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玉初道:“我一直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很对。更何况……阿青要画地图,这里并没有画地图的工具。”
白龙由始至终都在聆听,此刻却皱眉道:“我不觉得那句话是对的。”
关玉初道:“哪句话?”
白龙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关玉初道:“为什么?”
白龙道:“没有为什么。”
关玉初语塞,眨巴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表情略显尴尬。颜青青则摆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单手撑着脑袋来回看着桌旁四人的面部表情。
白龙脸上的疤痕便是因为相信那句话而留下的,他当然不会再相信那种只是说说的空话,他相信的是实力,只有变得强大,才不会受欺负。白鹤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叹息道:“我要回去的,爹的遗物我一定要带走。”
白龙道:“我跟你一道。”
秋舞道:“你们都去了,我自然也要去。”
白鹤皱眉道:“许多人都认识你,知道你与慕容恪关系密切,如今慕容恪之死他们也在怀疑你,你现在不方便出现在青龙帮的势力范围。”
秋舞笑了笑,道:“我自有法子让他们认不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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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的私人府邸位于城南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旁边就是白龙的府邸。白龙没有要回自己府邸的打算,跟着白鹤,走进了她家大门。关玉初与颜青青走在最后,她们的前面是一个穿粗布麻衣,脸上长满雀斑的少妇,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易容后的秋舞。没有人会知道曾经在风月场上被捧上天的舞妓会变成满脸雀斑的丑妇人。所以,白鹤见到摇身一变后的秋舞才点头答应。
由于白鹤私人时间很少与人打交道,她的府邸是很少有人进出的,可是今日除了他们五个,早已来了一队人等在大厅。白鹤冷眼看着背着手在她家客厅走来走去欣赏字画的慕容昭,忍住心中的怒火,开口道:“不知大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慕容昭自早上见过颜青青后便一直念念不忘,晚饭也没吃上几口便带人来白鹤府邸,想要找个机会讨了来玩玩儿。他知道颜青青是白鹤的徒弟,猜想白鹤不会轻易放人,是以很不客气的搜了白鹤的府邸,想要找个能够等价交换的物事,最后却只找到了一罐骨灰和一块牌位。他拍了拍手,身后的属下便捧着白鹤父亲的骨灰与牌位站在了他身前。
“我深夜至此,自然是要做深夜才能做的事情。”
说着他抚掌微笑道:“若是你愿意将你这女徒弟送给我,我保证将你父亲的骨灰还给你。”
白鹤早就知道这个慕容昭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他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她府上,皱眉道:“人死如灯灭,你若是喜欢我父亲的骨灰,便拿去吧。”
慕容昭不以为意,慢悠悠坐在上首,微笑道:“梅莫离,你难道忘了十一年前的事么?那个晚上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要不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梅莫离是白鹤的本名,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久违的名字,却没有久违的感觉,此刻涌上她心头的只有恶心。她冷冷地看着慕容昭,杀意顿起。
慕容昭却不以为意,继续有恃无恐道:“只不过是小小一个女徒弟,怎么?难不成她还比你的声誉重要?”
秋舞怒极,手中银针已然滑到指尖。她要杀了慕容昭,一定。银针未出,却被颜青青按住。秋舞抬眼看她,收到一抹如花般娇艳的笑容。
颜青青记得慕容昭,很讨厌他的眼神,更讨厌他说话和语气。她站出来,笑颜如花,轻轻道:“大公子,我跟你走便是。”
慕容昭眼前一亮,被那抹笑容摄了心魂,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笑道:“早说答应不就和和气气么,哈哈哈。”
他笑完板着脸,挥手一巴掌打在捧着骨灰盒与牌位的那个属下,呵斥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是不是?白鹤护法的东西你都敢动,还不快放回去!”
