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老道必然是自己解了阵法,主动找上门来。这老道功底不浅,看来是有备而来,也不知究竟找雪狼王何事。雪狼王倒是洒脱,率先表态。“我本向道,愿广结善缘。”这句话就代表了她的态度。
雪狼妹妹抱着孩子先行进里屋,由主人雪狼王接待老道。老道身上虽然破破烂烂,腰间却奇怪地挂着一枚玉佩。这玉佩别致,好似半翼蝴蝶,又像是水中之月,朦胧扭曲,雪狼王不禁多看了两眼。
雪狼王不问那老道来意,那老道似乎也不慌不忙,一派闲适淡然。于是只是先招待老道用茶,漫聊道法,聊天中,雪狼王见这老道学识渊博,见识广阔,道法精湛,不由升起了敬佩之心。一晃就到了午间,雪狼王招待老道用了一餐斋饭,那老道似乎也不惊奇一个大妖府里竟然能做出这等美味的素斋,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雪狼王又唤来了浴汤,让老道沐浴清洁,又整备了一身全新的道袍,赠给老道穿着。
雪狼妹妹实在不解阿姐为何这般对待这来历不明的老道,雪狼王却没有过多解释。
待老道整理干净,换上新衣,他这才于正堂向雪狼王正式见礼:
“贫道终南山太乙宫掌门云鹤,见过雪狼上神,上神锦寿万年。”
“同寿,云鹤道长多礼了,请坐。”
待云鹤重新入座,雪狼王这才点到正题:
“不知道长不远万里来到长洲寻找雪狼,是有何要事?”
“贫道想仔细问问,神界发生的事,不知雪狼上神能否相告?”
雪狼王挑眉,一时间没有接话。
云鹤见她如此,笑道:
“雪狼上神不要误会,贫道不是想修仙成神想疯了才会有此一问。只是,贫道不才,钻研八卦卜算之法也有三十多年时间了,自雪狼王归来,贫道日夜卜算,卦象却始终不妙,恐千年后,人界将有大灾发生。所有的卦象都指向两个字,一个‘神’,一个‘魔’,贫道自忖一介凡人,无法插手神魔之事,但卦象却让我日夜不安。雪狼上神从神界归来,这佛门道门无人不知,驱魔驱妖世家尽皆明悉,可究竟因何而归,却不得而知。还望雪狼上神为我等解惑。”
雪狼王暗自道,自己从神界归来,具体发生了何事,至今没有告诉任何人。万妖大会时,她也只是告诉所有妖类神界糟了大难,有天魔入侵,恐危及人界,妖族不能独善其身。人类的这些佛道驱魔门派,一概未曾告知细节。她是怕会引起恐慌,才故意模糊化。即便她故意模糊化了,依旧在妖族内掀起了不小的恐慌,花了好大力气安抚,才总算平定了大家的心绪。如今云鹤不远万里赤脚而行,专程来问,可谓是代表了所有的佛道驱魔之门,乃至于代表那么多无知的人类,诚意十足,自己也应当告知,毕竟人族与妖族共同居住于人界,他们有权知道这些。
于是雪狼王略作思考,便将神界发生的事简略地告知了云鹤。只是她在神界的记忆已经不完整,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很多都记不清了,特别是她知道谣儿死了,而且死得很惨烈,但却记不清她死去时的情景以及前因后果,她知道那段记忆是被她自己选择性地封存了,从落入冰湖被救起,苏醒之后,就模糊掉了。实在太过痛苦,因而不愿去想起,否则她恐怕无法好好活下去。
即便只是简略的说辞,云鹤听后依旧大为震惊。他这般养气功夫极好的人,能让他震惊的事已经很少了。神界的崩落,对人界绝对是大事。天魔的入侵,使得云鹤绷起神经,人界必须尽早做准备,否则灾难来时就只能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哪怕只是挣扎一下,那也必须要挣扎。希望,是必须长留心间的。
