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叫做气也喘不过来？他经营这几年，不是越来越顺手了吗？”司徒爷爷终于皱起了眉头，开始有点儿按捺不住了，“是，压力的确有点儿重！但是没有压力，怎么能成长为合格的家族继承人？你们家是开火锅店的，你每天忙忙碌碌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累，还要忍受客人的吆喝吵闹，难道就没有压力？你让小启去做这个，他就能够轻松开心吗？”
“这个……您说的或许更有道理，所以我说，您该去找阿启谈。”我仍然保持着我的礼貌，干脆顺着他的意思走，“我只是说，如果您一定要我给他建议，我会建议他不回去。”
“你的意思……是没的商量了对吧？”他问，眼神开始变得冰冷而严厉。
“不是没商量，而是……以您的地位，跟我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可能有很多想法不同而已！”
“好一个想法不同！”他冷笑，“就算平头老百姓一样要穿衣吃饭的对吧？你信不信我可以轻而易举关掉你的火锅店？也可以轻而易举让小启根本找不到工作？”
“这个我当然信！”我立刻回答，也开始露出我的棱角。他是司徒启的爷爷，我不能不对他保持尊重，但如果他认定我是软弱好欺挨打不还手的，那他就错了。“您是那么大个公司的董事长，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了。但是，我想，这是在中国，不是在新加坡。现今的这个社会已经非常透明，穷也好富也好，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一手遮天！真被逼急的时候，兔子也能咬人几口！何况我们一家人本来就是苦惯了的，就算不开火锅店，大不了回家种田去，也一样可以活得下去！至于说阿启找工作的事，我也相信您几个电话就可以让人家不敢接受阿启，但据我所知，司徒家经营的并非垄断行业，司徒家更不是一家独大吧？所以，如果阿启不得不到竞争对手那里找工作，人家会不会要他呢？”
“你敢？”
司徒爷爷无法再保持他的冷静与威严，随着一声低吼，伸出手来在桌子上轻拍了一下。
“您是阿启的爷爷，我跟阿启都万分地尊重您！如果您能够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对您感激不尽！但如果连饭都吃不上，命都保不住的时候，我想没有什么是不敢的！”
司徒爷爷眯起眼睛紧紧盯住我，眼神锋利如同尖刀一样。我忽然明白了司徒启的凶狠源自哪里，现在这位爷爷杀人的眼光，几乎就跟司徒启如出一辙！
我对司徒启也更加地充满心疼与怜惜，因为跟这位爷爷不过就是相对坐了这么一小会儿，我已经感觉筋疲力尽。司徒启长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你厉害！”很久，司徒爷爷再次恢复他的平静，慢慢地收回支票，慢慢地站起身来，“你说得对！我暂时的确拿你没办法，但是，小启早已习惯了锦衣玉食，我看他能够跟你一起过多久的苦日子！何况他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我能栽培他，也能随时毁掉他。咱们就慢慢走着瞧吧！”
他扔出两张钞票在桌子上，站起身来，一个老人家，却挺着笔直的身板走了出去。
我坐在椅子上，身上一阵阵地不寒而栗。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物必定说得出就能做得到！我不怕他对我怎么样，也不怕司徒启过不了苦日子，我怕的是，毕竟他仍然算是司徒启的爷爷，如果他要对司徒启下手，我恐怕连招架都不知道从何招架。
可是事逼至此，如果我在这个时候稍显示弱，只会令他得寸进尺，我跟司徒启的未来恐怕就要被他完全掌控了。所以，我实在也没有退路，我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九章
那天晚上回家，我想了一想，还是把跟司徒爷爷见面的事情告诉给了司徒启知道。
司徒启听完，好一会儿没说话。我瞅着他的脸色，谨慎地说了一句：“他毕竟……是你爷爷，不管怎么说，都对你有养育之恩，所以，如果你想回去，我也不会反对！”
“那你……希望我回去吗？”他反问我。
“我不是说了嘛！”我笑起来，“如果一定要听我的建议，我宁愿我们过得穷一点儿，也不想你这么小的年纪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他又不说话，在沙发上斜躺下来，头枕在我的大腿上。我轻轻用手抚弄着他的脸颊，柔声问他：“你也不想回去是吗？”
他在我腿上做一下点头的样子。
“那就不回去，用不着这么烦恼！”
“你真的跟我爷爷说，逼急了让我去竞争对手那里找工作？”
“是啊！”我笑一笑，“我如果不这样说，岂不是要完全被他打败了？”
他轻轻舒口气，从下往上瞅着我。
“你知道吗？我爷爷……生平没有人敢这么顶撞他。你为了我，是什么都不怕的了？”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呀！”我故作轻松，“我本来就是个穷人，最多也就是更穷一点儿，他总不能还真要了我的命！而你爷爷是富人，有更多放不下的东西。何况他是新加坡人，真要把事情闹得太大，对司徒家的企业在大陆的影响也不好！”
“逼急了他真敢要人命！”他接口，稍微想一想，“不过，你说得对！毕竟这是在中国，不是在新加坡，他还不敢做得太过分！”
