大秘密。然而也古怪得很,那些时候她在南淮河同秦兵作战,那些细节倒是深刻的记得的,说来她只是忘记了一个人而已。早些时候,将官们还时常提起一个白衣女子的风采,楚非欢一脸茫然,遗留在府中只是一卷画像而已。这种失去的感觉楚非欢很是厌恶,那些将官口中的事情于她记忆中,一丝痕迹也寻不着,要不是那卷画像,楚非欢甚至都觉得那是其他人捏造的。她的不悦,体现在面上,那些亲众随着她久矣,明白了这位殿下的心思,便也渐渐的遗忘了,不再提起。

  如果真正的不在意,楚非欢大可将那画像付诸一炬,更显得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事情不与人说,却不代表着她不在意的,至少封镜是知晓的,她一直在寻觅画像中人的下落,直到她在相国府中遇到了同画像几分相像的封敏。当然,她还不至于愚笨到,把封敏当作那人。

  “其实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的,对殿下如今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大影响。”封镜揣度着楚非欢的心思,缓缓地开口道,“不过如果殿下真心想要追溯那段往事,从无意身上下手未尝不可。”

  “殿下,三年前您身上的毒素其实只有些许余毒,可在您的枕畔还是留下了那株雪灵草,想来是那人留下的。您的毒从何而来?这也许只有无意知晓。就算那个人不是无意,我也觉得和她脱不了干系,毕竟她的出现太过于巧合。殿下的那幅画像,我原先看了只觉得是一个普通女子在弹琴的侧影,直到某日在竹林里瞧见了无意做出的动作,才猛然醒悟这是弹奏《天门谣》的动作。”

  “这天下只有天门弟子会这曲子,不过无意那日的动作像是曲子的收煞,我想能弹到尾声臻于大圆满境界的,不会是普通弟子。”

  “我知晓了,可如果那人是殷无意,为何她一语不发,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她当初离开又是因为什么?”这些都是楚非欢无法想得通透的。

  “殿下,别的不知,我想您应该与其他姑娘保持距离了,如果回来,定来是讨债的。到底为何,怕只有情债了。”话说到了这里趋于尾声,很多事情光说并没有什么大用途。手敲在了椅背上,封镜勾起唇角笑道。

  “你知道沧蓝厌酒,为何不戒酒呢?”这殿下哪能屈服于人,瞧着封镜那神情,出口驳道。挑了挑眉毛,没等封镜接话,接下来说出的倒是逐客令了。“你赶紧回书院去,且不要忘了帮沧蓝带点糕点回去。”

  这沧蓝夫子无甚其他喜好,倒是对那些精致的糕点甜品爱得很。常打发封镜去铺子里买,封镜也乐得当这个跑腿的。德芳斋的伙计已经对封镜很是面熟了,一边麻溜的打包着糕点,一边儿打趣地说一些话儿,顺便介绍点新制的糕点。

  “封姑娘,你瞧这个叫做水明角儿,味道甚妙,带回去了,你家官人定然会觉得欢喜。”小伙计向着封镜介绍道。

  “此话当真?”封镜对于那句官人只是撇了撇嘴,一心扑在了糕点上,用手取了些放入口中一尝,倒也不觉有什么味儿,除了酒,别的她可品不出来什么。沉吟了一会儿,她一挥手,却让都一同人打包了捎了回去,指不定沧蓝会喜欢这些。

  书院里有一道拱门恰是通往女学生门的住处,沧蓝也住在此。封镜提着糕点,口中吟着那市井里头听来的曲调儿,摇摇晃晃地向前行走了百余步,直到了一个小院子边。抬眼朝里头望去,一蓝衣女子,站在一棵树下,刚好被一枝花儿斜挡住的眸子。这树是几时种的?封镜心中暗忖道,在她的记忆中,可不曾有这并蒂花树来。花香浓艳馥郁,绕在襟袖上,良久不散。闻着花香,神明倒是清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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