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含笑应下,明明心里恨得要死,却还是这副如玉君子的模样。真虚伪,黛玉想,不过那又怎样,自己不也一样。但她果然还是讨厌对方,谁让他是自己的“父亲”呢。
然后又是一番应酬。用了晚膳,与迎春惜春依依惜别,探春也是笑着告别。王夫人听闻她离去,心情指数高了不止一点。黛玉随林海回府。林海似乎不经意间说到,“你母亲怀孕了。”黛玉便微微一笑,“那恭喜父亲了。”声音中却不见有多少诚意。林海也笑,不知是对她的反应满意还是不满意。两人虚与委蛇,完全不像亲父女。林海心中自然也是疑惑的,三年不见,变化当真如此大吗?当然不是这三年的愿意,三岁以后,黛玉便慢慢变了。但林海没有怎么接触,他对黛玉的印象完全来自前世。这世重生,恰好是在送黛玉去京前夕。自然是不清楚的。说来也是有些可笑,父女两形同陌路,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纵然黛玉再世为人,对亲情也不是不期待的,可是林海的表现硬生生磨灭了她少得可怜的期待,无论是他重生前还是重合后。后来更因为贾敏之死,自己被送到京城为质子,间隙颇深。若她现在便可自立门户,完全不会理会对方。两人相看两厌,也难为两人还要作戏假装情深了。
林海的继夫人周氏是个很好的女人,纵然她并不算多美丽。可那一种婉约恬淡的气质却令人眼前一亮。此时一身蓝色的衣裙,不算华丽,很是简单,细节处却尽显功底。“这便是黛玉了吧,果然标致。我生平所见少有能够赶得上的。”是很真心的笑容,或许有些紧张,但却依旧温暖。林海配不上她,黛玉想着,便对她微微一笑,当真清丽可人。周氏心里一松,对她嘘寒问暖。其实她也有些紧张,怕不得这继女的喜欢。她自己出身不高,不过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配林海却是有些高攀了。但林海本就是续弦,也不多看重这些。又听说继女颇受宠,实在不敢轻慢。见她似乎不讨厌自己,心里轻松不少。
周氏拉着黛玉亲切地说话,林海在旁边柔和地看着周氏,或许该说是周氏的肚子。远远看去,当真是父慈子孝的一家人。至于事实,便不多言,难免扫兴。
黛玉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还是比较和她心意的。她自然不会认为是林海的功劳,想来是自己那继母的了。也是难为她了,从下人口中寥寥几语中猜测自己的喜好。以后对她好一点吧。黛玉勾唇浅笑。
再来说贾府。宝玉听说黛玉走了,大闹了一场。非要贾母接黛玉回来。王夫人更是恨毒了黛玉,不知骂了多少句狐媚子,撕烂了多少张帕子。贾母连忙安抚,并叫来了几个姐妹。迎春微微皱眉,也不开口。探春紧张地看着他。惜春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刺激宝玉几句。三人互相看了看,然后硬着头皮劝解。“又不是不能见你林妹妹了,改日便接她过府。”贾母妥协。宝玉安分下来,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也心心念念地想着对方。
贾母现在十分后悔当初接黛玉过府的举动。但凡是黛玉听她的话一些,她也不会有这个想法。结果现在,黛玉什么事都没有,潇潇洒洒的离开了贾府,没有给贾家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使宝玉宝贝得不行,实在是得不偿失。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
与之相反,黛玉的生活十分惬意。毕竟林府才是经营的最早的地方,做事情也方便。而林海显然是对后宅没有什么掌控力,也没有什么兴趣的。继母十分贤淑,深得她心,完全没有动到她的人。两人相处十分和谐。当然如果没有林海的话会更好。是的,黛玉对继母的好感远超林海,这个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尤其是对方有意无意给自己带来了不少麻烦的情况下。另一边周氏没有想到继女如此好打交道,想起家里母亲对自己说的,周氏摇了摇头,遇到黛儿这样聪明懂事的女儿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林海:呵呵,我的女儿和我的继夫人相处如此和谐,简直不科学。还有为什么我好像才是那个外人)母女俩甜甜蜜蜜,羡煞旁人,也惊呆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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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玉人笑倾城
