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天空很晴朗,清风吹着竹叶,发出动听的音律。简菱是单阳子的弟子,单阳子半生钻研医术,只收一名关门弟子。之前他已经收了弟子,但简菱是个例外。因为她父亲,是单阳子的同门师兄。
简寻子与单阳子相差了二十几岁,可在医术上面,两人是志同道合的。单阳子与简菱名为师徒,但简菱一直钟情于单阳子。醉心医术的单阳子,并不知晓这一点,他其实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单阳子的医术冠绝古今,简寻子无意与之争锋,遂退隐避世。他没有争锋的意愿,因为师出同门,谁的医术高超,根本无所谓。简寻子的态度很明确,唯一要求单阳子只有一件事,就是收简菱为徒。
女儿的心意,做父亲的怎会不知。为了成全女儿,他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师弟。单阳子岂能让师哥为难,于是便破格收了简菱为弟子。
两人的师徒关系进展的很快,简菱对药材方面的辨识度远远超出了单阳子的想象,她的确有这个天分。
济世堂崛起不久后,宁波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提高在江湖上的知名度与威望。于是找到单阳子,与他展开了生死角逐。
单阳子无意争锋,更无意杀戮。一向处事淡然的他,却低估了宁波的阴险程度。在撤退的一瞬间,他以为是和局,却见宁波的双掌泛起了一层浓黑色的烟雾。
那是宁波的成名绝技,摧心掌。摧心掌原本无毒,但宁波对药理钻研的十分透彻,他在袖口中藏了会让人瞬间窒息的毒粉。这种毒,只有西域苍山的九尾灵蛇的毒液才可以以毒攻毒。
毒掌没有如期的打在单阳子的身上,而是被及时赶来的简寻子挡住。
想要破掉简寻子的天罡正气,似乎没那么简单。不过,宁波来之前,已经做足了打算。见他阴沉一笑,耳边浮起了一曲清幽淡雅的琴声。
简寻子虽内力浑厚,但在强横的音波攻击下,败了下风。胸口的疼痛差点让他当场昏死,单阳子守住简寻子的心脉,暂时稳住了毒素蔓延,“师哥!”
宁波一击得手,却未乘胜追击。而是在琴声消逝之时,离开了草庐。
采药回来的简菱看到了这一幕,哭喊着扑到简寻子面前,“父亲!”
简寻子张着嘴,艰难地说:“快离开……这里……”
单阳子用了护心丹将摧心掌的毒暂时止住,简菱见此,松了口气。她忽然转过头,望着一个方向。雾气蒙蒙的竹林间,仿佛有个身影。那个身影一动不动,他静静的站在那,用一双深邃的眸,透过朦胧的雾气,看着简菱。
简菱浑身发冷,连忙收回视线。单阳子凝了眉,视线朝竹林方向扫去,除了雾气浓重之外,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菱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简菱失魂落魄地摇头,抱住父亲哀求单阳子:“求求师傅,救我父亲一命。”
“若要救师哥,只有到西域苍山之上,找寻九尾灵蛇。以毒攻毒。”单阳子轻声叹道:“九尾灵蛇不但稀有,而且极难捕捉。因为它全身都是毒液,稍微沾上一丁点,便会立刻毒发而死。”
简菱凝重地说:“无论如何,我都要救父亲。我会去西域抓九尾灵蛇,可是父亲……”
西域与中原相隔万水千山,不知父亲能不能撑到她回来。
西域路途遥远不说,去了还有一定的危险,单阳子怎可让简菱冒险?犹豫了一下说:“除此之外,也并非别无他法。”
简菱不明所以地问:“难道还有别的解毒方法?”
