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微猛然撞上如此惨剧,内心震动,即便自幼清修,天生性格恬淡,养气功夫已臻至化境,依旧是无名火起。根本不管什么水陆大会了,直接仗剑去追凶人,因着一心剑最讲究身法,她轻功卓绝,乃是青城魁首。因此她的师兄元和子和几位青城长老完全被她甩在了身后,追赶不及。
却没想到追着追着,因着不熟悉道路,入了山林荒野,尽是迷了路,凶人踪迹却丢了。她气馁之下,不由得停下身形,那灭门惨状再次浮上心头,她一时间有些胸闷,喉头发干,想去寻点水喝。
在这山野中转了转,她听声辩位,找到了一清涧淙淙流下,她欣喜,急忙蹲下,捧了水来喝。正自解渴,却忽的看见上游流下的水流上漂浮着红色,她心头一紧,急忙挺剑沿着上游奔去,尚未奔出几丈,就见一处巨大岩石后,一个红色的身影正蹲在涧旁清洗着自己的武器。
那是个美艳绝伦的女人,一身红裳火红如焰,手中一柄弯月形的刀,染着鲜血,被她放在水中自然冲刷。她红裳上染着星星点点的紫黑血斑,就连白嫩的脸颊上都有血迹尚未清洗,她却违背常理地先清洗自己的刀。她嘴角扬着疼惜关爱的笑容,动作轻柔仿佛抚摸着最爱的情人,整个画面诡异又妖冶,让方紫微望之发怔。
半晌她忽的反应过来,这人,莫不是那凶手!?否则这山野间怎会有女人这般行为诡异?她当时追人时依稀辨别出有三个人,其中一人确实是一身火红。
想到这里,她登时怒发冲冠,一心剑出窍,清亮的剑吟声响起,她一踏水面就向红衣女人当中刺来。红衣女子早就发现她的存在,却是故意不理会。此刻见她攻向自己,不由得娇声一笑,素手一拍,水中弯刀击飞而起,直接撞向她的一心剑。
霎时刀剑相击,弯刀被弹回,红衣女子接个正着,她一心剑却偏离轨道,身形在半空中潇洒腾挪,缓过劲道,旋身移步,一剑横向劈来。红衣女子挥刀格挡,二人顿时战在了一块。
三回打平,二人分开,红衣女子率先发话道:
“哟,这哪来的俏道姑,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呢?”
“不分青红皂白?你手中的鲜血怕是洗也不洗干净吧。是你杀了东方氏一家!”方紫微闻言,眯眼说道。
“奴家手刃了一头野猪,正待果腹,哪里杀的什么人,可是冤枉得紧。”红衣女子娇俏说道,媚眼如丝,抛向方紫微。方紫微只觉内心怒火腾腾燃烧,尽是有生以来第一回这般愤怒,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妖女,你莫废话,待我捉了你查证,自见分晓!”当即要挺剑再战。
那红衣女子却不如她愿,红袖一展,一层诡异的白米分散开,方紫微猝不及防,急忙屏息,却是来不及了,吸入了少量白色米分末。她捂住口鼻,瓮声瓮气道:
“妖女好卑鄙!”
