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也是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招娣说了些什么,胡乱挥了挥手道:“我不愿与你多说,你出去!”
招娣本也与她离得近,柳娘这一挥手直直的将招娣推了个正着,招娣手中的盆也掉在地上,衣裳散落了一地。
柳娘见了这一地的衣裳,这才有些冷静下来,踟蹰着是不是要去帮招娣把衣服捡起来,才刚刚想弯腰了,只见招娣迅速的收好了一地的衣裳,捧在手中气冲冲头也不回的走了。
柳娘一个人站在屋里,只觉得自己是谁都得罪了,孤零零的好不可怜。
谢姑娘本与章姑娘连同两个婢女在正屋里头打马吊呢,只听得西厢房一声响,两个人都伸着头朝院子里头看去,不过一会儿招娣捧着一个盆板着脸从屋里头冲了出来,脚下一阵风的出了院子去了。
谢姑娘与章姑娘两个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情景十分的诡异,谢姑娘眼睛一转,嘴角带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道:“柳娘与招娣吵架了。”
章姑娘白了她一眼,手里头扔了一张牌道:“打你的牌去,少说些有的没的。”
谢姑娘觉得怪的没意思的,也拿了一张牌扔出去,有气无力的顶嘴道:“好好好,章阿姐最好,从不在人后头说怪话,是我多嘴多舌。”
章姑娘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接口道:“我看柳娘刚刚进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呢,她是从正院里头回来的吧,怕是与娘子闹了不愉快。”
谢姑娘一听章姑娘也与她搭话了,立马就活泼了起来,嬉皮笑脸道:“那柳娘可惨啦,娘子不会不要她了吧?”
章姑娘听着这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随手拿起一块点心便朝她丢过去,笑骂道:“你那张嘴可真是会讲话!到时候让柳娘听见了看你怎么办,定是要与你吵闹的!你就这么样不盼着别人好?”
谢姑娘躲过了章姑娘飞来的点心暗器,歪着头想了一会,正色道:“她们不会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吧?我看柳娘回来的那个脸色可是够呛,这回连招娣都给赶跑了。”
章姑娘淡淡的笑了起来:“不过是小俩口拌个嘴罢了,有什么的,牙齿与舌头那般亲密,都会有磕磕碰碰,何况是人了。”
谢姑娘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她撅着嘴巴含含糊糊道:“原来阿姐对这个东西这么熟悉,我都不知道呢,阿姐就都知道了。”
章姑娘这才是开怀的笑了起来,那手指去虚虚的点了点谢姑娘的鼻头,大笑道:“人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我便是知道这些了又怎么了?”
谢姑娘不服气的小声嘟囔:“我就没见过猪跑。”
章姑娘听了更是笑的合不拢嘴了,牌也不打了,直捂着肚子趴在牌桌上,笑的浑身发颤。
谢姑娘也不晓得自己是哪里好笑了,反正在章姑娘面前她脸皮一直厚的很,便也放下了牌,一脸憨笑着蹭到了章姑娘面前,搂着章姑娘的肩膀直摇晃,撒娇道:“阿姐阿姐,有什么好笑的嘛。”
阿田与阿用两个像个石墩子似得默默坐在一旁,无语的交换了一个眼色。
招娣气呼呼的拿着衣服想去了洗衣房,倒上了水就拿起棒槌对着衣裳一通乱捶,惹得旁边也在洗衣的婢女惊叫道:“招娣啊,这衣裳的料子可是经不起你这么捶啊!”
招娣低头看看,却是是好料子的衣裳,要好好洗的,便气闷的放下了棒槌,用手慢慢的搓了起来。
那旁边的婢女见招娣没有与自己搭话,也不气馁,笑盈盈的又道:“招娣今天可是好大的脾气哟,可是在哪受了气呀?”
招娣这才转头仔细的瞧了一眼那婢女,认出她是从前在前院一起做活的伙伴,又想起这个人一向是个爱钻营的,心里头还是有了些防备,不咸不淡的说道:“没什么事情,不过是些琐事罢了,不值得说的。”
那婢女见招娣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心里头也是有些不乐,闷闷道:“不过还是念着我俩之前的情分罢了,你如今在后院里头,还有什么出息。”
招娣晓得人各有志,也懒得与她多说什么,只低着头洗衣服。
那婢女见招娣不答话,还以为是她晓得厉害了,又笑了一笑道:“双娘子现在在前院少人呢,你本来就从前院里头出来的,不如我去求一求双娘子,要你过来给我做事?”
