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说这小郎中是女扮男装,凌慕清更来了些兴趣,哪能如此轻易放了她。“可我经常感到头晕目眩呢,有时候还腹痛难忍。”凌慕清皱着眉,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莫凉一不说话,只笑着看她,凌慕清忽觉窘迫,扶着额头往她身上倒,莫凉一踉踉跄跄的扶住她,有些哭笑不得,“姑娘别闹了,凉一腿脚不便,可莫要伤到姑娘。”
凌慕清这才想起她的跛脚来,既然已被看穿,她便也不继续戏弄莫凉一,只是依在她身上,鼻尖似有似无的嗅到一股儿清淡的香,闻起来颇为舒服。凌慕清站直身子,却仍与莫凉一离的极近。她总觉得直接询问人家身上是何香味太过唐突和孟浪,便岔了所想,好奇问道:“莫大夫身怀医术,为何没治好自己的脚?”
凌慕清问完才方觉自己更是唐突,刚想出口解释,莫凉一已浅淡笑开。她知凌慕清并无恶意,且她跛脚已有十余年,见过无数同情和嘲讽,早已不甚在意。凌慕清被她的笑恍了眼,欲说的解释没有出口,莫凉一目光柔和,毫无芥蒂的看着她,“儿时上山采药被野兽所伤,本是可救的,无奈天意弄人,义父那时去外地出诊,耽搁了最佳治疗时间,这脚便是废了。”
“义父?”凌慕清有些诧异,孩子受了伤,亲生父母却不在身边么?莫凉一点点头,如实道:“凉一自幼遭遗弃,幸得义父收养,二人相依为命。这一身医术也是义父倾授,前些年义父病逝了,这才孤身出来四海云游,做一个江湖郎中。”凌慕清心里觉得莫凉一身世坎坷,却又不失纯善心性,实在难得。又想到她只是一介弱女子,竟如此饱受磨难,尝尽冷暖,不免心下多了些感慨的意味。
莫凉一抬头看了下天色,客客气气的向凌慕清道别,“天色已晚,凉一要寻个地方安置了。姑娘也请快些回府,莫要再耽搁了,让家里人担忧。”凌慕清尚无表示,林琛双目都要发出光来,“莫大夫说的极是,世……小姐,咱们赶紧回去吧,别让老爷担心了。”莫大夫真是大好人啊!
凌慕清看了林琛一眼,向他伸出一只手,林琛不知她是何意,不过按着平日里陪她出来的经验,她若伸手必是要钱没错了。林琛掏了荷包,拿出个银锭子来,凌慕清摇摇头,他把银子放回去,换了金子。凌慕清接过金锭掂了掂,直接扔向莫凉一,莫凉一下意识的接住,不解的望向她,“姑娘这是何意?”
“诊金。”凌慕清歪着头,笑的一脸无害,“我并无他意,这是你应得的。”莫凉一摇摇头,把金锭放回到凌慕清手中,后退了一步,“举手之劳而已,且我并未为姑娘解病痛之苦,若收了姑娘的银钱,凉一心中有愧。”凌慕清不由分说的拉过她的手,把金锭又塞了回去,“我凌慕清向来恩怨分明,你是大夫,为我诊脉,我付你银钱是天经地义。”
莫凉一还欲推脱,凌慕清已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林琛紧随其后。莫凉一握紧金锭,高声喊了一句:“凌姑娘!你既执意如此,凉一便先收下,若有缘再会,定当奉还!”凌慕清停了一下,继续加快脚步往前走。莫凉一叹着气摇摇头,忽而脑海中想到了什么,“凌慕清?这名字好似在哪儿听说过……”
凌慕清回到王府之时,天色已完全黑严了。次日便是皇帝凌晟的六十大寿,凌沛暄早早入了宫,迟迟未归。凌慕清用了晚膳,刚想派人去宫里打听一番,管家林桥引着一个小太监到了她面前。小太监说是霄王与太子正忙着明日皇帝寿诞的安排事宜,夜里便宿在宫中了,要她明日里自行入宫。凌慕清得了凌沛暄的消息,心下安定下来,让人送了小太监回宫,便沐浴安寝了。
