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珏勾唇笑得有些讽刺,你看,谁能料得到现在呢。陷害我,不是您需要的吗?天家果然无父子,不,还有他的好四弟呀。这次如此愤怒,是不是也是因为四弟呢?而沐玙给他的感觉很复杂,一个一向默不出声的人突然之间存在感便高了起来。心机之深,一方面令他心惊,一方面令他有种奇异的快感。大抵就是那种看不得别人开心的念头吧,反正他已经没有登上那个位置的可能了。
沐璋淡淡抬眸,眼中不喜不悲,从前的高傲已经在他身上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被捧得太高,因此蒙了眼。在惨痛事情的打击下,他终于看清了自己。所以谁登上了那个位置又有多大的关系呢?他和沐珏想得结果一样,可是过程并不相同。沐珏没有看清皇帝行为后的打压,权力才是他们的好父皇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女人、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正因为看清,沐璋才更知道自己继位的可能性有多小,除非他的兄弟都死光了。此时沐璋不知道,一语成谶,日后他的兄弟真的死光了,也包括他自己。
惊心动魄不足以形容这次朝会,所有大臣都在忐忑,谨王一派虽然兴奋,却也是紧张的。除了林海。因为他早已知道结局,知道谨王才是最后的赢家。这次收集景王证据,也有他一份功劳。只是不知道为他人作了嫁衣。
落子无悔,沐雅捏着黑色的棋子,明知自己棋力不能敌,也没有想过放弃。都说棋场如战场,可是战场的死亡是真真切切的血肉铸成,而棋局也只是没有硝烟的游戏。
与她相比,黛玉的姿态可称得上写意风流,洁白的棋子落下,收割一片。“我没想到这么容易,还真多亏了父亲。”
沐雅斜眼看她,精力并没有完全放在棋盘上,闻言皱眉,“林海?”
“父亲似乎对谨王殿下很有信心,而且收集证据时几乎没有走弯路,仿佛早就知道,只是去查证。”黛玉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些头绪,或许他这位父亲也是未饮黄泉之人。只是和她又不像,林海应该还是她知道的那个林海。那或许是,或是是以后的林海回到现在?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有趣呢!拿棋的手微微顿了顿。
“按照现在的局面,谨王的赢面的确很大。”沐雅毫不在意道,“可他也要有命到那个时候。”言语中的狠厉惊心。
“只等承王行动,便有了最好的理由解决他。与公主您没有半分关系。”黛玉轻笑,“柳均很得他的信任。”柳均是宁王母族柳家分支的一员,因才华出众被嫡系打击,谨王慧眼识英雄用了他为幕僚。柳均在扳倒柳家上出了大力,谨王因此相信了他对于柳家的恨意,以及对自己的忠诚。当然这只是表面,实际上柳均在认识谨王之前,便为黛玉所用。只是隐而不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五皇兄以为他是黄雀,谁知道他只是一只螳螂呢?”沐雅淡淡道,“景王既然已经造反,谨王自然要负责剿灭的。”
“这是自然,毕竟这是谨王插手军权,树立威望的好时机啊。”即使没有这个想法,也得增长他这个念头才行,“韩王与洛王关系极好,听闻洛王去世真相,一定会为他皇兄报仇的。助他进入讨伐队伍,一并解决。”
“我还以为还要等一段时间呢,韩王不算棘手。不过早点解决也好。”沐雅点头,“这样一来倒是忠顺与承王不好解决了。”
“景王造反离京前杀了他们如何?”黛玉只思考了一会儿,便道。
“景王怎么会多此一举?”沐雅皱眉,这件事实现的可能性太小。借刀杀人很好用,但也是在基于被借刀的那人的真实想法上。她不觉得景王有那个机会。
“景王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皇帝信就行了。即使不信也没有什么,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身上。就算怀疑也只会想到谨王。”黛玉抬手捻起一枚白玉棋子。
沐雅恍然大悟,是了,只是找个借口罢了,信与不信还真没用多大关系。然后又突然笑道:“大概父皇会是有史以来,被逼宫次数最多的帝王了。”虽然景王不算逼宫,可是怎么能不算上自己呢。
黛玉闻言一顿,有些哭笑不得,所以说这位陛下还真的是很倒霉啊。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景王在事件还未落下帷幕前逃出了京城拥兵造反了,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景王的母族是近年来发展起来的掌握不少兵力的沈家。更令人惊讶的是太子与承王在景王离去那日离奇死亡,凶手疑为景王。大家心里也都认为是景王了。
闻此林海也是一愣,前世可没有这么一出。景王这样简直是早有准备,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事情暴露了。而且前太子与承王怎么可能会死。
不管怎样猜测,景王的确反了,甚至不久传出景王部下已然掌握了西北。可怜德妃被儿子,家族两相放弃。沈家早已暗暗偷渡走了,甚至沈老也和景王一时离开了。皇帝的怒气只能发挥到沈家残余京城的势力,以及德妃。
这件事情的发生还真是一波三折,皇帝绝对没有想到景王竟然会是这个反应。当即气得晕了过去,太医急忙医治,此后身体更是一落千丈。?