“你我素不相识,你一见面便妖女长妖女短的,唤得奴家好生羞赧。奴家瞧上你了,跟奴家走吧。”红衣女子娇笑说道,面上红霞飞起,仿佛真的害了羞,手下却一点也不留情,直接竖起食中两指,点向方紫微大穴。方紫微急忙闪躲,却脚步虚浮,身子不听使唤。知道是那白色米分末起效了,无奈之下被点了穴道。
红衣女子携了她直接飞起,向着东北方掠去。
这红衣女子乃是邪道第一大派无生教的当代圣女,名唤漪红罗。无生教教址东鲁,恶贯满盈,杀人无数,教众弟子各个都是阎罗王,收割人命如割麦。此番她与无生教另外两位长老下江南,就是为了屠戮东方满门。原因是这东方氏抢了无生教在东鲁的玛瑙生意。因为这种事便灭人满门,只有无生教的邪教徒们才干得出来。漪红罗刀法化境,乃是邪教青年一代的第一高手,她看似热情似火、娇媚多情,实则无情至极、冷酷非常。如此反常的人格做派,更使得她凶名远扬,人人闻之丧胆。
方紫微被她掳走后,不知为何这妖女却不杀她,反而将她囚禁在了无生教东鲁总坛之中,日日以折磨她为乐。这折磨多为心灵上的折磨,却甚少折磨她的身子。但这折磨初时还能让方紫微痛苦,很快,她便不再有任何反应。这不代表着紫微就此麻木,相反的是,她已经入定,一心一意背诵道经以清心,没有任何事能再入她眼。
漪红罗受挫,使尽千方百计妄图吸引她的注意力,未果,大怒,终于第一次对她施以剜肉酷刑。然割下三刀后,江紫微却依旧宝相庄严,一副大自在模样,丝毫不见痛苦之色,漪红罗生平未见,割肉刀“啪嗒”落地,大骇之下竟然未能拿住手中刀。
“你为何…为何会这样?”她颤声问道。
“你想要我的肉,我无力反抗只能给你,但你要不走我的恐惧、愤怒、悲痛。”
漪红罗震动无比,无言以对。方紫微却继续道:
“出家人慈悲为怀,绝不杀生。怒忧悲恐惊有违自然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恨你,不怨你,不怒你,不惧你,亦不愿你死。我已发愿,要清净你的罪孽。纵使你割去我全身肉,我依然笑而面对。”
漪红罗颤抖着身子,再也无法面对她,落荒而逃。三日后,她放走了方紫微。方紫微出了东鲁分坛,才发现原来无生教遭全武林讨伐,已然成为袋中老鼠,做着最后的挣扎。她被参加讨伐的青城弟子发现救回,元气大伤,整整昏迷了五日才醒来。
在讨伐营中休养了一个半月,讨伐已近尾声,只有无生教最后的残余主力还在负隅顽抗。她不顾师尊师兄弟姐妹的反对,再次登临主战场,见到了漪红罗。漪红罗瞧着比从前憔悴了许多,但依旧强势。只是一向杀伐果断的她,却仿佛种下心结般,再也无法干脆结果人命。
山穷水尽,整个无生教只剩下漪红罗一人,她双腿被打断,无法动弹,但刚烈无比,不愿被他人杀死,抬刀打算结果自己性命,却被方紫微拦下。方紫微掀开道袍前摆,盘腿坐在她身前,并不宽大的身躯却成为了她最坚韧的屏障。
“各位武林同道,昔日小道发愿要清净漪红罗之罪孽,今日小道就绝不会让她死去。师尊,师兄,弟子不孝,原为她担因果,承罪孽。诸位武林同道与她有任何仇怨,尽可上前杀了小道。”
漪红罗与各大门派早就结怨已深,且多是深仇大恨,不报不快。如今眼见大仇得报,却横插一人进来,众门派哪能答应。
“你有几条命够我们杀的?”
“你这道姑好不识好歹,快让开!”
“少管闲事,我师弟死于她手,正欲杀之后快,你不让开真的一剑劈了你!”