次日一大早,将将鸡鸣二遍,凌慕清就被府里的嬷嬷喊了起来梳妆打扮。皇帝的六十天寿,是不能出半分差错的,凌慕清尚在浑噩中,已经被扒光了衣衫丢进浴桶。沐浴完毕,她儿时的奶娘孙嬷嬷带了一群丫鬟服侍她穿衣服。
凌慕清已不是当初的小郡主,她被皇帝御封了世子,将来甚至要承袭霄王王位,自然与其他王爷家的郡主不同。孙嬷嬷捧着新做好不久,经过尚衣坊特地改良过的世子华服,伺候着凌慕清穿上,又让她坐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的为她梳着头发,还不忘叮嘱她莫忘了礼数。
凌慕清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孙嬷嬷的话,直至孙嬷嬷拍拍她的肩膀,让人把她扶了起来。“瞧咱们世子,生的多好看。嬷嬷敢担保,这诸位王爷家的郡主们,没一个比咱世子漂亮,世子们也没一个比咱世子俊俏。”孙嬷嬷瞧着凌慕清,笑眯了眼。
凌慕清穿着改良过的正红色世子服,头发绾成了类似于男子发髻的样式,却未用冠,簪了根成色极好的碧色玉簪。猛一看去,像是谁家俊秀儿郎,仔细再瞧,虽眉目有些冷硬,那丹唇俏鼻,端的是女儿姿态。凌慕清俯身,瞧了瞧铜镜中的自己,忽而想起那女扮男装的小郎中,嘴角含了一丝笑意。
天光已乍亮,凌慕清坐上了入宫的轿子,一路上晃晃悠悠,不知过了多久,软轿落地,一只素手将轿帘掀开。“皇姐。”掀开轿帘的人笑的眉眼弯弯,轻唤了一声,正是太子家的幼女,淮安郡主凌慕然。凌慕然只小凌慕清一岁,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
凌慕清下了轿子,同凌慕然说了会儿话,就一起去了皇帝设宴的地方。而今天下三分,以凌国、夏国、启国为大,其他亦有小国,附属于三国。启国民风豪放,好争战,与凌夏二国都不甚交好,是以凌晟此次寿诞,除了凌国附属国家,夏国亦有来使,启国却是没有一点儿表示。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凌晟身边的大太监站出来说了好一通好听的话,凌晟坐在上位,笑吟吟的听着。齐公公说完之后,就该群臣献礼了,几个皇子献了些琉璃玉器类的珍玩,凌晟象征性的褒奖了几句。夏国使团中站起一个蓝衣男子,冲着凌晟作了一揖,“初逢为凌皇献礼,恭祝凌皇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凌晟垂着眼,瞧着那长身而立,身姿卓越的英俊男子,笑的一脸温和,“夏太子千里迢迢来为朕贺寿,朕未曾好好招待,实在失礼。”夏初逢从属下手里接过一个掌心大小的白玉盒,颇为恭敬的亲自捧到凌晟身前,“初逢是晚辈,理当为凌皇贺寿。此行不仅是初逢个人,更是带来了父皇与整个夏国对凌皇的祝愿。”
“朕万幸。”凌晟接受了夏初逢的恭维,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白玉盒上。夏初逢会意,把白玉盒交到齐公公手上,由齐公公奉给凌晟。齐公公小心点打开了盒子,确保无碍后才拿到了凌晟面前。凌晟打眼一瞧,那白玉盒子本就不大里面放的东西更小,是块只有指甲大小的沉香。
夏初逢道:“世传有沉香,为千年檀木所生,只得掌心一块,是为绝世珍宝。传言燎此沉香,可解百毒,可治百病,常带于身侧亦可延年益寿。我夏国皇室有幸得到半块,多年来有所被盗,有所被用,所余不过这指尖一点,奉于凌皇。”凌晟颇感兴趣,取了那小块沉香放在手心,鼻尖嗅到了一股儿极淡的清香,“依夏太子所言,传言是真的?”