云鹤提议,想要人族与妖族联盟,携手展开驱魔活动,从现在开始,就为未来可能到来的危险做准备。雪狼王大喜,她盘算此事已久,苦于不知该从何下手,如今驱魔师中声望极高的终南山太乙宫主动示好,简直可谓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当下应承下来,一妖一道相谈甚欢,一直谈到傍晚时分。雪狼王留云鹤宿下,第二日又从早间细细谈到了午膳时分,算是拟定了大部分的章程。
用过午斋,云鹤告辞下山,急于赶回去准备各个事项,联络各大门派。时间宝贵,这老道一刻也不愿浪费。雪狼王本想让子鹏送他,可却被他婉拒。
“来时一步一脚印,是为了诚意;去时一步一长亭,是为了救世。贫道这就前往距离长洲最近的茅山,雪狼上神不必费心相送。”
“道长高风。”雪狼王拜道。
雪狼王带着子鹏和白鹤,将云鹤送到山脚,临别时,雪狼王再次注意到他腰间玉佩。那玉佩散发着一股冷冷的气息,玉质清透冰寒,乃是不可多得的冷玉。雪狼王不禁询问这玉佩的来历,云鹤笑道:
“此乃本门祖师传世之物,掌门佩戴,代表身份。”
雪狼王回想太乙宫祖师,似乎是东汉一位名道,叫做张道陵。莫非这冷玉是汉代古玉?
云鹤洒然一笑,挥别告辞,展开身法,脚下生风,一步好几丈远,当真是“一步一长亭”。雪狼王等人目送他离去,便转身回府内。雪狼王早已离去,子鹏也准备跟上,却发现自家妻子正有些痴痴地望着大路尽头,不知在发什么呆。
他皱眉,轻声唤了一下自己的妻子。白鹤回神,赧然一笑,回身跟上丈夫。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道士,气息很是熟悉。”
“熟悉?”
“嗯,我感觉他身上,有我师尊的气息。”
“你想多了吧,他比起南极仙翁,可差远了。”
“说的也是。”
***************
玄司赶在大年二十九回来了,一回府,就钻进属于她的房里,不知在捣鼓些什么。这一年过得倒是冷清,年夜饭,白鹤包了饺子,大家简单吃了,然后围在一起守岁。冰儿喝过米酒,早睡得不省人事,雪狼王用厚襁褓将她裹了,抱在怀里,盘坐暖塌,与大妖们暖了酒,围炉夜谈。大家的声音都很轻,有时干脆传音说话,屋内除却低语声,就只有碳火噼啪之声。
本就是妖类,也没人类那么多的规矩,学着人类过年,也算是身在此间,“入乡随俗”了。那一夜雪狼王慢慢饮酒,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大家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她在说。她记不清自己那晚说了什么,只记得天南地北地说,过去的事,现在的事,未来的事,开心的事,难过的事,痛苦的事,悲伤的事,似乎愉悦的事并不多,说着说着,慢慢便住了话头。
“等雪迹走上正轨,我想去各地游历。”雪狼王道。
“阿姐,你会带上我吗?”雪狼妹妹问。
“你若愿意跟着,便跟着,冰儿我也会带上。”她道。
“阿司你呢?”顿了顿,雪狼王又问。
“我或许跟着师尊,也或许会单独出门。”玄司闷闷道。
一旁的雪狼妹妹没有看玄司,玄司却偷偷看她,她雪丝半掩的面庞显得几分清冷孤寂。玄司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
雪狼王闭目养神,不着痕迹地微微叹了口气。
……
大中祥符九年年中,玄司第一次单独出远门。雪狼王没问她究竟去哪儿,也没问她何时会回来。她只是带着雪狼妹妹和冰儿离开久居一年多的待雪府,回了天山。这一趟回去,雪狼王是去闭关的。天山人迹罕至,不被打扰,雪狼王修行时法力波动太大,会影响四周空间,因而每每修行突破,都要去天山闭关。天山寒冷,可以压制她体内炎阳力量的修为速度,使得她的基础更为凝实,一旦离开天山,真正的实力就会有不少涨幅。且长期习惯于寒冷,也是她必经的修行之道。如今,寒冷成了她的克星,她必须在一定程度上拥有抵御寒冷的能力。才能在不同的敌人面前做到“不惧”二字。