单阳子点了点头,转头望着一个方向。如画的山河在他眼中,散去了轮廓。雾的尽头,是一座伟岸的山峰。那座山真的很高,周围的空气也很冷。
冰冷的气息透过简菱单薄的衣衫,渗透了肌肤。她的脸被冻成了青白色,冷风吹干了唇上的温度,天空下起了雪。她孤独的站在雪中,眼前是一座庞大的宫殿。凄冷的殿宇让她的心,也跟着没了温度。
单阳子说,除了西域的九尾灵蛇毒液能够以毒攻毒之外,中原地域只有这个地方,能够找到解毒之法。这里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无情宫,只有宫内剑湖里的水,才能救父亲。
落叶随处乱刮,也许是风太大,也许是风太狂。
无情孤单地坐在凉亭内,望着平静的湖水,举杯至唇,冰凉的液体入了腹。他却觉得,今天是最清醒的一天。雪已经停了,一股疾风将落叶吹的纷飞起来。他叹道:“也许,我需要一个打扫庭院的人。”
简菱站在无情宫的门口,漆黑的门,冰冷的气息。还未踏入无情宫,她就已经感受到了一种冰冷的死寂。她在心中揣度,无情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过听名字,应该是个冷血无情的人。难道江湖上有关他的传言,都是真的?
简菱收了思绪,无情宫的门忽然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长相清俊的男子,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了一句,“进来吧。”
简菱微微一愣,难道无情公子知道她来拜访?所以……
简菱跟在男子的身后,一路上无话可说。男子的沉默寡言让简菱有些受不了,她忍不住问:“我们是要去见无情公子吗?”
这个无情宫真冷清,除了男子之外,好像并没有其他的下人。
名震九州的剑道高手无情,居然会住在这么清冷的地方,真是不可思议。她只有一种感觉,就是孤独。
男子停下脚步,推开了房门,“今后你就住在这,从这里一直走向左拐两个长廊,在向右走一条松石路,穿过丛林,就是公子的别院。你不要去公子的别院打扰他,只要尽心的打扫宫里的每一处,便可。最好不要有一片树叶残留,你会得到丰厚的赏钱。”
简菱完全傻了,她还以为这个男子真的惜字如金呢。可是,他居然一次性对她说这么多话!男子说完之后,转身离开了。
简菱将包袱搁在桌上,这包袱里面只有一样东西。一个铁环容器,它是用玄铁钨钢混合打造的一种可以承载剧毒的器皿。单阳子已经告诉了她,那个剑湖的秘密。所以,她才不顾一切也要来无情宫,在不惊动无情公子的情况下,取得湖水。
要取得湖水,应该非常简单。
简菱望着水中的容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这张脸如此的平凡。
忽然,她看到湖中央在震荡,仿佛在激流涌动。一道光,从湖水里射出,水花四溅,漆黑如浓墨般的水滴像是一道道利刃,飞散四射。
简菱不会武功,自然无法在瞬间躲避。这湖水有剧毒,千万不能让水滴溅到身上!
一道光影从眼前划过,简菱的手还死死的握着扫把,腰一紧,身体已经腾空飞起。卷浪般的水潮汹涌而来,又迅速退去。
她安全了,但是身体冷的发颤。一扭头,便看到一张足以冻死人的脸孔。虽然这脸孔十分俊朗,但那双眼,真的不能直视。
她在他的怀抱里,就像身处寒冰之中。虽未被毒水伤到,但就快被这人给冻死了。
他抱着她平稳地落在地上,并且,毫无怜香惜玉的将她推开,言辞冷漠:“不要再接近这个湖,因为,我不想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这会让我的无情宫,充满晦气。”
简菱气的浑身颤抖,却看到了他手中的剑。呼吸一窒,这把剑,剑身匀称细长,一层如水雾般的黑光流转剑身,深邃而神秘。真的很漂亮!
简菱绝不会怀疑,这把漂亮的剑,里面藏着天底下最厉害的剧毒。
因为这湖里的水,混合着堪比西域九尾灵蛇的青竹蛇的毒液。在湖底深处,应该有一条活着的青竹蛇。用蛇毒来养剑,剑的主人,也应该常年接触蛇毒。
从无情公子的外貌上来看,除了俊美,根本看不出半点异样。难道他没中毒?
