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径直套上毛衫,然后裹上棉服,帽子和围巾、手套都抱在怀里,拉开门出去。
钟离然追上去,跟在她身边碎碎念:“你想,等你成了小花旦,当了影后,资料肯定是要列出来给粉丝看的。顶着这么一个……复古的名字,多逗。姚淑凤,凤儿?”
子桑冷淡生硬地回道:“户籍部王警官五岁的时候还尿裤子,六岁亲小姑娘的时候流鼻涕吓哭了人家。你还要帮我改名字吗?”
钟离然不解了:“那你为什么不改?”
子桑:“名字和身体发肤是一样的,你为什么不割掉你的手?”
“因为我的手很漂亮。我十五岁的时候还贪玩做过手模。”
“手难看的话你就会割掉吗?”
钟离然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饶进了一个大坑:“不对,这不能放在一起比喻,这是不对等的。我切掉我的手,我可能会流血死掉。但是改个名字——”
“也会死掉。”
气氛一凝,有些沉重起来。
子桑进了电梯。电梯下行的时候,子桑眼前黑了一下。等她回过神,钟离然凝眉看着她,一只手还扶着她的胳膊。
子桑推开她的手,钟离然顺势抬手,贴上她的额头。
态度太过自然,子桑混混沌沌的大脑竟然没有转过弯来,愣在了原地。
“还在发烧——明天不用来了,我跟林老师说。”
子桑没做声。
电梯已经到了一楼:“秦导那边可以再宽限几天。他就爱虚张声势,不用听他那一套——你还有液体吗?送你回家,还是去医院?”
差了两公分,看过去的时候就需要微微挑起目光。
子桑:“谁说要送了?”
钟离然无奈:“不然你以为我来做什么?真是来欣赏银针的?”
子桑的大脑又锈了一下,竟然生出一种“她居然不是来找针的简直太稀奇了”的想法。
难道真是来找银针,才比较正常?子桑的脑子已经罢工了,做不出任何思考。
钟离然指指门外:“大雪封路,的车不好打。平时也就算了,发着烧,别逞强。”
子桑跟着上了她那辆唯雅诺,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白雪,默默想,这一次,钟离然可比亲妈都好。
亲妈连我病了都不知道,下着大雪还要我去把车给她开回来。钟离然当免费司机,还不要掏钱。
要是待会儿能把我的药费给结了就更好了。
钟离然跟着车流缓缓往前挪动,城市里就怕堵车,一次走半米,踩刹车、离合能把小腿肚的筋给崩断。
又赶上一个红灯,钟离然正在换挡位,手机突兀地响起来。她忙空出左手去接电话,回头看一眼副驾驶。
子桑闭着眼,皱了皱眉,喉咙间溢出一声嘤咛,不满意地咂咂嘴,然后又睡着了。
跟个小朋友似的。
电话里一连串的“喂?喂?喂!阿然姐,喂?你听得到吗”,把钟离然嘴角那一丝笑意给压了下去。
钟离然:“催魂儿呢?”
田田:“阿然姐你哪儿呢?怎么还不回来?外边雪越来越大了,你再不回来,我怕天黑了路上结冰。”
钟离然无奈,尽量压低了声音:“路上堵着呢。我给你个地址,你去看一眼。”
田田:“看什么?看雪花飘落?”
钟离然:“别贫,正经的。你带上明哥一起,可能是小桑的家人或者什么,你到那找找,就说小桑到医院挂水,有什么事儿,你来给支应着办了。”
田田一阵沉默。
钟离然:“听明白了没有?”
田田:“阿然姐,去年秋天我发烧,你还让我跟着你一周飞了四个国家。”
“有什么问题?”
“子桑这病一次,你连她家人都一起料理了。你怎么不这么疼我?”
钟离然:“你一百二十三斤,疼不起来。”
电话摔上了。
敢挂老板电话的助理,田田估计是圈内第一个。
路上堵了两个多小时,天早就黑了。钟离然在一院里转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一个停车位,忙抢占了进去。
子桑还没醒,钟离然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琢磨着,不知道她有多重。
钟离然拿手机,百科搜索栏键入“子桑”,上边写着“46kg”。
这种数据基本可以不用信,作为在娱乐圈混迹了二十多年的老江湖,钟离然太清楚这中间的水分了。
她自己的百科上报的是“,55kg”,但其实自己有172公分,体重也会再多一点。
不过,就算有偏差,这姑娘也真是瘦啊……、
钟离然回头再看一眼。子桑睡得很安稳,鼻翼一扇一扇的,嘴巴微微张开,竟然还有点萌。
不想叫醒她,又十分无聊的钟离然同志,乐趣全在一支手机之上了。她再次点开百科,登陆了自己的账号,然后开始编辑。
钟离然正忙得不亦乐乎,耳侧突然想起干涩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第16章
子桑还靠在椅背上,把头转过来,半垂着凤眼,慵懒的样子自有一番雅致。
钟离然握手机的动作不变,关切地问了一句:“你醒了?”