我琢磨着要不要把他爷爷最后那句话告诉给他知道，最后还是决定不要说出来。不管怎么样，他们仍然是爷孙关系，我宁愿相信司徒爷爷仅仅是口头威胁，而不会真的有所行动。如果现在让司徒启知道这些，以他的拧脾气，唯一的结果，就是他以后无论任何事都会跟司徒爷爷对着干，那样的话只会激起司徒爷爷更大的愤怒。
“反正你已经把他得罪到底了，我还是打定主意不回去的好！”司徒启呼口气，重新坐正身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受穷！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市场部经理。”
“真的？”我差点儿从沙发上跳起身来。
“当然是真的！不过有三个月的试用期，到年底我如果能够拿出一份公司明年的市场前景规划，就可以正式任职了。你信我，我一定没问题！”
“你当然没问题！”我马上接口，“这个职务，比起行政经理来更加适合你！”
我是真的这样想的。因为行政经理需要跟太多的内部外部人物打交道，整天就是在处理各种复杂关系，很多时候该忍就得忍，以司徒启的脾气，就算能够胜任下来，也会早晚把他烦死。但是做市场部经理，更在乎的是业绩，只要他能够开拓出市场，拿一份像样的成绩单出来，连老板也会对他容让三分。虽然在商务活动中一样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物，更会有很多的额外应酬，但跟这些人打交道有很强的目的性，大家都是为了寻求赚钱的机会，只要相互间找到利益平衡点，就算他言辞稍微锋利点儿，态度稍微强硬点儿，也能够把生意做下来。甚至有些时候，他的强硬与锋利，会为他赢得更多的尊重。而以他的眼光与魄力，以及敏捷跳跃的思维，那种针对性很强的商业谈判，正是他的强项。
他坐着也比我高了半个头，在我仰慕的眼光里他有那么一点自得和骄傲，凑过嘴来亲我一下。
“薪水很不错，够我们养房子养车，你要会生，再养个孩子也没问题！”
他居然开了句玩笑，但是他的玩笑，一下子让我心事重重。
“可我不会生！”我正正经经瞅着他的眼睛，“你以后……会后悔吗？”
“后悔啥？你说孩子？我是开玩笑的好不好？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小孩儿，你会生，我还不想要！”
“要不……”我琢磨着慢慢说出来，“我们以后抱养一个吧？”
“干吗要抱养？都说了我不喜欢小孩子！”他瞪着我，“小孩子又闹腾，又麻烦！我以前想要，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过真正属于我的东西，那你现在……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对吧？”
“当然！”我立刻回答，“只要你不嫌我老，嫌我丑，我一辈子都是属于你的！”
“你的确是……又老，又丑，可是……你是属于我的，那就够了！”他伸手捏捏我脸。
我对他做个鬼脸，慢慢靠进他怀里，将脸贴上他结实的胸脯，感受着他的温暖与满足，也感受着我自己的满足与幸福。
“一个老男人，做什么鬼脸，难看死了！”他咕哝，一边却搂紧了我。
我难看吗？跟他比，应该算是很难看的。不过，那有什么要紧？反正我是属于他的，他也是属于我的，所以只要他帅就够了！
算来算去，都是我占便宜。
※※※
自从司徒启找到工作，我每天一早伺候他上班，晚上在家里做好了饭迎接他回来，真的好像成了一位家庭“煮夫”。他很享受现在的这种状态，用他的话说，他是大男人，应该赚钱养家，我只要“三从四德”守在家里就好。
有时候在送了司徒启出门以后，我也会坐车去火锅店看看。不过在我走了之后，艾松他们另外又请了一位阿姨帮忙，等我再去的时候，他们基本上不让我再帮什么忙。用弟媳开玩笑的话说，我现在已经跟从前不一样，再要让我受苦受累，怕我那位霸道的大少爷会不高兴。
我想就他们私心里来说，应该是更愿意看到我跟钊曜在一起。毕竟钊曜跟我年貌相当，而司徒启一则太过年轻，也没有钊曜那样的涵养，绝不可能像钊曜那样跑到火锅店里帮帮忙，甚至跟艾松坐在一起喝杯酒。那是他本性如此，我也无法勉强。我爱他，就要包容他的一切，只要他能够对我家里人稍显礼貌，已经足够。
不过归根结底，艾松跟弟媳只是希望我好，所以弟媳开的那种玩笑，其实也表明了他们已经接受了我跟司徒启完全在一起的事实。
那既然他们不让我帮忙，我去火锅店的时候自然就少了，在家里闲得无聊了，我还是想出去做事。钊曜在上次打电话的时候正赶上我跟司徒启和好，之后他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来，有时候我想主动打过去，却不知道打过去之后该跟他说什么好。结果一拖再拖，直到忽然有一天，我又接到了他老婆李婷的电话。
“前段时间……阿曜病了一场。”一打完招呼，李婷就这样说。
“啊？为什么病？”我就吃了一惊。
“我想……本来经营公司就很累，我又帮不了什么忙。这段时间，可能……心里也不痛快，所以……就病倒了。”
她在那边好像很伤感。而我，也一阵难受，一阵心疼。因为不用猜我也能知道，钊曜是为了什么心里不痛快。
“本来我想干脆把公司关了算了，他又说……好不容易渐渐走上轨道，现在关掉太可惜！所以，艾杨，我想求你，还回来帮他好不好？以前……都是我不好，但现在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而……好像你们这样知心知己的朋友，就这样断掉也太可惜！”
“我会回去！”我毫不迟疑地立刻回答，“你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