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桂沉声问道:“老神仙,不知这卦说的是何意啊?”
天残子眼见那枚铜钱拿回无望,只得收回目光,正色道:“这是上天的启示:此次出征,各位将军前途无量,有何造化,全凭公主啊!”
众将士大大松了一口气,看龙桂的目光又多了几份崇拜,只有龙桂暗恼:这个神棍,送死我去,背黑锅我来,他倒是全凭一张嘴就可以混日子了。
当下不怒反笑:“老神仙辛苦了,只是这一战,难免突增杀孽,还请老先生为我等战士焚香祈福,不是可否啊?”
天残子行礼谢到:“难得公主有如此用心,某自是义不容辞!”
“那就多谢了!”龙桂的脚在地上暗暗用力,上马带众出发。
天残子让到一旁,低着头,眼睛余光瞄着龙桂刚才站的地方,却发现那枚铜钱被踩的嵌进了石砖里,看上去抠都抠不下来,只得转身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很快就有人给他送去一大堆香料,传话道:“公主说了,这次死的人太多,让你一次把这些香都焚了。”
天残子点头应了,在车里点起香,哼唱祈福歌,不料很快被香的浓烟熏的双眼通红,可自己已经当众答应,不能反悔,只得默默的流着眼泪继续唱歌。
飘渺的青烟带着特有的檀香味从车里飘出,若有若无的萦绕在将士们的鼻端,加上韵律悠扬的吟唱,让人仿佛置身于佛前,佛祖的慈悲给他们带去了宁静,让他们再不畏生死——如果这些早已注定。
刚才斥候探查的是离这两座城池最近的小城,叫荣城,城外居住着众多的农人,城里是几个府衙和商铺,城里城外一共也就万余人,但是却是恒城和固城的重要补给城。
众人还没走近,就发现远处有大批乌鸦盘旋,嘎嘎的叫声预示着不详。
等众人走的近了,发现路两边四处丢着无头的尸体,身上的衣服几乎被剥的干净,更不用说别的财物了,放眼过去,目力所见的房屋都只剩下燃尽的废墟。
那些巨大的乌鸦并不畏惧人,站在尸体上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众人,仿佛在宣布爪下食物的所有权一样,向人们发出嘎嘎的威胁声。
龙桂勒住马头,没有伤心,没有眼泪,也没有豪言壮语,只说了一句:“身为战士,不能保护自己国家的子民,真是耻辱!”
紫鸾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眼前地狱般的场景,这让她想起自己全家被杀光的那天,放佛又听到了哀求、看到了背叛,父亲的热血似乎还在沿着自己的脖颈滑下。
“怕什么?”
龙桂眼不动嘴动,在她耳边低语:“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你既然在战场,就得习惯死亡。”
紫鸾深吸了一口气,因为鲜血被寒风凝固,这一口气没有血腥味,只有针扎一般的冰寒。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先混进城去看看情况,要是可以的话,能打开城门就更好了。”
“你?”龙桂终于正视了紫鸾一下,然后嘲笑了一句:“那么蠢……”
“龙姐姐说笑了。”紫鸾笑道,“不在你身边,没人护着,自己自然要多机灵几分,再说你还能找到别的会靺鞨族语言的好人吗?”虽然紫鸾自知她说起靺鞨族语言来也是阴阳怪调的。
龙桂不语,身后五千人的队伍寂静无声,龙桂没回头,但她知道大家都在看着她,无形的压力厚重的几乎伸手就可以触摸的到。
“就这样决定吧!”紫鸾笑道,“我打扮成艾玛的样子,再穿上嫁衣,没人会拒绝给一个穿着嫁衣的女人开门的!”
说完,紫鸾径自拿着包裹找了辆空车换装,等她易容好了、穿好那身嫁妆回到龙桂身边辞别的时候,张妈也抱着孩子站在一边。
紫鸾伸手摸了摸紫葵的脸,叹道:“我这一去,山高水长,就是担心这个孩子。”
”放心吧!“龙桂微笑着说。
紫鸾心里感动万分,“谢谢”还未出口,龙桂接着说:“你带她一起去!”