? 太后寿宴,大庆。
太后的年龄已经老了,也不知道还能过几次生日。这次整七十的寿宴,自诩孝子的皇帝自然要大办。前朝后朝,宴客无数。
作为新任礼部左侍郎之女,黛玉自然也在宴请行列之中。她已等待了太久这个机会了,怎容错过。
黛玉老实随继母坐在一旁,看似缄默,却透着难言的优雅。周氏是第一次见这么多贵人,难免有些紧张。黛玉冲她一笑,间或谈笑几句,轻言缓解她的紧张。周氏察觉,感激一笑。黛玉眨了眨,表示别紧张,一切有我。不知怎的,周氏便安定了下来。明明对方只是个还未及笄的孩子,却令她无比安心。再次感叹自己有个好继女。却不知黛玉此刻在吐槽林海的渣,就这么把自己妻子丢在了宫中。宫中贵人坐在上方,下方朝臣内眷按次坐下。最上方明黄衣服的女子,看不清容貌,代表这世上女子最尊贵的位置。多少人羡慕,可是这便够了吗?这只是意味着她的儿子是皇帝,她的处境取决于皇帝是否孝敬。所以,还是不够。
座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很多妇人都已形成自己的小团伙,周氏既为继室,又初来乍到,难免被排斥在贵妇人的小团体之中。黛玉今生亦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兀自无聊着。倒是偶尔安定周氏的心。有人好奇地看着她却不接近,有人故作高傲不屑搭理他。黛玉落得清静,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沐雅便是在这时看见对方的。
女孩眼中的漫不经心太过明显,与这庭宴的热闹喧嚣形成鲜明对比。沐雅其实是不喜欢这样无声的高傲的,但此刻却没有厌恶的情绪。黛玉察觉到她的视线,顺着视线看过去,便看见盛装华服的少女高居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黛玉便对她一笑,当真是一笑倾城,并不灼目,却兀自芬芳。沐雅微微一愣,心里便留下浅浅的痕迹,是个有趣的人。对于黛玉这倒是意外之喜,低垂着眼,掩下眼底的流光。
席已进行大半,黛玉估摸着时间。面上有些躁动,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周氏的心思大多放在她身上,自然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连忙问道:“玉儿,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声音很小,只有两人听到。黛玉蹙眉,有些无可奈何,“我肚子有些不舒服。”“那让人带你去如厕吧。”周氏也有些着急,对于这个继女她还是很关心的。““可是,”黛玉犹豫。“身体最重要。”周氏道,叫来宫女,尊敬问候。二十岁出头的粉衣宫女闻言便说自己带着黛玉过去。黛玉冲她感激一笑,“多谢姐姐。”
这方黛玉随宫女前往如厕的路上,那方沐雅越发不耐烦起来。沐雅中途离席,因为身份高贵,也没人说什么。
两人便在黛玉回来的路上相逢了,很老套的情节沐雅撞上了黛玉,在拐角之处。带着黛玉的宫女忙下跪请安,“奴婢见过靖元公主殿下。”黛玉也低下了头,行礼,做足了礼数,十分规范。沐雅皱眉,“你是?”黛玉抬起头,眼睛平视,“民女林黛玉。”沐雅这时方彻底看清她。一身书卷气,仿佛随时都要成仙而去。有一双很好看的眼,似喜非喜,眉目含情,乍看如一汪清水,干净得一眼便能望尽。沐雅却觉得不对,很不对,那个漫不经心的少女不该是这样,或者说不该只是这样。想着,眉便皱的更深,“谁家的?”跟随着的宫女生怕她当场便发作了,这位靖元公主可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家父居礼部左侍郎。”黛玉老老实实回答。“是吗?”沐雅意味不明,“你告辞吧。”“谢过公主。”黛玉规矩到位,转身离去。走了十几步后,回头沐雅仍在看着她。黛玉挑眉,浅浅一笑,三分淡然三分灿烂以及一分隐藏的肆意。只是一笑便回过了头。沐雅突然笑出声来,有趣,实在有趣。
宴席已完,黛玉小心扶着周氏上了马车。周氏问她为何去了那么久。黛玉垂眸,淡淡道:“我遇到靖元公主了。”周氏一惊,她也知道靖元公主的脾气,当下无人便急道:“她可有为难你?”“未曾。”黛玉道。周氏放下了心。黛玉又问:“太太可还好。”周氏笑容温和,“我很好。”一路无言。
黛玉在昏黄的灯下,写下寥寥数语,将之用信鸽递出了消息。一切顺利,她只需等待结果。这世界哪来的那么多意外,一切都是人为罢了。缘分这种东西,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沐雅回想起今日所见少女眉目清扬,想起她温软下掩藏的肆意,便是微微一笑。或许,她是个很好的选择?反正都要选择一个,不如选择一个她不讨厌的。此时沐雅不知,她的一生命运转折起始于今日。一道她从未想过的大门即将在她面前打开。
