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霂无谓一笑,“当是传给更有天分之人吧。”
却让楚离也吃惊,“你不知道?”
“既然是师父传给你的,我自然不知道。”她说,“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知道就等于你知道,”楚离说,“师父一定也是这样想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告诉石霂。
石霂无奈一笑,“不要。师命不可违,我不想知道。”
渠迪道,“国师没事,石姐姐要不要看看大夫?”
楚离见石霂面色苍白,想了想说,“要不,师姐你试试看吧。我原来去大魏皇宫时曾问过御医署里的人,他们好像对你的病有法子。”
若是放在以前,石霂也就答应了。可现在她是彻底明白自己的病根在哪儿,所以摇头道,“不必了,我好多了。”
楚离还要再劝,却见石霂神色坚决,也只好咽下想说的话。
渠迪叹道,“大夫都请来了,你们二位都不需要,还是我自己去看病吧!”
楚离和石霂都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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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迪把大夫都交给了守吏,自己又悄悄出去了。
客栈里等她的人连忙行礼,“参见公主!”
“行了,在这里不要招人眼。”她不耐烦地摆摆手,“有什么要说的?”
“求公主救我家大人!”那人跪在她面前,“皇上已经进军北凉,得知大人谎报军情龙颜大怒,已将大人下狱。我家大人一心为北凉着想,保全北凉小国,如今却遭此劫难,只有公主您能救他啊。”
“谎报军情是大罪,父皇岂会听我一介女子之言?”渠迪冷面冷声,“李大人口口声声是为北凉着想,可我是大魏公主,纵使与北凉有些牵扯,但也不至于为了北凉背叛我大魏。这个忙,我帮不了。”
“公主!”那人道,“我家大人知道公主您和左昭仪血脉相连,如果我家大人出事,皇上一查定然也保不住左昭仪,就算公主您不顾及大人性命,难道也不为左昭仪想想吗?她可是您的姨母。”
“砰”一声,渠迪重击桌面,“你敢威胁我?”
“小人不敢!”那人道,“小人其实一心为公主您着想,公主一定不愿意左昭仪出事吧?”
“为我着想?”渠迪眸中寒光一闪,冷笑道,“抬起头来。”
“小人不敢。”
渠迪冷哼一声,“高平公李顺唯一的女儿李棠,既然敢女扮男装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来,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吗?”
跪下的那人身子一僵,就缓缓抬起了头,“公主慧眼如炬,臣女班门弄斧了。”她脸上贴着络腮胡,涂了脸色,又穿着小厮衣服,千辛万苦遮住女儿身形,一路上谨言慎行,都没有被人发现,这会儿竟然被上谷公主看出来了。李棠抿唇,“求公主救我爹爹一命!”
她伏下身去,五体投地。
“我说了,这事儿我帮不上忙,”渠迪皱眉,“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无能为力。”说着就上前扶起李棠,“你既然来了,就先留下吧。”
李棠一震,上谷公主竟然扣住了她脉门。就听公主开口,“你远赴千里,好歹也得让本宫略尽地主之谊啊。”却手一扬,掀开她的毡帽,顿时如瀑青丝散落下来,上谷公主顺手用匕首割掉一缕,“以免李大人思女心切,本宫会代你修书一封,送往牢中,以抚慰李大人爱女之情。”
李棠脸色一白,顿时明白了上谷公主用意。公主是想用她做人质来牵制她父亲,好让他不敢咬出左昭仪来啊!李棠颤抖起来,“公主!”万万没想到,她自己竟然会沦为牵制父亲的一个筹码。原本以为能利用左昭仪来逼迫上谷公主替她父亲说情,此时却全泡了汤。李棠闭上了眼睛,哽咽道,“爹爹,女儿对不起你。”
“李姑娘这是做什么?”渠迪面无表情地说,“本宫不过是念着姑娘你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想为你接风洗尘罢了。”
李棠恨恨看她一眼,“多谢公主。”
渠迪勾唇,“免礼。”她见李棠明明一脸愤恨,却还是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样子施礼,不由一笑。
李棠心想,果然爹爹说的没错,上谷公主城府极深,让自己不要来找她。可明明北凉的事情一直都跟上谷公主脱不了干系,她才是左昭仪财力的来源,这会儿倒是摘得干净。
上谷公主看她一眼,径自道,“客栈这里,你一个人住着也不安全。不如就随本宫去驿站吧。”便不由分说握住她手腕,强行拉了去。可心里却有点担心左昭仪。左昭仪天天牵挂着故土,上谷公主当然一清二楚。只是相比左昭仪的思乡情怀,上谷公主更在乎的是她父皇拓跋焘的想法。既然已经嫁到大魏,身为大魏子民,拓跋焘可以接受左昭仪思念故土,却绝不会容许她身在曹营心在汉。上谷公主很了解她的父皇,所以一方面纵容着左昭仪的小情绪,一方面又时时刻刻保证自己能绝对地独立于此事之外。她的财物是给了左昭仪,也默许左昭仪贿赂高平公。对左昭仪和北凉皇族暗地里的勾当,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没有人比渠迪更清楚,她那个雄心勃勃的父皇是一定要灭掉北凉的。她要做的是,如果日后真出了事,要保证这些事情绝不会找到她头上,她只是孝顺姨母送给姨母钱财,孝心可嘉何罪之有?至于左昭仪,一介妇人行事不当,最多打入冷宫。可即使左昭仪身在冷宫,上谷公主作为左昭仪的亲人都可以保她锦衣玉食安然无恙。
上谷公主一开始就已经给自己想好了一切退路。如今东窗事发,高平公一朝沦为阶下囚,果然第一个要咬的人就是左昭仪,果然还是把主意打到她拓跋迪头上来了。可上谷公主早在给左昭仪第一笔钱财的时候,就已经将高平公的家人调查得一清二楚。所以见到李棠的第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门闺秀。可没想到楚离突然出了事,她不好打草惊蛇,只作没认出才匆匆离去。眼下楚离那里事了,便是她收拾李棠的时候了。
养在深闺的名门之秀,哪里能有上谷公主这等心机!她被强行带进驿站,刚进门就看见楚离端着托盘往房间里走。她是认识楚离的,只怕整个大魏没人不认识楚离,李棠喊了一声,“国师救命!”她听高平公说过上谷公主和皇帝的阴谋,就想,大不了鱼死网破,救不了父亲也不会让上谷公主好过。
☆、第58章 钗头凤48
这二字喊得蹊跷,楚离惊讶地看向她二人,“渠迪,这是?”