“此香曾救我父皇一命。”夏初逢简言意赅,凌晟面露喜色,把沉香放回白玉盒,吩咐齐公公收好,冲着夏初逢微微点了头,“代朕多谢夏皇厚礼。”夏初逢施一礼,“初逢记得了。”
夏初逢走回自己的位子,其余来使一一献上贺礼,却也不过是些寻常贵重物品。献礼过后,凌晟召了歌姬舞女助兴,夏初逢装作认真观看表演,却没错过凌晟对着齐公公耳语的一幕。他心下暗笑,这沉香非同一般,凌晟自然不会妄用,那他,会怎么处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沉香这个梗完全是为了贴合文名……到底是什么鬼我也不造ORZ……
☆、第三章
正宴之后还有晚宴,夏初逢本应出宫,待晚宴时再入宫。凌晟却留了夏初逢,让凌慕清带着他逛御花园,凌慕清这才近距离看清了这夏国皇太子的面目。
夏初逢在夏国被誉为第一美男子,端的是生有一副好模样,远山眉,桃花眼,温润如玉,是个恍若谪仙的人物,就连他走起路来,都觉得好似有花瓣清风在他足边飞舞。
“久闻夏太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凌慕清发自内心的赞叹,夏初逢冲她颔首,唇角带笑,“世子过誉了,初逢才是久闻霄世子大名。”而今天下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世子,不只是夏国太子,就连市井小民,怕也是听说过她凌慕清的大名的。
凌慕清但笑不语,引着夏初逢在御花园中走了一遭,直到凌晟派了人来请她,招待夏初逢的人换成了太子凌沛曜的长子凌东澈。
凌慕清来到御书房,凌晟正挥毫写着大字,凌慕清凑上去看,他刚好写完最后一笔,写的是“战神一出,谁与争锋”八个大字。
“皇爷爷这是要赐给我父王?”凌慕清有些好奇,凌晟却摇摇头,笑的颇有深意,“这是要送去启国的。”凌慕清稍一思量,心中就有了谱,“孙儿心中也有所想,夏国边关近年来一直遭到启国扰乱,是赶不走又打不败。那夏太子借皇爷爷此次寿诞,献上绝世沉香,定是有求于我凌国了。”
凌晟赞许的点点头,“清儿说的没错,过不了多久,夏初逢定会提出请求,要我凌国出援兵帮他们驱逐启国,即便是不能彻底解决,好歹也算是打磨一下启国的锐气。”
凌慕清问道,“那皇爷爷是准备答应?”凌晟微笑,轻轻点了一点头,“待夏初逢开口,朕便让人把这幅字送去启天恩手中。”
凌慕清深知,凌晟对启国的不满已不是短时间的,夏国之事只是一个契机,不仅一泄心头之恨,还能落得夏国一个人情,何乐不为?于是她便没再多问,转了话题,“皇爷爷找孙儿来所为何事?”
凌晟从书案后走出,递了个金丝拢成的香球给她,凌慕清伸手接了,疑惑的看向凌晟。“这里面装的是夏初逢献上的那块儿沉香,朕把它赠予清儿了。”凌晟说的云淡风轻,凌慕清却吓了一跳,“这沉香是夏国献给皇爷爷的寿礼,且这沉香非同一般,皇爷爷应留在身侧,孙儿不能收。”
凌晟摇摇头,虎目里有些愧意和怜惜,“它现在只是,朕作为祖父,送给孙女儿的一个礼物。”凌慕清还要拒绝,凌晟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道,“你父王为凌国立下赫赫战功,牺牲太多,朕有诸多对他不起。暄儿始终是朕的儿子,朕心有惭愧,却不能言表,你是他唯一的孩子,清儿,除了这江山,朕什么都可以给你,你可明白?”
凌慕清低着头,轻声应了一句,“孙儿明白。”凌晟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像是自语一句,“清儿若是男儿身,朕心可慰。”凌慕清心里咯噔一声,没敢接话。
晚宴之后,凌晟留了夏初逢在凌国多待几日,夏初逢果然欣然同意。凌晟安排了夏初逢在太子府,就以困倦为由,回寝宫歇息了。凌慕清和凌沛暄坐了一辆马车回府,由林琛亲自驾车。凌慕清在马车上说了凌晟赐她沉香一事,想了一想,还是把凌晟最后说的那句话告诉了凌沛暄。凌沛暄长叹一口气,只点点头,并不说话。
回到了霄王府,凌沛暄亲自把凌慕清送回了闺房,嘱咐了她几句,要她千万收好沉香,才回了房内安寝。凌慕清让人准备了热水,洗去一身疲劳,沐浴后上了床才拿起那颗装了沉香的香球仔细打量。
那颗香球做工十分精致,是完全用金丝拢成的,上面镂空了一个“凌”字。凌慕清拿近了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闻到了一股儿极淡的香味。那香味非常特别,悠远却不浓烈,闻起来很是舒服。
凌慕清又嗅了一嗅,忽然觉得这沉香上的香味有些似曾相识,脑中灵光一闪,这与那小郎中身上的味道是何其相似!难不成……这犹如灵丹妙药的沉香,莫凉一也有?凌慕清目光微暗,看来她很有必要与那位女扮男装的神秘小郎中再见一面。
莫凉一此时正在客栈里盘算着仅剩下的一些银子要怎么才能用的时间长一些。经过再三思虑,莫凉一终于下定决心,京城的物价比别的地方都要高,她是不可能在这里呆下去的,况且在外游荡多年未曾回家,她寻思着也该回去祭奠一下义父了。
把碎银子和铜板放进荷包里,莫凉一苦笑着摇摇头,下定决心待天亮之后出去摆个摊子与人看诊,好歹落一些路费,不然别说回乡,怕是尚出不了京郊就得身无分文。目光落在搁在一旁的金锭子上,莫凉一有些苦恼,京城那么大,有钱人家的小姐也大都不常出门,她又不知晓那位凌姑娘家住哪里,要如何还去这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