“皇祖母,我想要林大人的女儿做我伴读。”沐雅恭敬地站在殿内。
座上这世界最尊贵的女人漫不经心问,“谁家姑娘。”
“礼部左侍郎林海之女。”沐雅恭敬回答。
“她呀。”太后沉吟,“确定非她不可?”最后确定。
“是。”沐雅肯定。
“好”太后看她良久,方点头应允。
此时太后并不知道,日后种种是非皆起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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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深流花开意
? 黛玉选为六公主靖元公主的昭意下来时,在贾府林府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林海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吩咐她小心行事后便没有再管,左右不过只是一个公主。这个认知让他日后咬碎了牙,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黛玉竟然会有、竟然敢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相比林海,周氏倒单纯得多,打听道靖元公主性子不好,最是嚣张任性,便为黛玉紧张,生怕她受了委屈。黛玉带着淡淡的笑意安慰她,此时她肚子已经显怀,正是该小心的时候。“太太放心,她一个皇家公主,自然不会跟我过不去的。”“可是……”周氏仍是放心不下。“太太还不放心我吗?”黛玉微笑。“也是,你一贯聪颖,不会亏待了自己的。”想了想,反正无法拒绝,放宽心也好。还是那句话,这个继女并不是什么蠢笨的人。
贾家的反应便多了。王夫人恨恨,那个狐媚子竟然也能成为公主的侍读,听说靖元公主脾气不好,有她受的,这么一想便开心了不少。贾母一边为黛玉被皇家看中开心,一边又为自己与她并不亲近而忧心。贾家男人们纯粹开心,自己外甥女有出息,自己也有脸面。贾家小姑娘中,探春湘云为黛玉的好运而嫉妒。迎春惜春则是在想黛玉这是又为何,她们对黛玉虽有了解,但到底黛玉没有完全露底,现在也只能猜测。至于宝玉,则是反应最小的,他压根没有想到这有什么不同。还在为看不见林妹妹而偶尔伤心。是的,过了这么久,宝玉这种三分钟热度的人早就感情淡了,现在还能想起也算是好的了,大约是因缘天定的结果?
宫中根本就没有在意什么,靖元公主又没有什么兄弟、母族。受宠也不是最受宠,她的一个伴读还不至于被他们放在眼里。靖元自然也是知道的,才敢向老太后要人。其实自己也不是多在意对方。现阶段黛玉之余她,不过是一个有趣的存在,不值得花太大心思。
黛玉入宫时,这位靖元公主站在窗前,神情淡淡。黛玉上前行礼,“见过公主。”靖元似笑非笑,也不叫起。黛玉安之若素,许久不见靖元叫她起身,便自己站了起来。“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沐雅确实没想到对方如此大胆。黛玉神情亦是淡淡,看似恭顺,实则骨子里都是傲气,“公主宅心仁厚。”沐雅轻笑,“你比我想象的还有趣。”“多谢公主赞赏。”黛玉不客气接下,仿佛没有听懂她的潜台词。沐雅此时也不会发作她,虽然沐雅自己本身名声没有多好,但也不想更差,她的所有行为都是踩在一定底线下的。第一天便罚了自己亲自要求的侍读什么的,还是最好不要传出为好。何况她也真的没有觉得生气,或许是对方过于坦然的态度?
跟着沐雅没有什么不好,沐雅对外表现一贯比较嚣张,大家对她能远即远,除了一个更嚣张的四公主坚持不懈与她作对,不断作死意外。其他公主,反正沐雅也没有惹到她们面前,有没有什么威胁,完全不用理会。由此可见,沐雅的度掌握得很好,实在是个聪明人。黛玉狐假虎威过得相当轻松。四公主找不到沐雅麻烦便想找她,也被她轻描淡写解决了。无它,这位四公主实在是太蠢。
沐雅与她的感情也渐渐深厚了,若是黛玉想讨好一个人尤其是女人实在是很简单的事情。就连最开始对她隐隐有些不满的太后也是口口称赞她乖巧懂礼,把一个讨厌她这种柔弱倾城长相的人扭过念头,实在是强悍。沐雅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侍读的交际能力如此强悍,明明看起来清高目下无尘的一种人。但对方表现实在是和她的心意,聪明懂礼,适当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真性情。并不死板,懂的东西也多。沐雅喜欢聪明人,尤其是和她没有利益冲突的聪明人,黛玉便这样被她看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