“这……这么小,她能帮上什么忙啊?”紫鸾意外的张口结舌。
“你可以把她背在背上。”龙桂笑着说,“这样就有了一个肉盾。”
“我做不了那种事情!”紫鸾断然拒绝,“我既然救了她,就要坚持到底,怎么能半途又背叛了她呢?”
“这是命令!”龙桂一字一顿的慢慢说道。
“可……好吧。”紫鸾很快就在龙桂严厉的眼神中妥协了,不情愿的接过孩子,小心捆在胸前。
龙桂见她不情愿,终是没忍住解释了一句:“艾玛怀胎十月,是瞒不住的,若是被人问起,带上孩子会让你更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
紫鸾点点头,说道:“龙姐姐总是替我着想。”
二人商量了晚间若是能打开城门,就以火为证,若是打不开,那就只能再想办法出来。
紫鸾上马准备离去,龙桂叮嘱道:“不要怕那些死物,自己警醒些,见事不好快快离开,记着活着回来……”
“好了!”紫鸾不耐烦起来,“怎么跟个老太婆一样。”
说完胡乱行个礼,就拍马离去,直奔容城!
☆、伪装
路过那些死尸,紫鸾不敢看,在心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又想很多人会因自己而死,也不知道佛祖还会不会继续保佑自己,可是,为情为义,总些事必须去做,即使因此失去性命也再所不惜!
胡思乱想中离容城近了,紫鸾收敛心神,驱马靠近,刚到弓箭的射程范围内,就被一波箭雨逼住。
紫鸾赶紧勒马倒退,大声喊道:“我是艾玛!放我进去!”
可惜并没有人回应她,只有城墙垛口后面的箭尖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紫鸾心中焦急,驾马在原地转圈,偏不巧紫葵这个时候又哭了起来,紫鸾只得一边小心着城墙上的致命箭雨,一边不断小声安慰着紫葵:不要哭、不要哭了。
可是紫葵仍然哭闹不休,凄惨哭声在寂静的旷野上显的苍白无力,紫鸾束手无策,马上就要陪着哭了。
也许是哭声打动了守卫,有人在城墙上用龙国话高喊:“什么银(人)?”
紫鸾马上就知道这个人不是龙国人,因为口音怪怪的,想必自己说靺鞨族话的时候也是这种效果吧,难怪每次马上就被人发现。
紫鸾假装听不懂问话,把紫葵高高举起,用靺鞨族的话喊:“救我!”
城墙上的卫兵交头接耳一番,最后用靺鞨族的语言喊道:“进来吧!”
终于用语言混过关,紫鸾决定以后说靺鞨话的时候只说一个音节的词。小心翼翼的驱马向城门跑去,到城门处等候片刻,守卫才把城门打开一条小缝,放紫鸾进去。
一个满脸是雀斑的士兵上前用靺鞨族语问道:“可是艾玛?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还穿着结婚穿的礼服,这孩子是你的吗?”
接连二三的问题,紫鸾一个也答不出,只得看着“雀斑”关切的眼睛,干巴巴的说:“机密!”
“哦、哦,我懂。”“雀斑”连连点头说道:“你在这里稍候,我这就去向头领报告。”
紫鸾点点头,抱着大哭的紫葵顺着台阶登上城墙,站在上面假装看风景,实际上在打量地形和守城士兵的数量,结果看到城墙上只有十几个士兵,都穿着龙国的服饰,连手里的武器都是龙国制式的砍刀。城垛很矮,只到胸口,向下看去,不高的城墙上悬挂着无数头颅,看得紫鸾有些眩晕。
身边的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年轻士兵用靺鞨族的话嘲笑道:“身为靺鞨族的艾玛怎么还怕这个?这是靺鞨族战士的荣耀啊!”
紫鸾只得把嘴角向上弯了一弯,表示很同意他的说法。
年轻人得意起来,吹嘘道:“那里面还有我砍下来的头呢,不过我把砍下来的第一个人头保留下来作纪念了,你看!”