玄司这一趟前往了自己幼年时与阿姐相依为命的那座大山。自己就是在那里被阿姐捡到的,阿姐也是在那座山中出生的,或许在那里能找到阿姐复活的一点线索。
两千年过去,山川地貌多有改变,地名也有不小变迁,玄司寻找多时,终于找到了当年的那座山。入得山中,搜寻多日,却无一收获。她并不气馁,知道此事千难万难,如今不过才开了个头。
临近黄昏,玄司打算今日不再于山中露宿,于是下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大山中被踩踏出的小径上,迎面却见一人向山上走来。
这个时辰上山?到山上都天黑了。玄司诧异,不由得打量此人,这是个年轻的公子哥,目测不超过二十岁,虽然穿着一身短打,可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可决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那人身上背着个箧笥,手中拄着木杖,走得气喘吁吁。
见到玄司,那人连忙停下,对玄司拱了拱手,问道:
“敢问兄台,这里可是云台山潭瀑峡?”
玄司在外行走,为求方便一直做男子打扮,此刻也是一身粗布短打,还专门用灰尘泥巴把自己抹得黑黢黢的,掩盖俊俏的容貌。她身上还背着个箩筐,打算寻找一些古籍上记载的可以生死人的稀奇药草,因而这公子哥八成是把她当做了这山中的采药人。
好在玄司在这山上多日,也算是摸清了地形,于是道:
“正是,潭瀑峡就在前方,再走半时辰就到。”
那人客气地道了谢,便重新向山上行去。
玄司忍不住在后面喊道:
“小兄弟,这天都黑了,上山可不安全,潭瀑峡有恶兽出没,小兄弟这么晚上山可不妥啊。”
那人回身,笑道:
“不妨事,我去潭瀑峡就是去寻几块稀奇玉石,寻到了就回。那石头只得晚上寻才能寻到。”
“这是为何?”
“那石头到了晚上发光,白日里却与寻常石头无差别,可不得晚上才能寻到吗?”
玄司暗想,什么玉石这么稀奇。可又不放心此人一人上山,于是道:
“小兄弟若是不嫌弃,我陪你一起吧,潭瀑峡真的有恶兽出没,那幽潭中有一窝的大鳄鱼,旱地水中都取得,对人类气息很是敏感,若是被鳄鱼盯上,定要被咬得死无全尸。我常年在山中行走,好歹有点力气,对付那鳄鱼也有些心得。”
那年轻公子闻言脸色白了白,犹豫了片刻,道:
“好,那可麻烦兄台了。小可敝姓楚,单名一个亭字。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哪有什么高姓大名,你这小兄弟说话可真是文绉绉的。我姓宣,就在这山里生活。”在外行走,玄司学会了撒谎,掩盖了自己的真名,用了谐音,自称姓“宣”。一般对外时只报姓氏,不得已报全名时,她一般化名“宣子期”。
“宣大哥,有劳了。”
二人一路上山,寻寻觅觅,天黑了很久,楚亭都还没找到会发光的石头,他们点了火把,在密林中穿梭,最后寻到了瀑布潭水边,水声很大,在夜晚静谧的大山之中更显清晰。楚亭脚下一绊,跌跪在地上。玄司刚要去扶他,却见他兴奋地回身,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在草丛中摸索,然后摸到了一块石头。他把火把丢给玄司,让玄司站远点。火光远离,那块石头果真发起了光,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打开匣子,翻开层层垫布,从中取出一枚玉佩。然后举着玉佩在那石头边来回比对,口中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