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禄恼来财太不给自己撑脸,也不起身去写,道:“我写不出对联,你尽可以自便。”梁栋才忙放下茶,过来给他行了个礼,问,“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子寿,为兄在这里陪个不是,莫气了。”
言罢,伸手来拉他。祝福禄慌忙一甩袖子,打掉了他的手,道:“你多想了,我确实不会。”来财忙上前劝,“我们少爷是不会的。”梁栋才扭脸看了他一眼,他忙道,“茶凉了,我再去煮。”没等祝福禄惊诧,刺溜儿的跑了。
梁栋才又坐到了祝福禄对面,观看了他脸色,问:“最近怎么瘦了?我总忙着倒没顾得上你。”顿了一下,不得答言,又道,“我最近却是有了空闲,你有没有想吃什么?”
他这一提,祝福禄这才想起来,自己便是叫他一碗鱼汤给换去了真心,此刻却不能再软了心肠,遂道:“我想吃什么,来财自会去问,厨房自会去做,没有占了你的心思的道理。”
“那我心中却是什么都没了。”他说的真真的,祝福禄不顾肉紧,抓住他话头就问,“那你不再管布行,也不再去铺子,可行?”
梁栋才毫不犹豫地答:“我当然行,只怕干爹要怪我。”祝福禄料他不会答应,现在却不是气他果然不应,反倒是气自己轻易的就去求他,遂闭了口不再言语。
“我自不怕干爹怪我,我答应你,不再去管铺子也不过问布行。”梁栋才又说了这些,倒把祝福禄说迷糊了,难道说,他根本没有自己猜想的那般打算?
这就是说,那酒后醉言也不过是酒后醉言,他没想过两人的将来。更或许,他说的那要娶之人,也根本不是自己,不过是醉眼误看。
祝福禄只觉得心口一阵发紧,抚了抚也不见消缓,口中慢慢问:“此话当真?”
“子寿希望我怎么做,我只会照做。”朗朗之音,似是誓语。
“我,我若让你继续插手布行?你也一样照做?”迷茫反问,似问己意。
“一样照做。”
“不行!我不能!你回胥州去,我知道你家在那里,你还有家人,你回去,回去罢。”
“子寿,最终你是这么选的吗?不会再犹豫了吗?不会再念着我了吗?不会后悔,不会回头,不会想我了,是不是?”
祝福禄心中喊着‘不是的!’却由不得心思乱转着说:我一直在忍,你却一直逼我,到如今走到这里,是你推着我让我这么选的,你走吧,然后我也会走,因公不得归家是个好由头。
这么想着想着,竟也一路顺了下来,硬是将自己的话找了个好借口。借着这个,祝福禄连梁栋才刚刚的一通问都撑住了没有回答。真格是自欺欺人,伤人伤己。
梁栋才出门找到来财,吩咐:“看好你家少爷,如今是他不要我,可不是我要娶亲。”说完,大步离开。心中微恼:耐了半年才点破,竟然还是太急。
屋中的祝福禄在梁栋才走后,终是掉下泪来,那一句一句问到心中,一声比一声难熬。
是,会后悔,会回头,会想着,会一直这样,这都是试过了的。可他这个人做不出戳父母心尖子的事,与其叫父母疼,不如自己疼着,忍一忍总能过去。
第十八章:春闱
梁栋才竟就这么走了,不是回屋,是回家。为此祝家的几口人皆是失魂落魄了一阵子。
祝老爷说:“是不是我们给他选的姑娘不合意啊?”
祝夫人说:“是不是我们给他说亲不合适啊?”
来财忙点头:“是挺不合适的。”
“来财!你知道他为啥走?”
来财偷偷瞅了瞅祝福禄,猛摇头。
祝家夫妇继续长吁短叹,祝福禄继续捣心窝子,来财瘪了瘪嘴,继续不吭气吧。
虽然梁栋才不在,这年还是得照过,对联还是得照写,当然是祝福禄写。
来财看着他家少爷站在那里写喜庆的对联,总忍不住打断,一会儿奉茶,一会儿捧点心,一会儿又劝道歇歇。祝福禄一律的都给了答复“不渴。”“不饿。”“不累。”说得来财都累了。
春联是写好了,也贴上了,门神年画一并的都换上了,现在也只剩穿着新衣吃年夜饭了。
吃饭的时候,祝家夫妇难免又提一提那恼人的干儿子,怎么就不说一声便没影儿了,多么愁人。
守岁按理上说是不能睡的,情理上却可以通融的。祝福禄便被通融了,可他是个实心的,虽说了不用守他却还是守了,天将明时才闭了闭眼。这个年总算是熬过了。
春闱就在二月初,祝家就近选了个宜出行的日子就将祝福禄送走了,仍然是来财跟着。祝福禄去年一年来都是出门在外,也挺安妥的,祝家夫妇也颇为放心,儿子总是长大了。
来财怕祝福禄心情不好,到时候进了考场失了水准,一路上尽想些法子逗他开心。开始没什么成效,却搪不住来财滴水石穿的坚持,等到了京城,也算能见祝福禄的笑模样了。日子也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
主仆二人到了京城的时候却还离考试有些日子,祝福禄住的客栈汇聚了不少的各地才子孝廉,整日里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倒是十分热闹。
来财见了别人热闹,便撺掇着自家公子也去热闹一番,得了个白眼,终于安生了。祝福禄知他闹腾,见了京城繁华更是没法静得下心。总归因了主子懒怠动弹,才不好出去,也就时不时的打发他出去卖些东西,实际上是让他自己去玩儿。
来财倒还懂孝敬,每每回来,除了要买的打马虎眼的东西,也还带了些有意思的玩意儿,好给祝福禄解闷儿。为此他还得了祝福禄不少夸奖,每每被夸,他也只腼腆地讪笑,却不见平日里邀功的模样。
祝福禄终于发现自己的书童长进了一些,更加夸赞。后来有一次来财拿回了一件披风,祝福禄看了半天很是喜欢,对来财道:“你倒有心,这边的天气的确比家里冷了些。我看这披风里缀得皮毛倒像是真的,只怕花了不少钱罢。”
来财瞪了瞪眼,嘿嘿一笑,道:“少爷,那是假的,虽然贵了点儿,却也不是很贵,您别心疼钱,咱们带得足够花销。”祝福禄点了点头,又摸了摸那披风内里的毛毛,道,“既是假的,我也不要它,随你是扔了卖了还是自己穿了去。”
第二天,祝福禄扶着书瞥见来财抱了那披风悄悄地出门去了,勾一勾嘴角,今天倒看进去了几页书。
等来财回来,手中又抱了一件披风,却不是昨日那件,似笑似哭地说:“少爷,这件是我又帮了些钱换的一个真的,您看看,能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