那属下好不冤枉,却也不敢叫冤,顶着一张被打得红肿的脸唯唯诺诺地退下。
关玉初没有说话,她相信颜青青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所以,当颜青青跟着慕容昭走的时候她没有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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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昭是个很会欣赏女人的男人。他很清楚强扭的瓜不甜,是以他并不着急拥有。他很了解女人的虚荣心,是以送金银首饰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对自己府上的防卫很有自信,是以他并不担心颜青青会逃跑。他对自己也很有信心,因为至今为止,还没有他搞不定的女人。
可是颜青青是个例外,她不喜欢金银首饰,只喜欢打打杀杀。
院内,日光下。
一群青龙帮属下并排站列,面部表情紧绷,双腿止不住地打颤,手里均捏着一截短得不能再短的蜡烛。
颜青青左手指缝夹着一排飞镖,满脸笑意地看着对面一排额头开始冒汗的人。慕容昭则卧在阳光下的躺椅上,神色悠然地观战,确切地说是看着颜青青。
这已是颜青青跟着他回府后的第三天。同时,他府上的下人亦被颜青青折腾得够呛。颜青青不喜欢金银珠宝珍珠玛瑙,喜欢折腾人,且只折腾男人。慕容昭听了她的喜好后不但不觉得她有病,反而觉得在茫茫人海遇到了知音。他曾经对颜青青道:“美人儿,你喜欢折磨男人,我喜欢折磨女人,不如我们互相折磨?”
他满怀笑意地说这话,却遭到了屋内所有物品的攻击。只要是能砸的,颜青青一股脑儿朝他丢,偏生他觉得好玩儿,颜青青越是反抗他越开心。这不,颜青青这两天不折磨他,折磨起了他的属下。他眯着眼睛,眼神随着颜青青的身影移动,心中感叹真是尤物的同时亦有了一股子征服欲望油然而生。
突然寒光一闪,颜青青手中飞镖掷出,直朝慕容昭而去。慕容昭翻身跃起,快速避开,一把飞镖便钉在了他身后的大树之上。
颜青青很厌恶慕容昭看她的眼神,果断将本来要切蜡烛的飞镖送给了他。不过,纵使她如此对待,慕容昭还是笑容满面地走到了她身边。
“美人儿,不如今天我亲自陪你玩儿?”慕容昭抱着手臂,眼神在颜青青身上来回扫视,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他之所以任颜青青胡闹,实乃想看颜青青的笑容。如今别人给他冷脸看,他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颜青青手中捏着一把绑着红绸子的飞刀把玩,不答反问:“听说你曾经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吞下一条活生生的蛇?”
慕容昭点头道:“这已是好几年前的事情,问来做什么?”
在齐州,慕容昭的乖张暴戾是出了名的。他有很多花招,利用女人的虚荣心玩弄女人。曾经他去逛青楼,摆出一箱珠宝,再拎出一条蛇,说是谁将这条蛇吞下去,珠宝就归谁。最后,果然有人去吞,惹得他捧腹大笑。这是颜青青派人打听之后才知道的。当时愿意跟他回府,便是想要教训教训慕容昭,为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报报仇。
“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颜青青听得他亲口承认,已经决定要将他往死里整。她露出慕容昭最喜欢看的笑容,道:“若是你赢了,我任你处置。我若赢了,你便任我处置。”
慕容昭来了兴致,挑眉道:“看样子你好像很有信心会赢。”
颜青青道:“看样子你好像不敢打赌。”
慕容昭冷笑道:“我不敢?哼,笑话!”
颜青青道:“如此说来,你是决定跟我赌咯?”
