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就有怜香惜玉的大摇其头,在后头斥责赵世卿这人真是一坨牛粪。
原这话只在市井之间传,小民八卦名人从来都是时髦事,但这话还不到十天,就传的越来越神乎,有鼻子有眼的,就有下人当做笑话告诉了自家主子,有些个纨绔子弟听了觉得这姓赵的原来也是我辈中人,哪我爹还拿这小子来教我上进?拿了话去与自家阿爹顶嘴的。有些个正人君子在集会时大骂赵世卿是衣冠禽兽,要求清流们联合起来不与他来往的。更有那一等一的狂士,在赵府大门口前慷慨激昂的陈词一番,引经据典的叱骂赵世卿在父孝之中做下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实属不孝之徒!
人在传话的时候总是常常要自己再添油加醋一番的,等这狂士登门斥责赵世卿时,话早已经变得不像样了,赵世卿在民众眼中从风流倜傥的簪花公子,一下变成了狂暴变|态的施暴狂。
赵世卿还没有正式重新开始社交活动,最近又是狠狠的教训了附中的下人们,约束他们不许与外人嚼舌根,这倒是落了下乘了,等到这人骂上门了,才知道外头的话早已经是传的不像样了,但他也是知道这话不能接,你若是出门与人对质,不但成全了那狂士的名声,而且还让自己落得一个心虚的名声,他嘱咐管家出门斥责那狂士血口喷人,关上门来在书房里砸了好些东西,心里头越想越不对劲,别的不说,这府里打死个姑娘,住哪、何时进的府都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不得不说是有人在后头搞鬼了。
外头传的话都是虚的,你要是咬死了不认,又没有证据证明他赵世卿孝中荒yín,他再上下串联一番,多去叙叙旧情,也不见得有什么□□烦。这时候家中的下人们若是背主告自家的主人,统统都是死罪,可不管那主人做的是什么事情,哪怕谋反呢,也是要丢一条命的,所以赵世卿到没有想着可以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他更加没有怀疑过自家的娘子,他宠幸几个妾,哪怕都把她们打死了,与王平君有什么相干?她最多不过嘲讽他几句,自己是她的夫君,是她的主人,她一个女人罢了,做了这种事情对她有什么好处?
所以他怀疑是不是之前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是王庸帮他活动官职的事情被旁的什么人知道了,遭了人的嫉恨。
赵世卿想了想,也是快出孝了,今年春天要在家里头的花园里办个集会什么的,重新参加社交,更是要好好的整理一下人脉关系,在背后好好查查是谁在搞鬼,他硬是按下心中那些暴躁的想法,朝门外喊道:“你们去找王平君说一声,过些天我要办个集会,教她准备!”
外头他的贴身小厮砚台小心的应了,遣了一个婢女去正院里头告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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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君正悠悠然在书房练字呢,书房的采光极好,今天的天气也好,整个房间里头都亮堂堂的,她写完一张字收了笔,站远了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字,她的字苍劲有力,常常被阿爹称赞不输男子,为了那称赞,她这些年也是没有放下,再加上经了些事,字上更是少了些锋芒,多了些沉稳,她很是满意的。
旁边伺候笔墨的杏仁儿见平君显然是很满意今天写的字,笑道:“娘子既然满意,不如裱起来?”
平君失笑道:“何故那般造作,收好便是了。”她把宽大的袖子放下一些,问道,“刚刚似乎有人过来?”
杏仁儿应了,开口道:“郎君差人过来,说是过些日子出来孝,要办集会呢!叫娘子准备着。”
平君这回是真的乐了,开怀笑道:“那个不清白的,外头不是有人登门骂他吗?他到倒不怀疑有人搞他的鬼?平日里不是总跟我不对头吗?”