子桑:“没有,我在说梦话。”
“那我现在摸摸你,你会不会做春|梦?”
钟离然乐着抬手,想揉子桑的头发,动作之间,另一只手顺便按了锁屏键,动作自然恰到好处,不易察觉——如果她遇到的不是子桑。
子桑偏头,避开她的手,这才离开靠背,坐了起来。
“现在是冬天,怎么都梦不到春——你刚刚在干什么?”
钟离然坦然挑眉:“看你的百科。”
子桑皱了下眉。
钟离然解锁屏幕,指着上边的一行小字问道:“你有四十六千克吗?”
子桑淡淡地“嗯”了一声。
钟离然咂咂嘴:“你能支撑得起c杯?”
子桑:“……衬衣都不绷扣子的人,就不要跟我讨论罩杯的问题了。”
子桑瞥过去一眼,余光从窗外的路灯上扫过,猛然坐直了身体:“天都黑了!?几点了!?”
钟离然看看手机:“八点十分。”
子桑推开车门,要下车。
钟离然忙按住她:“干什么!?刚睡醒,当心冲了凉风头疼!”
钟离然隔过子桑的身体,把副驾驶的车门关上。
子桑从这么大一个人形障碍物中找一点视线,往外瞅:“这是哪儿?”
“市一院。”
子桑沉下来脸:“我没记错的话,你说送我到西环路小学,我才上的车。”
钟离然一脸无辜:“但是我看你很难过,又很烫,肯定要带你到医院挂水的。”
子桑推开门走了,这次根本没给钟离然留机会。
钟离然从另一侧跑下来,踩着地上泥泞的雪水追上去,拉着子桑的手腕:“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暴脾气。”
子桑不言不语,甩开钟离然的手。
雪地路滑,停车场上的雪被来往的车子烘成了泥水。子桑穿雪地靴健步如飞,钟离然踩着五公分的小细跟,风衣衣角飘忽,直接趔趄了一下。
迎面扑过来一个人形凶器,砸到子桑肩膀上。天后55kg的体重造出了三百斤的冲击力,子桑后撤了一步,才没有当即趴下。
子桑:“……你小脑不发达没有平衡这种东西?”
钟离然趴在子桑肩头:“你照顾一下高跟鞋好不好?”
子桑:“起来。”
钟离然往前跨了一小步,两个人贴在一起:“我崴到脚了你会背我回去吗?”
子桑后退,却发现根本退无可退:“最好直接断掉,后边就是门诊楼。”
“你看,你又不会管我,你还不对我温柔点?”
身高差形成的压迫让子桑有点不愉快,先前对于钟离然如此贴心的感激荡然无存,转而成了一种羞恼:我怎么会感激这种东西?
“放开!”
钟离然稳稳地环住子桑的后腰,非但没有起来,反而把头向下埋,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子桑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你什么习惯!恶不恶心!?”
钟离然点到为止,放开她:“好了不逗了,你父母已经送回家了。明哥二十年的老司机,还有田田跟着,你就放心地去挂水。”
子桑现在的脑袋处理不了太复杂的事情,她需要时间把这个结果和开端联系到一起,然后自己推测出过程。
子桑:“你让他们去的?”
钟离然噗嗤笑出来:“难道是他们自发的?明哥说你家的车该换机油了,明天他会帮你弄一下。”
钟离然以为她会很感动。看看,多贴心,不光送父母回家,连车子一并包了,就差把房子也重做装修了。
子桑:“你多闲?做慈善?”
尖锐就尖锐点吧,不能指望一个刚刚被自己调戏到愤怒的人,立马给自己一个大笑脸。
要是那样,还有什么意思?
钟离然推着她,往反方向的门诊楼走:“是啊,我闲着没事爱心泛滥,一天不帮助别人,胸前的红领巾就不鲜艳了。”
子桑错步躲开她的手:“你胸前是衬衣扣子——不会绷的那种。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乖乖地去门诊等着,我去挂号拿液体。”
子桑:“……听人说话。”
“你之前输的是什么药?待会儿跟医生说一下。你坐一会儿,我去办卡——t市这边什么消费?存一千够吗?”
子桑:“……”
还真把医药费给包了!?*提款机闪闪发光中。
钟离然的手机一直在响,等手续全部办齐之后,看着子桑扎上针,她才接通电话,胡乱地应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