慕容昭盯着颜青青的眼睛,道:“说来听听。”
颜青青道:“你不赌,我便不会说。”
慕容昭抱着的双臂松开,换成摸下巴的姿势,沉吟半晌,道:“我赌。”
颜青青道:“我们赌轻功。”
慕容昭眉头一跳,道:“怎么个赌法?”方才他还担心是什么刁钻的题目,却不想是比试轻功。他的武功也许不是青龙帮内最好的,轻功却是远胜于四人纵中的任何一个。在他心中颜青青就是白鹤的徒弟,白鹤轻功不如他,颜青青的轻功能好到哪里去?且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比得上一个大男人?总之,他胜券在握。
颜青青似乎已经猜到慕容昭所想,也笑得特别甜,道:“这里到大明湖畔,谁先到谁赢。”
慕容昭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够了挑眉道:“你输定了。”
☆、灼灼其华(五十三)
夜晚,如湖水般平静。
秋舞站在走廊外,手里端着个托盘,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已经三天,白鹤将自己关在屋内,不见任何人,粒米未进。年三十那晚,白鹤根本就不能完全走出那段阴影,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冲破最后防线。秋舞从来不怪她,只希望一步步开解,慢慢带她走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可是,那日慕容昭的冷嘲热讽,再次勾起了白鹤心中最灰暗的记忆,这让她无颜面面对任何人。
秋舞敲门,依旧无人应答。她强行推门而入,却见到床榻之上一片殷红,白鹤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倒在血泊里。手里的托盘滑落,摔落在地,发出脆响。眼泪早已夺眶而出,一个箭步冲过去,将白鹤搂在怀中,放声大哭。
听见响动赶过来的关玉初愣了愣,随即一把拉开秋舞,迅速点了白鹤几处大穴,一探鼻息,皱眉道:“呼吸很微弱,我用内力帮她续命,你快去请大夫。”
方才秋舞是吓傻了,是以第一时间是抱着白鹤哭,而没有立刻查探伤势。她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女人,很快就调整了心情,依着关玉初的吩咐出去请大夫。
可是,她匆匆忙忙跑出去,竟然忘了乔装易容。
关玉初不知道白鹤为何会如此想不开,只有叹息着将她自己割开的手腕包扎好,以内力延续她的性命。
白龙来的时候关玉初刚刚收功,听到白鹤失血过多陷入重度昏迷,他二话不说就割开自己的手腕,滴了一大碗血,强制性往白鹤嘴里灌。
关玉初擦着额头的汗水,突然想到秋舞出去是的模样,皱了皱眉。出去了这么久还未归来,肯定是遇到了麻烦。仔细一想,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对白龙道:“你照顾好白姐姐,我出去一趟。”
说着不等白龙答话,以最快的速度出了白府。从开封到齐州,秋舞一直没有露过面,当初关玉初本想要她回江南,可她不肯,硬要再次返回齐州。一开始关玉初还不了解她的所作所为,最后稍一打听,便知道是为了白鹤。如今她是青龙帮怀疑对象之一,情急之下以真面目示人,给人看见了,定然会宁错杀不姑息。她很担心,窜出大街,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秋舞。正踌躇不前,一颗石子滚落在脚边停住,转身去看,风岚正倚在墙头。她一喜,连忙奔过去,问道:“风岚,你可曾见过我师姐?”
风岚点头道:“我就是来告诉你她的下落的。”
关玉初心中一沉,道:“怎么回事?”
风岚道:“我奉教主命令,处处留意青龙帮的动向,特别是慕容光。就在刚才,我看见慕容光跟秋舞打了起来,秋舞魂不守舍的,很快就被慕容光给擒住了,目前被关在青龙帮总舵。我因有教主命令,不敢贸然行动,这才过来通知你的。”
关玉初道了句多谢,转身回了白府。白鹤已经醒了,看起来十分虚弱。白龙就站在床沿,满脸担忧。关玉初没有问白鹤为何这么快就醒,却在桌上摆着的瓷瓶上得到了答案,瓷瓶上写着三个字,归元丹。她见白鹤虽然看起来虚弱无比,气色却比方才好了一些,心中略微放心,不想再让秋舞被擒的消息再给她添烦恼,对着白龙招了招手,走到回廊等着。
有时候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突然的变化,几乎打乱了她的计划,她需要重新规划。
白龙很庆幸当初以性命换来的归元丹一直随身携带,不然,白鹤便极有可能已经驾鹤西去。他满脸担忧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白鹤,轻轻叹了口气,缓步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