☆、翡翠衾寒谁与共
?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们自相残杀,那种滋味,当真难以言诉。尤其还涉及到最疼爱的儿子的死,只是病弱的身子,根本就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何止于要他性命。他不知他对于沐琰过于的隆宠给人带来的威胁多大。谁都可以有自己偏心的对象,可是如果那人是皇帝的话,他偏心的对象自然也会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公主也就罢了,还有皇子的话,对那个位置有着想法的人怎能忍受。不是德妃、景王一手遮天,而是知道的人都选择了沉默。我们不去害你,看着你死还是可以的。于是沐琰死了,无论他如何通透,可也是抵不住这满宫的恶意。安嫔懦弱,还得靠他,在宫中根本没有什么势力可言。而他身体太差,很多事情并不忙得过来。这便是皇家,这便是皇宫,宛若择人而噬的巨兽。
因着这突发的战乱,沐芷沐雅的婚事被耽搁了,她们一个因为皇后失劝,一个因为太后已逝,也没有多少人关注。唯一还未成婚的韩王庄王也是搁置了。对于沐雅来说实在是个很好的事情。也不用去给谁请安了,也没有多少人关注自己了,行动前所未有的方便,几乎不在宫中。
林海正忙着应对这突发的状况,他想这或许是个机会,谨王可趁势掌握兵权。要知道前世沈家没来得及应对,后来谨王继位可给他找了不少麻烦。这样一想,他微微宽心。他现在已经颇受谨王器重,当然谨王器重的还有一人在他之上。柳均,现在声名不显,是因为一直隐在幕后。当新帝登基,他才真正走向人前。
与此同时柳均得了黛玉传信,鼓动谨王参战,以此解决。具体行动令他自己行事。他可以感觉到,结局将要落下了。心底隐隐有些期望。从此便可以真正走到人前,便可以与母亲、妹妹正大光明一起生活了。向来严肃的脸上也带上三分笑意。
此时京城局势当真绷到了极限,没有一个人在放松。妙玉虽在庙堂之中,却也不得安闲。手中的势力动用的频率高出了以往不少。黛玉揉着眉,一步步计算如何把握大的方向。沐雅在宫外四处跑动,遥控宫内的情势。宝钗手中的财产不知不觉少了许多。迎春惜春已与沐雅联系上了,最近在充当沐雅的左右手。贾府管理的松懈,给住在里面的诸人减少了不少麻烦。
景王在快马加鞭之下,终于在一月之内到达了西北,打出清君侧的旗帜,局面进一步激化。谨王有些慌了,他从不知他这个三皇兄有这样的决断力。林海趁机进言,“这是殿下取得军权的好时机啊。”柳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附和了。在两位得力属下的积极劝告下,沐玙也考虑了这个可能,“本王并不擅长征战。”“景王殿下也不擅长。”柳均点到即止。
“你是说我只需一个名头,趁此提拔我的亲信?可父皇会那么轻易信任吗?”他的父皇可不是轻易放权的人。
“此一时非彼一时,陛下没几个活着的皇子了。景王已经造反,其余二位更是没有什么威胁。这也是您从幕后走向台前的原因。”柳均冷静道。
“是了,此一时非彼一时。”谨王笑了起来,只有他一个人能用,又能怎么着他。是他过于小心了。
局面其实已然偏向他太多,只是他野心太过。若是求稳,他的转圜余地要大得多。当然这不是他的错。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女人会有那样大的野心。谁会看得起一个女子呢,对于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沐雅冷笑,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男人。
很早以前,便是这样,从林洛渊到林黛玉,她一直都有这样的不满,根植于灵魂深处。她站在亭前,看着绿荫婆娑,眼神仿佛透过这看向另一个时空。有种飘渺的感觉。
