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歹自己还是幸运的,当初要是没有这所谓的江山社稷,自己怎么可能会和昭国大祭司有半点关系?
虽然现在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拓拔继对着突然转过头来看她的拓拔谌笑一笑,但是……至少有一次,她至少拥有过一次。
拓拔家嫡系在那场浩劫里死了干净,长一辈的就只剩下了身为皇帝的拓拔继与身为昭国大祭司的荆赋离,小一辈也只留下拓拔宏拓拔谌两个人,如果真的只邀请嫡系亲属的话,那这宴会也太冷清了,毕竟是皇帝开的宴会,怎么样也得有个排场不是?是以今晚,拓拔继也请了一些元老大臣过来为梁絮虞洗尘。
但宴会都快一半了,正主却迟迟不来,怎么样也说不过去。大臣们虽然表面还在推杯,心里却都嘀咕开了:梁姑娘的架子也太大了,不过为什么给太子正冠,不是作为大祭司的长公主来,却是要异族的梁姑娘代劳呢?
拓拔继只是喝着侍女一杯接一杯续着的酒,目光时不时扫一眼殿内挥袖舞动的歌伶,充耳不闻大臣们的一举一动。
拓拔谌坐立不安的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着,琉璃色的眼眸时不时滑动看看四周,对面坐着的拓拔宏一直在对她笑,偶尔还举杯邀请她一起喝,她虽然不太会喝酒,不过还是勉强抿了几口,再咂咂嘴吐吐舌头吃两口菜——她现在还是适应不了这皇宫里的菜肴,更确切的是,她觉得这十天好像是自己做的一场梦,等梦醒了,她还是在自己的那个小村子里,钓着自己的鱼,给她娘供祭品,偶尔央着同村的人将她绣的东西带出去。
就像那一次她与元疏忆进了青楼醒来以后一般,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到了一个与元姐姐长得很像的人家里,她从那堆积成小山一样的东西里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村里除了村长的弟弟以外,第二个开酒铺的人。可听姑……皇姑说,她是元姐姐的娘亲啊,她既然一直都在那个小村庄里,必然也看见了在自己家里的元姐姐,而且端午时的菖蒲酒还是元姐姐亲自去换的啊。
为何,她要对元姐姐避而不见呢?
这个宴会像一场哑剧,觥筹交错推杯交盏,在拓拔谌眼里却越发觉得奇怪,她坐立难安的动来动去,旁边侍候的宫女看见了,连忙躬身问,“殿下,您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叫御医?”
“不用,我……”
“皇弟,人来了。”
拓拔谌正要拒绝宫女的提议时,就听见拓拔宏低哑的笑声,拓拔谌一愣,一抬头就看见宫殿的入口处缓缓走进来两位绝色女子,两双蓝色的眼睛里都是歉意,由一个白衣的女子领先,她们一前一后的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高坐在帝座上的拓拔继行礼道,“絮虞,疏忆来迟了,还请皇伯父莫怪。”
“既然知道迟了还不快入座。”拓拔继笑着斥了一句,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侄女摇头道,“今日又是疏忆找不到自己的束带,来的迟了?”
“不是。”被拓拔继这样一调侃,元疏忆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没想到皇伯父越来越会调侃人了,竟然拿她以前搪塞迟到的烂借口来说她,生性怕被罚的她赶紧推卸责任,“是絮虞,絮虞今日头疼,所以我们来迟了。”
被诬陷的梁絮虞闻言,也只是微笑,对着拓拔继弯了弯腰,温柔道,“是絮虞今日身体不适,耽误了皇伯父宴会的时间,坏了皇伯父的雅兴,絮虞有错,还望皇伯父责罚。”
“只是个宴会罢了,说什么罚不罚。”拓拔继摇摇头看着底下两个容貌不俗的人,笑了笑,关怀之意溢于言表,“你们两个从草原能赶到这里就算是不容易了,快些坐下歇一歇吧。”
“谢皇伯父。”齐声答谢,元疏忆转身跟在梁絮虞身后慢慢走向自己每次宴会的预定座位,只刚转身,她就惊讶的看见她找了几个月的小家伙正一脸欣喜的朝着她小幅度的挥手,穿着明黄色的蟒袍。
看着这样的拓拔谌,元疏忆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记忆里的小家伙,怎么一瞬间就出现在了皇宫里,还穿着只有皇子才能穿的衣服呢?
