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钊曜以后,我给林枫也打过一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离开了钊曜的公司。他一句也没多问,只是淡淡一声:“那就好!”就挂掉了电话。
我并不是想要挽回什么,我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我会打这个电话,只是希望借林枫之口,让司徒启心里的那根刺,不要再扎得那么深那么痛。
不过有件事倒是我意想不到,胡戈居然一直是我们火锅店的常客,我在火锅店里帮忙的这一个月,居然遇到了他好几回。我想人真的是需要朋友需要倾诉的,有一天我在无比的空虚与倦乏的时候,还曾经约他一起吃了一餐饭。我把那些没法跟我的家里人说的事,一股脑儿地都告诉了他。他一直静静地听着,等到我说完,忽然来了一句:“你干脆……投入我的怀抱吧!来个以毒攻毒,说不定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知道他并非是真想跟我做什么,他只是以玩笑,来减轻我的伤痛而已。而我也确实被他引得破涕为笑。
后来胡戈还告诉我,许梦远也不好。
“他来找过我,一年的时间,看起来已经清瘦得可怜。不过我没有那么傻,他不过是……”说到这儿的时候,他摊了摊手,没把话完全说透,“好像他跟……一直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现在也闹到很不愉快的地步。那天提起那个人,他咬牙切齿的!”
我不知道许梦远跟那个威武高大的“小”男人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迟早他们都会闹到“不愉快”的地步。因为,就像许梦远一直粘着司徒启,最主要是因为司徒启可以提供给他富足的物质基础一样,那个男人会要他,百分之百也是同样的原因。
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准确一点说,叫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报应?
我伤得司徒启比许梦远还狠,我的报应又是什么?
真的就是孤独终老,寂寞一生,而且一辈子活在忏悔与负疚当中,永难解脱?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一个月的时间就那么漫长地熬了过去。忽然有一天,那个纯情阳光的小朱成,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
“艾杨大哥,你在哪儿?你现在好不好?”张口他就这样问。
而我,就因为他这一句问话,已经对他充满了感激。
他是林枫的表弟,也是林枫的爱侣,可是,林枫已经对我极度反感,我曾经的这个情敌,却还是对我如此关心,也如此尊重。
是否,这也叫做同病相怜?或者,只是他善良天性的体现?
我想是后者。那时候无论他怎么敌视我,我一直无法对他产生反感,无法将他当成是我的敌人,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凭直觉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我很好啊!有什么不好?”我笑一笑,虽然笑得勉强,不过他也看不见。
“你怎么可能好?艾杨大哥,我表哥他……因为启哥,他跟你说话……也不怎么客气,你别怪他,他其实……对你的印象一直是不错的!”
“我没怪他!”我马上接口,“我要是他,一样会对我自己很反感。毕竟我把……你启哥伤得这么重,他要是无动于衷,就算不上是你启哥最交心的铁哥们儿了!”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启哥他的确是……”
他在那边明显地哽了一下,那让我的心猛地一紧。
“阿启到底……到底怎么样?”
“这个……反正……就是不好!艾杨大哥,你现在还在广州吗?”
“我在!朱成,到底……他怎么样?你告诉我好不好?求你了!”
“艾杨大哥,我是真的不是特别清楚。要不这样,你明天中午有没有空,我们……见个面好不好?有个人……也想见你,你有问题,可以问他!”
“行!”我立刻回答,“你说在哪儿见吧。”
“你等等,我问问我表哥!”
我听见他在里边叫了一声“表哥”,然后林枫的声音闷闷地响了一下,再然后朱成告诉了我一家西餐厅的名称地址。
我不知道是谁要见我,林枫吗?我想不是,如果是他,他会直接杀到火锅店里来,而没必要这么费事还让朱成跟我约时间地点。
那么会是谁?
我不知道是谁。但不管是谁,就算他是牛头马面,就算他想杀了我替司徒启出口气,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这样揪心揪肺的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还不如被人一刀杀了好。
☆、第二章
我以为我要见的是个牛头马面,但是当朱成出现在西餐厅的门口,当他身边另外一个人影同时进入我的视线,我才发现我错得有多离谱儿。
那是一个非常优雅、而且雍容华贵的妇人,我以前在司徒家的公司给司徒启做代助理的时候,还曾经看见过她一次。
我不知道她漂洋过海来中国见我是为什么,但不管是为什么,就算她是想来骂我,想来为司徒启出气,我也对她充满了尊敬。
因为,她是这个世上唯一让司徒启感受过亲人的慈爱与关怀的人,她是司徒启的姑妈。
但是她会漂洋过海来见我,当然不只是想要骂我一顿那么简单,换句话说,司徒启不知道被我伤到有多严重,才能令她如此劳顿。
所以我的心,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再一次地揪紧起来。
不过我还是强作镇定站起身,充满尊敬地迎接着她的到来。她看起来还好年轻,几乎比我长不了多少,但是,她是司徒启的姑妈,是一个值得我尊敬的人!