上谷公主却只是眸子一紧,随即便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几位自然地搂住李棠腰肢,似笑非笑地反问,“国师觉得呢?”
楚离打量她俩神情,只见上谷公主流连怀中姑娘,眼神暧昧。那姑娘涨红了脸,扭捏不已。国师大人现在不比以前,她开了窍,因此这情景落在她眼中,很明显就看出其中意味。于是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不打扰不打扰。”
李棠却急忙道,“国师,留步!”
上谷公主索性松开了手,有恃无恐的模样。李棠回头看她一眼,不知道何以上谷公主竟然如此放心。然而她顾不得思量了,竟然直接跪在了楚离面前,“国师,求你救我爹!”
“你爹?”楚离停下来,看一眼渠迪,“这事儿……不该求公主?”救心上人的爹爹,难道不是上谷公主的事情?
李棠没答话,渠迪长叹一声,“棠儿的父亲是高平公李顺,因为谎报军情被父皇下狱,性命难保。”
“高平公?”楚离眯眼想了想,“哦,是他。”她对高平公李顺的印象挺深的,毕竟当朝数一数二的人物,又给了她无数白眼和不屑,想忽视都难。她目光移到李棠身上,“你是李大人的女儿?”
李棠素来没少听她父亲蔑视楚离的话,这会儿不免有些心虚。她也是病急乱投医,实在没办法了才逮着谁求谁。于是点点头,声音都弱了几分,“是。”
“李姑娘,谎报军情是大罪,律法如山,莫说我,便是公主恐怕也没有办法呀。”
李棠脸色一白,不由得身子颤抖。她何尝不知道这是大罪,要不然何以李顺有实权又有爵位,却在此次遭劫之后,门生故吏皆不做声。可作为女儿,难道她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爹死于非命而无动于衷吗?就连自己的兄长都放弃了,李棠却还不甘心。
只可惜高平公不知道他的女儿为他如此,谁说女子不如儿郎。
同样是唯一的女儿,上谷公主在宫中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小小年纪便城府深不可测。而李棠却深得宠爱,养在深闺无忧无虑。谁料世事无常,她这个未曾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头一遭受到的大难竟是父亲命悬一线。
“唉!”上谷公主神情哀戚,扶她起来,“棠儿,倘若有一丝希望,本宫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着实是李大人这次,罪不容恕。”她话说的半真半假。高平公没事更好,她也不想北凉灭亡。毕竟那是她母妃的故乡,也是左昭仪心心念念的家乡。可她的父皇势不可挡,灭北凉是早晚的事,上谷公主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李棠恨恨瞪她一眼,只当她是虚情假意。楚离看着,不由叹息,心想还是她和师姐好,没有什么恩怨纠葛。
正想着,远远地门口石霂站了出来,轻唤一声,“离儿。”
楚离连忙走过去,“师姐,你怎么出来了。”石霂身子虚,楚离勒令她好好休息。同样受伤,楚离虽然重伤,却还是能活蹦乱跳,可石霂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看得楚离心都揪在一起了。
“怎么了?”石霂笑笑,“出来晒晒太阳,不然我快发霉了。”
楚离无奈,想了想干脆搂住她的腰,让石霂整个人都依靠在自己身上,声音轻轻的,“高平公李顺谎报军情,将处以极刑。他女儿李棠,”眼神示意了下李棠的方向,“前来求救。”
“向你?”石霂皱眉,“还是向公主?”
楚离意味不明地勾唇,“我看,是向公主求助不成,只好找我。”
“离儿,”石霂看着她神情,“你打算怎么做?”
楚离眯了眯眼睛,“那要看公主怎么做。”
她现在对渠迪,已经是三分情谊七分漠然。那三分情是因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说到底上谷公主曾在平城救过她暖过她。救命之恩,楚离不敢忘。然而,上谷公主处心积虑欺骗利用自己,这点,楚离也不敢忘。她和石霂轻声说话,那边上谷公主已经半搂半强迫地带走了李棠。
楚离又问,“师姐,你身上的寒症怎么样了?”她说,“我这两日仔细看了看师父给的那本书,好像能治你的病。”
“嗯?”石霂有些惊讶,“能?”
楚离点头,“但……有些为难。”
“说来听听。”
“第一个办法,我是决不允许的。”楚离语气坚决,神情却有些不安,“可是……第二个办法,却又着实不知何时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