各大门派不肯罢休,青城派垂首顿足,方紫微的驽钝倔强简直让他们哭笑不得。方紫微的师尊,青城派掌门道玄子召集所有门派围在一起开会,商议了足足一天一夜,才终于落实了一个方案。所有与漪红罗有仇之门,皆往方紫微身上出一招,以泄仇恨。
方紫微笑而答应,重拳,烈掌,刀枪斧剑戟棍棒加身,一轮下来几乎被打成废人,躺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漪红罗几乎要疯癫,抱着她的身子,面无表情地流着泪。然而事情还没完,青城派宣布:方紫微因与妖女纠缠不清,是非不分,从此被逐出青城派,与青城再无瓜葛。
“师尊,您怎么…怎么做出如此无情的决断?”元和子不忍心,二师妹实在太惨了。
“孩子,为师何尝不心疼。但唯有这么做,这孩子才能保命啊。那些人泄愤之前,她还是青城派的弟子,多少看在青城的面子上,留她一命。泄愤之后,碍于正派面子,亦不会再回头补刀。如今逐走她,也是因为为师太了解她了,她知道自己拖累了青城,内疚比伤痛更能要了她的命。而她不是青城人,自不会再内疚,为师无能保她,只求她活下去。”老道叹息道。
各大门派退去,漪红罗双腿已断,错过最佳的接骨时间,双腿就此残废,她躺在地上,将昏死过去的方紫微抬到自己身上,然后以自己为垫子,带着她一路蹭挪,离开战场。直到后背衣物被磨破,皮肉翻起,鲜血淋漓,终于找到了一处水源,为她清洗伤口,包扎,嚼碎草药为她敷药。依靠着水源捕鱼,饮水,艰难救治方紫微。
支撑几天后,终于被山中柴夫救回。
数年后,青山之中,一紫一红两道身影缓缓而行,红衣女子双腿不便坐于轮椅,紫衣女子推着她,一身清隽之气,仿若仙人。红衣女子口中唱着悦耳的歌声:
“极于心者极于情,一生一世一心人。”
“第二世,正邪情缘难两立,完成。”二人临终之时,天际传来宏远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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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纷飞的民国末期,华夏民族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日本侵略者的铁蹄已然踏遍整个中国。
江梓,她是爱国的红色地下间谍,终日周旋在日军、伪军之间,百变无敌,枪法极准,立志要驱除侵略者。
东田红子,她是日军大将的女儿,来到伪满洲游玩,却无意中成为了红色地下党盯上的对象。红党企图通过接触她寻找刺杀日军大将的机会。
熟悉日语的江梓被委派了这次重任,接近东田红子,寻找刺杀机会。
红子以为江梓是日本人,与她相交甚欢,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身份。而江梓却在与红子的接触中,被她的娇俏、善良、可爱感染,犹记得她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红子那句:“姐姐,你那红色发带趁着黑发,真好看。”让她心头猛跳。
她陷入巨大的矛盾之中。
情愫暗生,两人形影不离,因着关系越来越好,江梓越发有机会刺杀东田大将。可是,她却迟疑着,久久未曾下手。
又一次暗中碰头,江梓与地下党的同志苏林见面,苏林告知她局势已变,必须尽快除掉东田。苏林是她从小玩到大的伴儿,二人友情笃深。江梓将自己的困扰告诉苏林,苏林大骂她忘记国仇家恨,竟然纠缠于这种个人小情。
江梓脾气倔,不忿她如此斥责自己,与她大吵一架。却没想到,这一吵,居然是最后的一次对话。
两日后,江梓忽然收到秘密线报:苏林被日军发现行踪后枪杀,必须立刻刺杀。
她慨然悲痛,咬牙,冲动之下未能计划周详,就趁着与红子约会的机会,对碰巧在场的东田大将实施刺杀。
枪声响起,红子呆滞地看着疼爱自己的父亲倒下,心爱的人就是开枪的人,大脑空白几乎要痴傻。江梓最后忘了她一眼,咬牙,转身,离开。
然而由于事先计划不足,逃跑路线被封死,她濒临绝境。却没想到峰回路转,一直照顾红子长大的老管家出现,带着江梓换装成红子逃亡。老管家将她一路送过了最后的封锁线,才将一封信塞给她。
她展开信,上面是红子的笔迹,原来红子早就知道她不是日本人,也猜测到了她接近她的目的。她没有打算劝说自己,她知道总有一日,她必须在江梓和父亲之间选择一个。她不想选,所以她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旁观。这些日子,天知道她有多折磨,她期盼着江梓能放弃,期盼着自己能和江梓相守,期盼着父亲不要再侵略,能够撤军。然而这一切的愿望在民族仇恨的面前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她知道自己无力挽回,她决定赴死。无论最终是父亲死了,还是江梓死了,她都会选择陪着一方死去。
如今,父亲死了,她不愿江梓也死,她为江梓安排逃生之路,而在江梓读信的时候,她已经悬梁自尽。信封里还有一根火红的蝴蝶发带,那是红子最爱的发饰,也是她和江梓第一次见面时,江梓所佩戴的发饰。只因她喜欢,江梓就赠给了她。
江梓跪在码头,嚎啕嘶吼,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得她几乎一夜白发。
三十年后,中日邦交正常化,老革命军人江梓已然六十多岁,成为了第一批访日的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