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
诈尸?对。
j-ian邪之物?也对。
被泼了狗血痛苦得满地打滚?也没错。
刚刚还不忿嚎叫着的谢宴突然沉默了。
云奚本是不太赞同王大壮的做法的,但他们一行人在逐步检查义庄里的死尸的时候,突然发现棺材里少一具尸体,又看他在门口鬼鬼祟祟,就默许了。如今见这人跌坐在地上痛苦不堪默默不语,也信了几分。
“你是何人?”云奚伸手去拔背后的剑,嘴唇翕动几下,向四周的师兄弟们传送出密语。
“扑哧——”谢疯子突然笑出声,抬起头无辜地看着这一群后辈,“缚妖咒这种低级术对我没用,况且是你们。”这种术法,他十岁就学会了,常用来捉树上的小鸟和有时混进院子里野猫,和玩一样。
这自大的话像刀子一般戳进这群玄音派小辈的心里。
有人已经恼羞成怒:“你不要瞧不起人!”
然而谢宴看到为首的少年轻轻扬了扬眉,问道:“前辈也听得懂密音传语?”密音传语是玄音派的独门术法,常用与同门之间交流情报也可用于求救,五音组合千变万化,外人是远远听不懂的。
糟糕!谢宴暗道差点暴露,连忙打着哈哈:“我就是随便说说。”密音传语?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竟然都有名字了……作为创造者的谢宴心情顿时复杂。
云奚又扬了扬眉,显然完全不信。
“反正你们也抓不住我,”谢宴无奈地摊了摊手,“要不大家就此别过吧,相逢是有缘,再见还是朋友——”
这回轮到云奚笑了:“前辈真要能走的话,早就走了,不是吗?”
谢宴被这少年笑得喉间一梗,顿时脸上呈现出一副咬牙切齿的纠结与尴尬。
还不是这个破结界?还不是你们在别人全神贯注运功的时候偷袭,害得人灵力岔行经脉紊乱?他现在四肢百骸里流动着向四面八方横冲直撞的紊乱灵力,撑着地面的手都有些抖。
“师伯常说,降妖除魔,度化教化是为第一。我们这些小辈能力有限,只能请前辈跟我们回趟灵山。”见他不回答,蓝衣少年语气温柔,动作却不客气,招呼师兄弟用缚妖绳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开玩笑,不说度化,玄音派那些人不把他大卸八块,他都谢天谢地。
“别闹。”谢宴嗔怪道,手动不了,只得向他后方扬了扬下巴,“先解决你背后的东西,再说些有的没的吧。”
感觉背后一阵血腥气袭来,云奚一个旋身,反手一剑挡了上去,同时又偏过脸,躲过一阵随劲风飘来的尸臭气味。
毕竟邪气太重,他们这些人有灵力护体并不觉得有什么差异,只是普通人进来久了,长时间浸润邪气,意志不坚定的难免会狂x_ing大发。
比如这里唯一的凡人。
估计近距离接触尸体,染了尸毒,这回发作了吧,贪心也要有个底线啊。谢宴鄙夷地想。
动作挺漂亮。谢宴在一旁美滋滋地欣赏着少年和尸人的交锋。
人尸变后,力道灵活都大大增强,毕竟是少年,过了几招后,云奚渐渐落了下风,而且他顾忌师门祖训,始终不肯痛下狠手。
其他人也看出了形势不利,纷纷举起剑,向尸人砍去,却被一阵阵掌风弹开。
风清剑法第一式,雨过天晴。云奚扬起剑,挽起几朵剑花,小碎步绕自尸人左侧,还是犹豫了一下,从纷乱的剑花中间斜切入,一剑刺在了尸人心脏的一寸之外。
似是痛极,被激怒的尸人哀嚎一声,奋起一掌,拍在了云奚胸膛上,使得他重重地撞在了门板上,摔得灰头土脸。
“师兄!”
“师兄——咳咳咳”
云奚警惕地盯着逐渐靠近的暴怒尸人,忍着剧痛,用灵力在自己面前结起一个破败的防护结界。突然——
“吱—吱—吱吱——”
什么鬼……一阵刺耳的笛声响起,躺在地上的少年们连同暴走的尸人,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手执一支还泛着白光的玉笛,玉笛的末端挂着一只花花绿绿已经乱成一团球又满是线头的剑穗。狗血和泥土遮住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只剩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扬着,粗粗看去似乎是在笑。
笛声又变换了几个调子,尸人痛苦地捂住脑袋,从脚开始一层一层,凝结成冰,再无法动弹。
望着近在眼前的尸人,云奚心下一松,想着再来一曲清心诀,好度化尸人,使得灵魂安息。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太骨感,只见那人靠近尸人,以迅雷不及耳之势,凝聚灵力以笛代剑直接刺进了对方的心脏。
喷涌而出的血飞溅得两人满身都是。
云奚忍不住抹了一把脸,冰冰凉凉的。
谢宴眼里也溅到了不少血,手中碎冰的末端也还滴着血,他也不管自己看起来煞是怖人,缓缓道:“你师伯说错了,冷血的东西,没法度化,最好的做法就是——杀!”
