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韩嫣眉心依旧不展,赵嘉弯腰收好竹简,直接将他拉出帐外,站在新冒出青叶的Cao地上,深深吸气,凉意沁入心脾,格外的爽快。
“王孙,既然到了边郡,行事就要按照边郡的规矩。和胡人打交道,必须抛开长安的条条框框。作战是这样,治理时亦然。”
韩嫣看向赵嘉,没有出声。
“能在Cao原活下来的狼群,都是凶狠异常。虽然匈奴已去,Cao原各部未必真正顺服,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掀起叛乱。”
“要彻底驯服野狼,让他们老实听话,不敢轻易打羊圈的主意,必须采用最强硬的手段。”
赵嘉转过头,嘴角上翘,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弓箭,长刀,绳索,远比好言好语更为有用。”
“阿多是经验之谈?”
“可以这么说。”赵嘉话锋一转,“不过下刀之后总要给点甜头。”
“甜头,是指胡市?”
“还有Cao场。”赵嘉伸出手臂,在面前划过半圈,口中道,“强硬的手腕,锋利的长刀,诱人的利益,足以让他们弯下腰,俯首帖耳。”
看着这样的赵嘉,韩嫣蓦然想起李当户的一番话:阿多和季豫是一类人,貌似温和,实则比任何人都狠。谁敢同他们为敌,绝对是脑袋不清醒,自寻死路。
韩嫣本以为自己观人透彻,经过几次对外征战,行事也足够果断。此刻对比赵嘉,仍不免赧颜。
莫怪天子一言决断,以赵嘉为朔方郡太守。
即使年龄尚轻,为政经验不足,以他的x_ing情和手段,实是慑服诸胡的不二人选。
换成其他人,除非有魏尚、郅都等人的资历和威望,方能使朔方安稳。若是稍有怀柔,在下刀时有所犹豫,甚至改以招抚,朔方的局面非但无法维持,恐还会埋下祸患。
“在汉郡,自要遵守汉的规矩。”
赵嘉收起笑容,任由北来的风吹过脸颊,拂过鬓发,双眼微合,脊背挺直犹如青松。
“不老实,不守规矩的,尽可视为豺狼。”
对付豺狼需要什么?
弓箭,刀枪!
元朔三年,四月,朔方太守赵嘉下令,征羌、氐、丁零及鲜卑青壮五万,筑朔方城及要塞。
同时办法的,还有一份“捕野人令”。
令中写明,野人游荡Cao原,聚为匪盗,为祸郡边,屡捕不绝。令各归降胡部,如获野人,可抵本部青壮劳役。
“捕十抵一,捕百抵十。”
如果捕到的野人足够多,超过部落应出的人手,郡内还会给以奖励,新盐、绢帛、牛羊及柘糖皆可以市换。表现最好的胡部,还有机会推举勇士,成为汉军辅兵甚至是正卒。
告示张贴在城内,由长吏每日宣读。
Cao原各部接连得到消息,首领和祭师纷纷合计,认为赵太守的命令不能违背,必须严格执行。谁敢冒出不服的苗头,必须立即压下。
这可是个凶人,杀起人来,足能和现任的云中守魏悦并驾齐驱。
从马邑之战,到歼灭白羊王和楼烦王所部,再到北击Cao原,西征荒漠,死在他手中的匈奴和随扈勇士不计其数。敢不从他的命令,天晓得会不会被屠部。
归降就有免死牌,就能硬起脖子抗命?
真有脑袋进水的他们管不着,总之,自己绝不蹦高作死。
各部也意识到,自己出劳役不太划算,一旦青壮都跑去筑城,部落缺少防护,女人的战斗力虽然不弱,遇到暗中窥伺的仇敌和盗匪也难保会翻船。
仔细对比,抓捕野人明显更合实际。
首先,游荡在Cao原上的野人会偷窃和抢劫牛羊,还会袭击落单的女人孩童,在各部牧民的眼中,属于必须清除的祸患,发现就会s_h_è 杀;
其次,抓捕野人不仅能免劳役,还能换得奖赏,运气好的话,更能在赵太守跟前刷一波好感,无疑是一举数得。
更何况,如今的Cao原和早年不同,随着匈奴连续战败,建立的庞大帝国彻底崩塌,四处游荡的野人连年增多,其中不乏残军和逃兵。
这些人聚集起来,不仅会s_ao扰边郡,对期望安稳的别部同样是不小的威胁,自然是越早清理掉越好。
决定作出之后,羌和鲜卑最先动手,在y-in山南麓大肆扫荡,篦子一样过了数个来回。氐和丁零动作稍慢,y-in山南麓抢不过,只能往北麓搜寻,同时向西延伸,野人没少抓,还顺便清掉两支盘踞在荒漠边缘,专门袭击商队的匪盗。
在被氐骑和丁零战车打上门时,匪盗上下都是懵的。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好好呆在荒漠绿洲,压根没出“家门”,这些本该在Cao原游牧的打过来算怎么回事?
氐人和丁零目的是为抓人,自然不会好心为他们解惑。
十数辆战车闯入绿洲,轻易碾碎简陋的防御工事。骑兵如潮水涌入,一路横扫,追得匪徒狼狈逃窜,连骆驼都来不及牵,就被套马索接连捆住,拖拽在马后。
战斗过程中,氐人和丁零人惊喜发现,在汉和匈奴面前,他们是实打实的战五渣,对上羌骑和鲜卑,基本也是输多胜少,战绩很是拿不出手。而眼前这些穿着奇怪,有铁器都打不赢的匪徒,竟然比他们更渣!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体会到,将没用的渣渣踩在脚下摩擦,是何等地痛快和爽感。
战斗结束后,氐人和丁零人瓜分战利品,发现马匪的首领竟然是月氏人。想到郡内最近透出的口风,都是一阵兴奋,顾不得继续向西,第一时间把人送回边郡。
大军西征时,楼兰遭到劫掠火焚,种种迹象和证据都指向匈奴和月氏。
只是匈奴被汉军揍得没脾气,不是藏进漠北丛林,就是西逃得无影无踪,自然没法追究。月氏还留在原地,做着证据都被清扫,自己安枕无忧的春秋大梦。
殊不知,楼兰国王和大臣没少抱着汉天子的大腿哭,刘彻也时常拿出自己的小本本,没少对着月氏画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