还是梁絮虞最先反应过来,她看一看那边笑的甜甜的盯着元疏忆看的拓拔谌,又瞥了眼明显已经傻了的元疏忆,转身对拓拔继笑道,“莫非那边坐着的就是皇弟吗?看着年龄并不像皇伯父在诏书里写的那般大啊。”
“她不足岁,自然的。”拓拔继听了,也随着她的话看了看拓拔谌,晕了红晕还是异常苍白的脸,看起来就像长期有病的模样,完全不像正常人。拓拔继捏着杯子的手一颤,看着大殿里一处缺席的位子,眼神莫名,“她是不足岁生下来的,看起来自然是比常人弱些。”
此话一出,莫说是拓拔谌本人觉得惊讶,就连一旁听着的拓拔宏都觉得有些奇怪。
好像只听说了拓拔谌是拓拔继的亲生儿子,但具体谁是拓拔谌的生母这件事,他派暗卫调查了许久都不知道,好像拓拔谌这个人,是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而那些大臣们就更不用说了,一直在窃窃私语。
“那可怪不得了。”眼看着大殿里气氛有些奇怪,梁絮虞连忙打圆场,她虽然有猜测到这位眉目间继承了所有拓拔家优点的皇弟到底是谁所出,但显然这种封锁在禁地的秘密是不能重见天日的,因此,她也只是笑着对身后忽然沉默的元疏忆道,“疏忆,你就坐在皇弟身边吧,我和皇兄在一起谈谈心。”
“嗯……”元疏忆闷声答了她话,依言走到拓拔谌身边坐下,看也不看兴奋的拓拔谌,自顾自的拿了小几上的酒开始喝起来。
原本心心念念想要与她说话的拓拔谌看见她的神色,也只好闷闷安静坐着,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
见她坐下,梁絮虞拖着自己的裙摆,也慢慢走到了拓拔宏身边的空座,缓缓坐下。
“皇妹今天来的这般迟,皇叔却没有处罚,果然皇叔偏心么?”
低哑的粗糙声音说着话,梁絮虞闻言,转过头打量他,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衣袍,衣服上简单的绣了花草,而不是表达他身份的蟒袍。
“皇伯父爱护每一个他的后辈,皇兄未免太过于极端了。”
“呵呵,每一个?皇妹,你确定你不是在骗我?”突然阴沉了脸,拓拔宏笑着看着淡然的看着他杯子里血红色液体的梁絮虞,“要是他真的爱护每一个人,那就该把皇位给我!把元疏忆的生命蛊拿给我!现在我弄到这个地步,皇妹还说,他爱护每一个人?”
他的下巴尖的可以戳伤人,眼窝也深深的凹陷下去,身上的衣袍裹住了他的身体,但梁絮虞知道,他被衣袍包裹下的皮肉,恐怕所存无几。
“皇兄这又是何必?”梁絮虞摇头,淡蓝色的目光里流露出不忍的,看着这个从她记事起就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她生命蛊的男子这幅模样,她觉得自己有些不能理解,“皇位与长生,其实并没有什么。”
“那是你们都拥有了!”狠狠的咬牙,拓拔宏看着梁絮虞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被她嘲笑了,他邪气的拿起杯子,舔了舔那上面残留的东西,对着她一笑,“你们都看好了,现在我就夺回来,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说时迟那时快,他将手里的玉杯狠狠的往地上一摔,不知何处突然就冒出来一群穿着铠甲的手持刀剑的士兵,迅速涌进了这大殿里,将在座的人包围住。
☆、第76章
“拓拔宏,你想干什么?!”别人还尚且没反应过来,元疏忆早已拿了自己的牛皮软鞭挡在拓拔谌前面,湛蓝色的眼里,溢满了怒火。
拓拔继淡定的喝下自己杯里的清酒,对于大殿里虎视眈眈手执兵器的士兵闻所未闻,甚至像是没看见一般,一直盯着宫殿的门口发着呆。
拓拔谌早在那些士兵包围大殿的那一瞬就站起身,苍白的脸上掩饰不住的都是担忧。
没用的。梁絮虞摇头,看着大殿内的一切,淡蓝色的眼睛里溢满了怜悯。
对于那些士兵,也是对于趋于疯魔的拓拔宏,更是对这宫殿里存在的每一个人。
“我不想干什么。”非常元疏忆此时此刻这样的反应,拓拔宏撑着自己面前的小几站了起来,在直起身的那一瞬,他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手也不自觉的在发着抖,这一切,都被梁絮虞看在眼里。
“我只是想要活命而已!”眼睛已经变得通红,拓拔宏死死盯着皇座上还在淡然喝酒的拓拔继,伸出自己枯瘦的手指,对着她愤恨道,“拓拔继,枉我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叔父,你就是这样待我的?见死不救的任我去死?!”