雪雁看着这样的她有些愣住,不知怎的突然很害怕。“姑娘。”她开口唤道。
黛玉回头,“是雪雁啊。”
“公主有请。”雪雁迎上去,连忙开口,“轩味居三楼。”
“我知道了。”黛玉点头。
这是难得几人同时在,宝钗看到妙玉时眼中有些惊讶。妙玉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仍是浑身的冷清,态度冷漠。黛玉微笑,“你来了。”妙玉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沐雅心中闪过微妙地不喜,“这次是要大动作了。”
“我这里倒是有几人可以用,只是不知你敢不敢用。”兵权这种东西,对方是不会轻易交给自己的。妙玉开口。
“用倒是可以用,不过事成之后,只能给个闲职。”沐雅开口。
宝钗心中震惊,只要想到某个可能性都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她们已经开始动作了。还很有胜利的希望。之前只是隐隐约约觉得靖元公主有所图,却没有想到所图这么大。震惊之后,便是升腾而起的热血,她或许可以做的想象中的地位还要高。这才真正明白黛玉之前所言的不甘心是为何。黛玉其实一直都在用眼角余光观察她,若是宝钗的反应不如她意,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的隐患。所幸,如她所想,薛宝钗是个有野心的人。一切如她所想的发展。而迎春惜春两人则是全然的兴奋,看到了某个希望,不再那么渺小。这样对于她们现在已然很好。只是妙玉又是怎样的存在呢?栊翠庵里那个孤傲的素衣出家人又在这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你这算是过河拆桥?”妙玉似笑非笑。
“你也知道用了我也不放心,何必多此一举。你掌握得力量已经足够我忌惮了,不要过犹不及。”沐雅冷哼,没有半分妥协的意味。
“既然这样,不如最开始便不用。”黛玉皱眉,“我有人选。”
沐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用了,我知道该选谁了。卫若兰便很好。”只是一个暂时的控场人罢了,柳均本来便也有这个能力,只是沐雅在担心。最终的兵力是会落到她手上,还是,黛玉手上。
黛玉微笑,“您有主意便好。”心里的想法不得而知,仿佛没有因为沐雅的戒备有半分不满。
“薛宝钗,你的财力一定要跟得上。”沐雅不去看她,垂头郑重道。
“是。”薛宝钗也知道现在不是提出疑问的时候,当即干脆道。
“至于迎春、惜春,这段时间你们对局势也有些了解,接着保持吧。”沐雅说着,看向妙玉,“你能做什么?”
“礼部尚书左清明会支持你的,为你在大臣之间周旋。”妙玉想了想说。这次她于朝堂中的两大势力都暴露了出来。
沐雅眼神微微一冷,“我没有想到你的势力竟然这么大。”前朝究竟还有多少力量。百足之虫,其死也不僵。不得不防。
妙玉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防备,也不放在心里,本来沐雅便看她不顺眼。反而抬眼看了沉默的黛玉,黛玉朝她微微一笑。沐雅有些胸闷,但想到自己刚扫了黛玉面子,也就什么也没有说。
防备并没有什么不好,黛玉其实是很欣慰沐雅的防备的。一无所知,那是愚蠢。没有谁天生便是该为谁好的,沐雅正在摆脱这种依赖。很早之前,黛玉便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她会慢慢长成合格的君王。君王从来都是孤独的,高处不胜寒。她将她推上那个位置,想要看看她是否仍能保持初心。权力越大,越没有约束,人的劣性不断放大。自束能力便成了关键。她等着看那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