杏仁儿嗔道:“娘子是夫君的妻子,夫妻本来一体,您这是说的什么呢?”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多少事情均在不言之中。
☆、第18章 一柄送你的剑
外头娘子与赵世卿斗法,小香院里头自然是不知道的,自那日后又躺了几日,柳娘便好的差不多了,阿梨瞧了一眼,也是说没什么大碍,倒是谢姑娘,整整是发热了三天,差点把人给烧糊涂了,阿梨来瞧了几次,都以为谢姑娘是要不好了,亏得章姑娘与几个婢女悉心照料,不停的拿了水给她降温,又是用民间土方子着烈酒给她擦拭身体,这才好些了。
先前因为柳娘摔了脑袋,怕惹得她不好,平君教这些婢女们不要同她说谢姑娘也受伤的事情,招娣也记下了,一直瞒到柳娘可以下床了,才告诉她谢姑娘还躺着。
本来谢姑娘就是小娘子性子,平日对柳娘也是有些爱说刻薄话,但大家都知道她是个没有坏心的,也都没有往心里头去,可是柳娘也没有想到因着自己的缘故,竟连累的她受了这样大的罪!若是那时候柳娘不顶撞赵世卿,谢姑娘不是为了救她向郎君自荐枕席,郎君也不会去谢姑娘那里歇,更别说要不是柳娘硬是拖着谢姑娘留下来,她连郎君的面都不会见到。可以说谢姑娘受的这番磨难,全是因着柳娘而起!
这是受了谢姑娘一个天大的恩惠!柳娘听着招娣说了之后就觉得自个儿实在是对不住谢姑娘,坐在榻上如坐针垫,起身就往东厢房那边去了。
到了门口,反而有些怯怯的,心里头害怕被谢姑娘责骂,柳娘有些不敢进去了。
她正站在门口犹豫呢,房门就从里头打开了,章姑娘正从门里头出来,她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守着两个姑娘,虽说娘子自己常常亲自到西厢房去探望柳娘,帮她省了不少事,可是谢姑娘这边的也挺忙的,她还要照顾自家的二郎,这还没几天呢,人都瞧着瘦了,眼下也是黑青着,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真是憔悴。
章姑娘看到柳娘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勉强笑着说道:“柳娘可是大好了,这就好。”
柳娘见章姑娘这样心里头也很是难受,她也收不住自己心里头的话,张口问章姑娘:“章阿姐可是怪我了?都是我的错!连累了嘉娘!”
柳娘这些天养病,看着也是十分苍白,章姑娘看着她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长叹了一口气,笑意里少了几分勉强,多了一些怅然:“又能怪你什么事呢?难不成是你将嘉娘打成这样的?我原却是有几分埋怨你,可咱们小香院里头就是三个人相依为命,还要你怪我我怪你的,像什么样子?你要是觉得嘉娘可怜,也千万别在她面前露出来,她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哪里受得了别人可怜她。”
这话说的柳娘都想流泪了,她点了点头,应道:“我不显出来,章阿姐你放心,你去休息吧,换我来照顾嘉娘!”
章姑娘本就是回她屋里头去洗漱换衣服的,听了这话也就顺势应了下来,也少不得要嘱咐柳娘几句,要她不要太辛苦,自己也才刚刚好呢。
柳娘就这般糊里糊涂的进去了,她本来还是有些紧张的,可是远远的一见谢姑娘整个人静静的躺着卧榻上,原本总是带着生动表情的脸都是木木的,愧疚和罪恶感就如潮水般向她袭来。
阿用看见她来了,料想是有私房话要跟谢姑娘说的,识趣的悄悄退了下去。
柳娘轻手轻脚的上前坐在榻上,低声道:“嘉娘。”
谢姑娘好似吓了一跳,眨了眨了眼睛,呆呆的看向了柳娘,她好像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柳娘来看她了,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来,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是你呀,来看我笑话了吗?”
这话说的柳娘当真承受不住,当场就要哭,亏得想起自己两个人都是病人,硬是把眼泪咽了下去,嗔道:“你说的哪的话?我与你什么关系?为何要看你的笑话?”
谢姑娘听得柳娘说这话,有气无力的翻了一个白眼,别过头去道:“说的好像跟你关系挺好似得。”
你与我关系不好,为何要维护我,还害得自个儿受了这般苦楚?柳娘心中道,却想着不愿刺激谢姑娘,哄着她道:“反正我自来觉得我两个关系好的,便是你不认我也这般想!”
谢姑娘听了这话,只觉得麻木的心里头也是生出了丝丝高兴,偏生不愿露出好脸色,只板着脸说柳娘道:“好个厚脸皮的小娘子,我可不愿意理你。”
柳娘含着泪,笑道:“我可就是这般厚脸皮,进了这府中,就是与你前生姐妹缘不尽,这辈子还要在一处做姐妹!”