朱成看见我,向我点头笑了一下,先抢过来帮姑妈拉开了椅子。我恭恭敬敬等姑妈坐下了,才开口做一下自我介绍。
“您好!我是……艾杨。”
“我知道!”她笑一笑,那张仍然美丽的脸庞上,居然显出无比的慈爱与温和,“你先坐下来!”
“哦!”我老老实实坐下来。一坐下来,我忍了又忍忍不住,很快先发了问,“不知道……您来找我是为什么,是不是……阿启他……到底怎么样了?”
她脸上仍然挂着笑,审视地瞅着我,好久,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反问一句:“你为什么……没有叫我姑妈?”
“啊?”我真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而且问得这样直接,“这个……您实在是……看起来太年轻,我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口,而且……我想……我也不配!”
她轻轻舒一口气:“以前那个……许梦远,我也见过他,第一面,他就叫我姑妈,可亲热了!”
这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所以我苦笑了一下,再次转移到我最迫不及待的问题。
“您……能不能告诉我,阿启……到底怎么样?我问朱成,他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还能问谁!”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这个贵妇人,又年轻,又高贵,看起来就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也根本不敢妄想跟人家攀上任何关系。但是,或许因为她是司徒启的姑妈,也或许因为她的温和与慈爱,我一句话问出来,居然有些控制不住满腹的委屈与酸楚,所以我低下头来,以掩饰我的情绪。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
“他不好!如果他好,我就……不会来见你了!”
“那他……”我猛一下子抬起头,“到底怎么样?我……我能做点儿什么吗?”
如果我能做点儿什么,哪怕要了我的命都可以!——当然这句话我不能直接说出来。
“小启……本来在过年回新加坡的时候,他爷爷要他提前跟汪家成亲,他坚持不肯!幸好……汪家也不愿意,这事才搁了下来。”
她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从头安安静静开始叙述。我虽然很焦急想马上知道结果,但是我不敢打断她,而且,这些来龙去脉,我确实也该弄清楚。
而在她叙述的时候,有服务生走过来点菜,朱成懂事地没等他走近,就先招了招手,让服务生走到他的跟前,小声地替我们点了饮品。
所以姑妈的叙述一直在持续。
“谁知道……他回到中国没两天,突然又回去新加坡,而且改了主意,说愿意留在新加坡跟汪家培养感情。他爷爷自然非常高兴!我看出有点儿不对,私下问他,他又说没事。你知道这孩子,有事……都闷在心里,不肯跟人说的。……后来,看情形,他跟汪家相处得还真是挺融洽,汪家甚至愿意跟他来中国,辅助他管理公司。小启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是他爷爷……!林家本来跟我们是世交,他爷爷都不愿意太相信,再加上林枫也一直吵着说司徒家的公司管理起来太麻烦,叫小启赶紧回来。最终,小启不得不带着汪一起回了中国,结果,回来不到一个月,突然就……”
她说到这里,一下子哽住了。朱成坐在旁边,马上递了一张面巾纸给她。我的心因她一句没说完的话,一下子揪成一团。但是我却不敢发问,怕会打断她的话头。
她用纸巾擦了擦眼睛鼻子,才又接着往下说。
“小启先回了新加坡,一回来,就把自己关了起来谁也不见谁也不理!然后紧接着,汪家也乘着他后边的一班飞机回来,而且刚一到家,就要解除婚约。问她为什么,她也死活不肯开口!我不知道是咋的了,他爷爷更是气得大发雷霆!可是任凭他爷爷怎么发脾气,小启始终一句话也不说,连我去看他,他都紧闭着嘴巴不肯理。我看着他那样子,我好心疼!可是……我那会儿就跟你一样,不知道找谁问才好。”
她再次停下来,换了一张面巾纸擦抹眼泪。我直直地坐着,想象司徒启的情形,我心如刀绞。
朱成递了一张面巾纸给我,我伸手接过,却想不起来往脸上擦。我是一个大男人,我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流眼泪,我就那样直直地坐着,但是眼泪,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溢出了我的眼。
“后来……我就打电话问林枫,林枫吓得也立刻来了新加坡。但是,他连林枫都不理!他跟林枫……本来是无话不谈的。再后来……我从林枫嘴里,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我本来……说真话,天底下的父母……都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子女,是一个同性恋者。虽然小启……不是我的亲生,但就跟我的亲生没两样!所以,我咬着牙关不理会,我希望……就像当初跟许梦远分手一样,过一段时间,他能慢慢好起来。我甚至想……有了这样接连两次的打击,他以后……不会再去沾男人,他可以……像其他人那样,心甘情愿地娶个妻子,生几个孩子,有一个圆满的家庭。但是,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已经两个多月了,他越来越不对,每天坐在同一个地方,完全地……就像是一个石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