招娣低头回了一句嘴:“双娘子又不是正经的娘子。”
那婢女好似被戳了一针似得大声了起来:“就你现在跟着的那个李姑娘,又算个什么玩意儿?万年得不了宠的!我们双娘子如今与新河公主都是有交情的,未必比那一位正头的差!”
招娣将盆子用力一摔,回嘴道:“我就乐意呆在我们姑娘身边怎么了?我就喜欢呆在她身边!”
说完也不顾人怎么回话,捧着东西就换了一个地方。
惹得洗衣房里头的人都吃吃的笑的起来,倒是把那个婢女气了个仰倒。
☆、第40章
第二天招娣便与柳娘冷战了起来,虽说还是将柳娘照顾的周道,可惜总归是板着一张脸,还轻易不与柳娘搭话,纵使在屋子里打扫时碰见了柳娘,也是装作看不见,拿着鸡毛掸子默不作声的绕了过去,招娣去厨房拿来了饭,也是一个在里头吃,一个再外头吃,都是埋着头数饭粒。
柳娘心中有些理亏,觉得自己发那么大的火乃是迁怒,原本与招娣也无关,想要与她道歉来着,偏生又拉不下脸面来,每每看见招娣进屋来干活了,便拿起来女红装模作样的动两手,拿着眼睛偷偷去瞟招娣,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这些事情搅得柳娘的脑子都要炸了,大郎、平君、招娣,这些乱糟糟的事情扰的她精神都差了起来,她甚至都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时刻了。
这种想法最好是想都不要想,因为,每当你这么想的时候,总有更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你。
柳娘有想过自己这样从正院里一路跑回来这件事可能会让平君生气,更别提自己跑回来之前与平君的那一番“精彩”的谈话了,搞不好平君现在比她还要烦躁,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平君可能不只是生气那么简单,或许她已经在重新思考两个人的关系了。
因为平君直接遣了杏仁儿到了小香院,特特的找来了小香院的姑娘们嘱咐,叫姑娘们这些日子不要去正院请安了,说是平君有些忙。
杏仁儿来说这话的时候,小香院一院子的人都在场,听了之后各个的脸色都十分精彩,屋里的气氛简直不能更诡异了,谢姑娘更是直截了当的对着柳娘挑起了眉毛,连章姑娘都不易察觉的震惊的看了柳娘一眼。
柳娘当时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手脚都失去了知觉,只能愣愣的失态的看向杏仁儿。
杏仁儿一脸的不忍心,静默了半响,也只安抚的朝柳娘安抚的笑了一笑,歉意的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待到杏仁儿一走,按捺不住的小香院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围了上来,连一向稳重成熟的章姑娘都有些失色了,她本以为不过是拌两句嘴而已,哪晓得她们俩居然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柳娘被围在了中间,一脸茫然失措的回答着谢姑娘。
“不……不知道啊。”
谢姑娘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喝道:“闹成这样了还不知道呢?你啊,想想到底怎么了?”