这句甜言蜜语说的谢姑娘好不熨帖,她转了身子,把脸埋进被子里,不要叫柳娘瞧见了自己脸上浅浅的笑意。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里有种宁静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柳娘以为谢姑娘已经睡着了,正想着去把她的被子掖一掖,不妨听到谢姑娘在被子中闷闷的说道:“我晓得你觉得内疚,觉得是因为你才让我遭了罪,这倒是不必的,我也是有私心想要去挣一挣郎君的宠爱的,你也不必觉得欠了我什么。”
柳娘的手就停在了半空,正想开口反驳她,谢姑娘又继续说道:“我想去挣他的宠爱,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阿娘死得早,留下了几个弟弟妹妹,我是大姐,阿爹又娶了继母,继母对我们几个都不好,我自然是脾气坏一点才能跟继母斗一斗,后来家里头败了,家中要靠继母的嫁妆过活,她自然不乐意,就把我卖了,卖了就卖了,在她手下过日子早晚是要被卖的,可是我那些弟弟妹妹还在呢。”
谢姑娘顿了顿,喘了口气,好似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有点累,她转过头看见外头的阳光悄悄从窗外射进来,印的被子分成光与暗两半,有些细小的灰尘肉眼可见的在金色暖阳中飘荡,她有些出神的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阳光,却在指尖刚刚碰到时像触电了一般缩了回来。
她的视线着迷的粘着这金灿灿的光晕,口中喃喃自语般说道:“我就这样过了又何妨,可是我的弟弟妹妹怎么办,得了宠爱,我还能帮一帮他们,他们还那么小,难道只能瞧着继母把他们一个一个卖了换钱?”
谢姑娘绝望的看着整个被阳光笼罩着、身形都镀了金边的柳娘,把自己尽量往阴影处缩了缩,叹息道:“现在我明白了,人要认命,不要求那些你求不来的东西,我帮不了他们,也不能再回去跟我那继母斗一斗了,这些事,我做不到。”
这一席话耗了她太多的力气,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人慢慢的陷入了昏睡。
柳娘擦了擦眼泪,上前给她把被子盖好,默默的守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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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平君在正院里嘱咐杏仁儿几个帮她写帖子,赵世卿说要办个集会,那就办,他写给男主人的帖子,平君就写给那些妻子们的帖子,这文人的集会不外乎是聚在一起赏花赏月吟诗作乐,最好还要有美酒美人助兴,现下长安城里头还流行着大家一齐随着雅乐起舞。
那就这样做好了。
平君嘴角含着笑,看着前头赵世卿送来的名帖,她一个一个看过去,越看越乐,笑着问杏仁儿:“你说他请这些人,他们会来吗?”
那些都是之前赵父还在世时,与他往来最好的儿郎们。
杏仁儿凑趣道:“那定是都要来的,毕竟郎君与他们好着呢!”
果然这话有逗得平君咯咯直笑,阿梨几个也附和着笑了起来,屋里气氛正好着呢,外头来了个小婢女要禀告事情,李子出去看了。
待她回来,神情中带了几分复杂,朝平君福身道:“李姑娘过来给娘子请安呢。”
平君听了这话,身子不由得坐直了几分,回道:“快让她进来吧,才好呢,怎么就乱走!”
李子领了命出去把柳娘给领了过来,柳娘最近消减了,衣服穿在身上都有些大,下巴也是失了圆润,尖尖的下巴衬着眼睛越发水一般,她见了平君,脸上的表情又是感激又是敬慕,早上她照顾了谢姑娘,回去以后便想着平君在自己病中对自己的种种好,也是按耐不住,用了午膳过了午休这就过来打算拜谢平君,她上前深深一拜道:“柳娘过来给娘子道谢了!”
平君起身上前扶了她,有些不乐意道:“为何行此大礼?倒是显得生分呢?”
平君靠的离柳娘有些近,她身上的香味直往柳娘鼻子立钻,想到先前自己病中平君竟然亲手给她上药并换衣裳,不知道为什么柳娘的脸上竟然一红,看向平君的眼睛也带着羞意:“娘子大恩柳娘不敢忘得。”
平君在屋里也是家常打扮,发髻松松的挽起,还留了几缕发梢俏皮的垂在肩上,她脸上淡淡着了胭脂,眉梢之间含着点点情意,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柳娘道:“既然你这般感激我,不如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