说完,眼前一黑。
完了,要饿死了。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第3章 狭路相逢
“你醒了?先喝点粥吧,我去楼下叫师兄他们来给你看看。”一个穿着明显不太合身的月白色外袍的小少年,见他醒来,面上一喜,急匆匆跑楼下去报信。
诶?这群小辈还是懂得知恩图报的嘛。饿得早已前胸贴后背的谢宴捧着碗就开始狼吞虎咽,从没觉得白粥也这么美味过。
看这样子,应该是在一家客栈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谢宴解决完一大碗粥,站起身来蹦跶了两下,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收拾干净了,看着挺清爽,也换了一身体面的月白衣裳,就是略有些偏小,也不知道是他们谁贡献出来的。
他又拿起桌上的镜子观察了下自己的脸,还好没有缺鼻子少眼睛,倒和他原来长得一模一样,五官俊朗,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若不是他魂飞魄散,都怀疑这就是他本来的身体了,但是玄音派把他尸身拿去喂狗都不为过。入土为安?不存在的。
然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的狗呢?
他在尝试破结界的时候,二黄不是还在旁边啃苹果,安静如狗的吗?狗呢?
哎呦,把救命恩狗弄丢了。谢宴有点沮丧,片刻后他决定下楼去问问那群小辈。
一打开门,他就听到楼下雅间里云奚恭敬的声音。
“师伯是听到密音传语了吗?那天晚上确实危险,弟子们初战不敌,多亏了一个神秘前辈以笛音退敌。”
师伯?就是那个什么教导弟子度化妖魔的师伯?若他没被逐出门派,想起来也算是这些小辈们的师伯,至于和他同辈的人嘛,嗯,好像也是不多……谢宴竖起了耳朵。
“……笛音?”一个清冷的声音反问道,难得带着一丝疑惑。
完了完了完了——谢宴听到这声音,脑海里就回荡着这两个字。
“对,笛音——很难听……”云奚看着眼前人清清冷冷的面孔,忍不住注意自己的措辞,毕竟被人所救,这样说别人好像不太好。“前辈吹了一段曲子,随后尸人爬满冰晶,冻成冰人,再没法动弹——噢对,白玉般的笛子,却挂着一个奇丑的剑穗。”
“丑剑穗?”
“是的,颜色花花绿绿的,乱成一团……”云奚看着面前人的愈加冰冷的脸色,说不下去了。
一阵抑人的沉默,沉默到空气仿佛都要凝结。
“——碎冰。”
两个字吐出来,却带着颤抖,像是咬牙切齿,听得谢宴心惊肉跳。
如同当头木奉喝,谢宴神速折回房间,在枕头旁翻了翻,翻到了碎冰。
还好这些孩子心思单纯,没想过打碎冰的主意,谢宴笑笑,随后又觉得自己太小人之心了,碎冰本就是玄音派的东西。
听到脚步声,谢宴一个箭步,冲到窗。
背后突然一声剑鸣破空而来。
佩剑宵练出鞘?看来简素虞是真的要杀他。
不由得怔了一怔,以至于攀上雕花窗时,谢宴右脚一崴,整个人向右倒去,随后只觉得宝剑擦过左肩,一阵寒气浸入,似蚁噬般,疼得他咬紧牙关,不停倒吸气。
稳住呼吸,运气脚步轻点,足下生风,飞速逃离了客栈。
幸好逃跑的功夫,他向来不差劲。
没想到他们随便一个密音传语,竟然把玄音派的人引了过来;嗷,来的人还是简素虞,不得不服。
想起简素虞,他体内涌起一股气,浑身上下都疼,脑壳疼,胸口更疼。
当年他手刃玄音派的掌门,火烧灵山,玄音灭门,后被作为掌门亲传弟子的简素虞手执镇派至宝——碎冰笛封印魔x_ing,一剑穿心,魂飞魄散。
这是因果。
他永远记得,那时简素虞那张谪仙一般俊美面孔,皱紧的眉头仿佛结着霜,紧闭着眼睛,仿佛自己是什么污秽之物,仿佛会脏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