简菱作为一个医师,在这个冷的没有半点人情味的男人面前,也不禁犯了职业病。她毫不犹豫的抓住无情的手腕,食指按在脉络上。
无情稍微皱眉,一股内气聚拢于经脉之巅。
简菱手指一痛,差点被这股内力击伤,整条手臂都在发麻,气的冲他大喊:“我只是想为你把脉,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中毒至深了!再不及时解毒,恐怕活不过四十岁。”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三章是无情和简菱的番外,不算到正剧里的章节,不喜可以不看。
☆、第 25 章
无情今年三十九,也许他俊朗的外表可以迷惑所有人,却骗不过简菱。
因为来之前,单阳子已经和简菱说明了无情的状况。她之前还在诧异,为何无情的外表会这么年轻,看来,应该与这青竹蛇毒有关。
无情的脸孔依旧紧绷着,他没有理会简菱的话语,转身,离开。
他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为何而来。只是,她想要从无情宫带走一样事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哪怕是半滴湖水,也休想。
简菱盯着无情的背影直到消失,一股充满沧桑与死寂的孤独气息向她无情的扑来。心忽然疼了一下,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面对单阳子的时候,她只有仰慕,却不会心痛。
看来她需要给自己开一方药,一方能够平缓心跳速率的药。
她再次来到湖边,安静地望着湖水。要她不再接近这个湖?怎么可能。这是她的目的,她不会放弃。因为,父亲还在等着她。
简菱站在窗边,望着天边的落日。昏黄的光影照着她的脸孔,十分静逸。她在安静的等待,等待夜晚的来临。心急如焚的感觉她不想在体会了,就在今晚。
湖水虽然是黑色的,但它很清澈。如墨一样,就像他的眸。
他坐在凉亭里,弹奏着他的琴。他知道,那个女人就躲在不远处,今夜就想行动了吗?这么迫不及待。
简菱的确是迫不及待了,铁环容器就在腰上挂着,今晚必须要成功。可是,这个无情却早不早晚不晚的选择今夜弹琴,到底是哪来的闲情雅致?
月圆之夜,风生水起。湖水在慢慢的震荡,滚滚的水流就像瀑布一样,倾洒而下。
无情停下了弹琴的动作,双手按在琴弦上。凝着眉,一滴冷汗从额上滑落……
他好像忘记了一件事,今晚,是月圆。
他用青竹蛇毒养剑,剑息走内气,循环自身,他自然也会中毒。
青竹蛇的毒素早在十年前便已在体内根深蒂固,每当月圆之夜,他必须要将身体置身于湖水当中,逆流内气,七孔逼毒。
简菱并不知晓无情会用这种自残方式逼毒。她亲眼看着那男人一掌拂掉长琴,跳入湖中。入湖前一刹,他身上的袍子自动脱落,露出了苍白的身躯。
简菱心跳加速地转过身,后背靠着冷硬的墙壁,只觉得心跳速率还在无限攀升。
第一次看男人的身体,强烈的羞耻感让她无地自容。但看无情的举动,好像必须要通过湖水的冲刷才能减缓毒发的疼痛。
这个时候的无情是最没有危险的!简菱眼睛一亮,时机!
月光洒在无情的背后,他的肌肤像是天山的雪一样,白皙细腻,温雅如水。
简菱一直以为,儒雅这个词语只有单阳子才有资本胜任。可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冷如冰霜的男人,居然也会将儒雅的气韵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是简菱单看无情的背影所得出来的结论,只有儒雅两个字才能恰当的形容。如果他能将那股子冷漠收敛,那他将是天底下,最温文尔雅的男人。
“不是要来取水吗,为何还在那发愣?”冷漠的声音极尽颤抖……
简菱的心忽然疼了一下,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
“无情公子,我只是取一些水去救人,希望你能够谅解。”简菱向无情解释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铁环容器探入湖中。她手上拽着容器上方的铁链,避免肌肤与湖水直接接触。
无情没有理会她的言语,始终闭着眼。额上有一滴颤抖的汗珠,那汗珠并不是透明色的,而是浓郁的墨色。汗珠顺着脸庞滑落,滴入水中。
湖中的水在减少,无情的脸色更苍白。他闷吭一声,鲜红的液体顺着耳鼻喉,周身的毛孔,流淌而出。一瞬间,他变成了一个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