柳娘听着谢姑娘急的要命的问她与娘子究竟是怎么了,她想了许久,只觉得脑子里木木的,一时之间什么都想不清楚了,只能愣愣的站在屋子中央,嘴里翻来覆去的重复着不知道。
赵府里头的风花雪月暂且按下不表,长安城里头的气愤是越来紧张了,各种小道消息漫天散布,又有人说鞑子已经打到长安城了,就在城外要把长安城给围了,要把百姓给饿死,又有人说已经派军去了,鞑子被打的远的了,要被赶回草原了,市民们处在这些一天三变的消息中,只觉得惶惶不可终日,三不五时的便听闻谁家一家因为恐惧鞑子破城,早早的一家五口吊死在堂屋里头,又有谁家一家的产业都不要了,只收拾了金银细软举家往南边跑了。
城中的物价在这种有些不正常的恐惧气氛中涨的越来越厉害了,更有那些想要发国难财的米店早早的停业了,不管多少百姓日日在门口排队也是咬紧了牙不开门,只待城中粮食紧缺价格越长越厉害时拿早先时候囤下的粮食牟取暴利。
上头的人迟迟不出来说话,只是拿了几个说鞑子围城的泼皮推出去砍了,要个小黄门叫唤几声大陈国运昌隆云云,这些举措都没办法缓解百姓日益绷紧的神经,人心反而更加不稳了。
此时的长安城仿佛像是一桶炸药,只缺一粒火星便能引爆。
事实上,事情没有那么好,也暂且没有到要破城的地步,大陈的军队仍然与鞑子在周旋,只不过是且战且退罢了,为了此事每日朝中大臣互相推诿攻讦,主战主和两派老的对骂到唾沫横飞,年轻的打到鼻青脸肿,依然拿不出一个最终的章程。
大陈的君主再也坐不住了,他最追求死后荣华,生怕江山要失在了自己的手上,日后不好与祖宗相见,匆匆派了禁军去前线支援,年轻的将军点了兵,带着整个国家的希望赶赴了前线。
就在戍守长安城的这只精锐部队离开长安的这一天,长安城的那只火药桶终于炸了。
而这注定要记上史书的一刻,悄悄的卷进了一个最最平凡的小娘子。
长安城自来就是繁华富庶之地,这里的百姓从来都没有过在自家里一口气囤上许多粮食的习惯,自鞑子要打进来的消息传开了之后,粮食变得实在是太过紧俏,柳娘的阿娘后来嫁与的那个家也是捉襟见肘了起来。
孙氏是个贤惠懦弱的好女子,念着女儿的难处,实在是不愿意去过多的麻烦柳娘,只愿意绞尽脑汁节约起来过日子,她后嫁的丈夫秦大柱也是个老实好人,心里头跟明镜似得,体贴孙氏的感情,也不提柳娘的事,反而常常敦促孙氏送些女红给柳娘,自己倒是每天起早贪黑的做活努力去养活家人,孙氏心疼丈夫,也跟着出去做事补贴家用,两个人虽然说过的不好,但是还是有碗饭吃。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这节骨眼上,孙氏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可是又喜又忧,秦大柱年近四十了都没有一个孩子,好不容易怀上孩子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孙氏毕竟也不再年轻了,有了身孕后更是做一点活就累的不行,还常常吐的一塌糊涂,秦大柱有时候连活都不能出去做了,只能在家里看着孙氏,贴身照顾她,家里能买的都买了去换了粮食,倒是落了个家徒四壁。
厨房里,秦大柱把家的最后一斗米下了锅,站定不动,看着空空如也的米缸发呆。
孙氏揉着腰进来就看见了这副景象,顿时好像被什么击中了胸口,只觉得心里酸的要皱起来了。
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可是肚子里的孩子、眼前的良人同样也是心里头最柔软的部分,孙氏摸着自己的小腹,暗暗下了主意。
接到阿娘的来信本是柳娘最开心的事情之一,但是今天的这封信让她坐立不安起来,孙氏把自己家里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提到了自己有了身孕,最后非常委婉歉疚的向柳娘请求帮助。
阿娘又要给自己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柳娘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之前在李家的时候她便与李阿弟相处的并不十分好,心里头还是很羡慕有贴心的兄弟姐妹的同龄人,时隔多年阿娘的再次怀孕让她又重新燃起了做一个好姐姐的豪情壮志,多日以来笼罩在柳娘心头的阴霾总算是消散了一些。
随即她又想到了阿娘提到已经没米下锅的事情,柳娘咬了咬牙,决定主动去正院向平君求救,她心头里还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暗暗的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跟自己解释这是为了阿娘,并不是自己忍不住去找平君的。
不得不说自古以来上层阶级都是不会为了生计发愁的,城内百姓如何过不下去,柳娘她们的饮食用度还是一如往常,在赵府她们甚至很少有那种外敌入侵的感觉,一切都是歌舞升平,救济一个贫困家庭的用度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姑娘也是可以轻易拿得出来的,柳娘其实大可不必为了这种事情特意去找平君。
“没办法呀,我一个姑娘,哪里可以做这个主呢。”
柳娘一边轻快的往脸上拍了些许胭脂,一边暗暗的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