说完,从腰上解下一个球样东西举到紫鸾的眼前,为了给紫鸾留下深刻印象,还像举着耍狮子的绣球一样左右抖动了几下。
紫鸾抬头正看到一个近在咫尺的死人头,那曾经是个美貌少女,双眼因为晃动竟然微微睁开一条缝,看上去马上就要睁开双眼一样。
紫鸾吓的脸上色变,强忍着恐惧夸奖道:“好!”
年轻士兵根本没注意到默默旁观的众人中已经有人失笑,欣喜的道:“你觉得好是吧?我也觉得美,我现在每天抱着它睡觉,平时也带在身上,以前姑娘们都不喜欢我,等她们看到这个,一定会疯了一样爱上我!”
紫鸾认真的点点头,心说:一定会疯了一样!能不能爱上就不好说了。
难得有人,特别是年轻女性,愿意听他说话,那个士兵还想啰嗦几句,好在“雀斑”跑上城楼叫紫鸾:“艾玛,头领让我领你去见他。”
紫鸾出于礼貌歉意的对年轻士兵笑了一下结束对话,结果他被迷的晕乎乎的,跟在紫鸾的后边说:“艾玛,我叫格桑,你愿意嫁给我吗?”
吓的紫鸾像驱走讨厌的苍蝇一样连连挥手,格桑还是执着的跟在她的身后:“不要不好意思吗,我会待你好的。”
迟疑一下,把那颗人头递向紫鸾,“要不,我把这颗让我成为靺鞨族勇士的人头送给你?”
“胡闹!”“雀斑”似乎是个小队长,见格桑纠缠紫鸾不休,大声斥责他道:“艾玛是你能娶的吗?难道你也是王子?”
紫鸾暗暗把这句话记在心里,紧跟在“雀斑”的身后离去。
格桑满脸哀怨的目送艾玛离开,嘟囔道:“说不定我爹也是狼王呢!”
旁边一个士兵嬉笑道:“你爹肯定是狼王,但你太蠢了,狼王才不敢认你的!”
众人哄笑起来。
远远听到众人笑声的紫鸾窘迫万分,把头垂到胸口,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缰绳,骑在马上跟着“雀斑”慢慢进了容城,路两边十室九空,有人也是靺鞨族的人。店铺里的东西也都被打砸一空,破碎的门板被寒风吹动,发出嘎吱嘎吱的悲鸣。街上走动的也是打扮奇怪的人,内衣穿外面,裙子配长靴,看样子并没有人指导这些靺鞨族的人如何穿龙国平民复杂多样、标准严苛的衣服。
容城不大,很快紫鸾就被带到了容城府衙门口,这是她见到的最完整的房子了。
“雀斑”对紫鸾说:“你自己进去吧,我还要去城门站岗。”
说完就骑马离开了。
紫鸾一个人站在府衙前,面对完全的陌生的众人,心里超级羡慕那些只要戴上一个面具连亲妈都认不出的人。
怕归怕,该进去还是要进去的,硬着头皮抱着已经哭哑嗓子的紫葵往府衙内走去,可门口没有守卫也就罢了,府衙里面也是空落落的,连地上的乌黑的血迹都没有擦掉。
紫鸾在府衙内转了一圈,终于碰到一个士兵,那个士兵虽然忙着出去,但经过紫鸾的身边还是多看了一眼穿嫁衣的她。
紫鸾赶紧问道:“在哪?”
那个士兵茫然的反问:“谁?”
“头领!”
“哦,他在后面的卧房里,那里比较暖和。”说完,士兵指了指府衙后面的方向,然后笑着问紫鸾:“没见过你啊,你为什么穿着嫁衣啊?”
紫鸾板起脸,冷哼一声,径自走向屏风,谁知屏风被移动了位置,紫鸾又急着走,结果险些撞到屏风后面的墙上。
“哈哈哈~”那个士兵开心的转身离去,紫鸾摸摸鼻子,沿着墙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门。
出了门,又转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一个有火光的房间,满心挫折感的站在门前,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继续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