“皇伯父哪里待你不好了,你的一切不都是他给你的?”
“你闭嘴!元疏忆,要不是你,我早就能长生不老了!”已经陷入癫狂,拓拔宏狠狠地瞪着在那边反驳他的元疏忆,目光从她身上转到她身后的拓拔谌身上,眼神更是愤恨,看见拓拔谌不自觉的将身体缩到元疏忆身旁后,他冷笑了下,又重新将视线投向还是淡然的拓拔继,转过身对着自己旁边一直坐着未动的梁絮虞笑道,“絮虞皇妹不是说拓拔继对每一个小辈都是一样的么?怎么他替他儿子找到了生命蛊续命,对我,却一直见死不救么?”
梁絮虞只是低头不语,淡蓝色的眼睛里平静无波。
元疏忆听了他的话后直皱眉,转身看了身后的拓拔谌一眼,见她苍白的脸上也是困惑,眉头皱的更深了。
“宏儿,你是想要朕的皇位,还是想要长生?”一直沉默喝酒的拓拔继突然发话,看着拓拔宏的眸光里熠熠生辉。
“那看你能给我什么了。”低沉的笑了笑,拓拔宏指了指那一群士兵,对着拓拔继笑道,“皇叔若是不给,也不要紧,反正宏儿自己会取。”
自取灭亡。梁絮虞淡蓝色眼里的悲悯更重了,她看着身边苟延残喘的拓拔宏,明明日子已经所剩无几,却还在希冀什么,虽然人都是怕死的,可他为了自己活命,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也太自私无耻了些,都让自己不知道是可怜他好,还是怨恨他好一些了。
还是说,她该怨恨这根本不存在的责任和宿命?
“很遗憾,朕不能答应你。”摇摇头,拓拔继手扶着龙椅的扶手,缓缓的站起身,看着下面整装待发的兵士和面色阴沉的拓拔宏,和在这大殿里站着的人,嘴角慢慢绽放了丝笑容,“因为,这些,都由不得朕,不论是皇位,还是长生,都不是朕能给你的。”
这大殿里金碧辉煌,人也多到可以站满这个宫殿,可真正属于她的,恐怕就只有她的孩子。
还是她乞舍来的。
所以怎么能给他东西呢?原本啊,从开始到结尾,她也是一无所有的。
她的话音方落,拓拔宏的面色更加阴沉了,然而还来不及发作,就只听见大殿里此起彼伏的响起惨叫声,拓拔宏眸子一沉,随着那些被这变故吓呆了的大臣抬头望过去,却见得那些冲进来的兵士俱都中了邪一般浑身痉挛,脸上红肿紫胀,不一会儿竟然都倒在地下,没了呼吸。
一时间大殿里静的可怕,那些兵士的尸体就那样躺在地上,瞪着眼珠子,死不瞑目的样子,就这样,冲进来的几千兵士,就这样死了。
元疏忆赶紧捂了拓拔谌的眼,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皱眉不语。拓拔谌感受着周围让人恶心的血腥味,不自觉的抓紧了元疏忆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