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步法,表面上看,她战得似乎不是十分吃力。但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区区一根细线,把自己逼的有多狼狈。
许牧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功夫都白学了,现在被一根线耍的团团转,一招一式上皆处于下风。可同时她也觉得奇怪,这线中所蕴内力,她似是在哪里感受过。
她心神乱了一瞬,对方来势更凶。堪堪一招下劈,许牧险险避过直戳自己眼睛的线头,忽而大喝一声:“屋中大侠不如出来一战,躲在屋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屋内似是传来一声冷笑,那线头蓦地一顿,下一瞬,细线几乎眨眼间卷住了许牧手中的官刀。
许牧想甩下这缠人的东西,惊然发现,她根本拔不出被线拽住的刀。
这线竟能不怕刀刃的锋利,看来并非普通丝线。
许牧见刀拔不出,干脆丢了刀,身形一闪,便要进屋看看是谁躲在了里面。
说起来,她确实是个怕死的,但既然她逃不了,干脆死的瞑目些,看清对手是谁,将来做鬼也好报复。
许牧此次动作极快,屋内人许是没反应过来,竟真让她这么进了屋。
月光倾洒进来,顺着细线看去,许牧顿时愣住了。
她这番是以肉掌击碎木门,震得手阵阵发麻,但她已经来不及管这些了,她现在需要弄清楚——桌旁坐的这个人是谁。
此人并非风溯,也非她那位师姐,而是个不曾见过的白发老媪。许牧击门的手还悬在半空,此时配上这个惊愕的表情,有些好笑。
对方若是年轻人,她此刻便已上前与对方交战了,可对方是位老人,她说什么也下不去手。
老人上下打量着她,许牧实在忍不住了,垂下双臂问道:“婆婆您是谁?”
老婆婆慢吞吞地收回细线,全然没有刚才电闪雷鸣般的气势。将线收回时,她还顺便带回了许牧的官刀。
她动作实在是慢,好不容易才等她收好了线,许牧正要开口问她,眼前忽然银光一闪,她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被扔过来的刀。
这婆婆好狠!
许牧被这一下惊得一身冷汗,她反应要是慢一些,自己这张脸算是废了。
她这边吓得不轻,那边,木椅上的老婆婆却坐的十分安稳,面上隐有笑意,许牧手握官刀,不敢眨眼地看着对方,生怕对方一不留神又给自己来上一下。
难道她最近不只无故惹了个师姐,还惹了个老婆婆吗?
许牧心中郁结,得罪婆婆也就罢了,她怎么还得罪了一个武功比自己高的婆婆……多亏自己刚才没和她动手,不然吃亏的恐怕还是自己。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老婆婆,两人这般对视了许久,老人才舍得开了口:“你便是许牧。”
许牧硬着头皮说:“我是。”
“转眼间,你竟也长成大姑娘了。”婆婆面上带笑,似乎只是个平常人家的慈祥老人,只有许牧知道,刚才这位老人几次差点要了她的命。
只是,她这话听起来怎的有些奇怪?莫非她曾见过自己?
许牧小心地问道:“您认得我?”
婆婆反问她:“你不记得我?”
她细细思量了一番,确认自己未见过这样一号人物后,摇头道:“婆婆,我似乎并未见过你。”
那婆婆一怔,随后道:“好罢,那你可知老妪为何在这里?”
字条是风溯留下的,风溯教她回木屋,回到木屋后,她见到的却是位老媪。许牧想着这其中的关系,目光忽而落在了婆婆的腿上。
婆婆身体看着极为硬朗,面色红润。她外着青色罩衫,内着浅蓝长袍,腿虽被长袍盖住,却能看出她并不是残疾之人。
许牧眼珠微转,将屋子看了一周,也未找到剑鞘之类的东西。这就奇了怪了,如此这般,石板路上的痕迹又是怎么一回事?
怕婆婆等的急了,她忙带着疑问道:“您可是识得风溯?”
“恩,”婆婆应了声,“那你是否知道,老妪是她什么人?”
在许牧的印象中,风溯幼时家人皆死,那婆婆便不可能是她家人。风溯不是个爱结交朋友的人,她犯案太多,朋友若是多了,麻烦也多。更何况,风溯何以要结交这么一位忘年之交?
这么一想,答案就显而易见了,“我猜……您是她的师父。”
“你且说说,你为何这般猜测?”婆婆笑意更浓地问道。
许牧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她牵了鼻子,却只能无奈道:“您的内力刚中带柔,初时气势霸道,看似无招实为后招无穷。我与风溯交过手,她给我的感觉与这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内力的运用,你们很像。”
婆婆笑着颔首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未看错。”
许牧越发奇怪:“所以,您究竟是谁?让我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婆婆不答,收起笑容轻咳两声,随后将目光放在了许牧身后,道:“出来罢。”
许牧一惊,迅速回头看去,却见风溯从暗处走出,眉眼弯弯,眸子里尽是笑意。
她进屋时将重点放在了婆婆身上,丝毫未注意身后还有个人。
“你们……”她看了看风溯,又看了看婆婆,“你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风溯知道自己此番做的不对,但师父有话,她不能不听。见许牧脸颊鼓起,她便伸手戳了戳,编话道:“我们无心害你,只是我师父她……她想看看你武功如何。”
许牧松了一口气,刚才她那一颗心都是吊在嗓子眼的,现在见了风溯,她转眼便不怕了。可是风溯这次分明就是骗了自己,想到这,她抬手拍掉了风溯的手,斥道:“你欺我,欺得可舒服?”
说实话,她现在觉得自己甚是委屈。刚才自己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结果现在,风溯告诉她,这不过是她师父的一个主意。亏她刚才还想着不能给风溯丢人,她真傻,被人卖了还要替人家数数有多少铜板。
许牧复又回头看椅子上的人,俏脸通红。这老婆婆也真是过分,攒动徒弟骗人不说,还几次用毒辣的招数吓唬她,万一自己学艺不精没躲过去,岂不是真要枉死了?
风溯得罪不了师父,亦不能得罪小捕快,堂堂一代女侠,站在那里两难得很。她无奈看向师父,屋内没有点灯,有些昏暗,可她还是看清了师父脸上愉悦的笑。
师父教导她这么多年,很少要求她做过什么,且她知道师父对许牧并无恶意——当年若不是师父,她也不会对小捕快上了心。因为这个,她才同意了配合师父。
可是现在……
风溯看着撅嘴的小捕快,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她这次必定要为师父背这口黑锅了。
她知师父这番安排自有她的用意,但小牧不知。这么一来,小捕快定然是要对自己不满了。
许牧还在鼓着嘴瞪她,风女侠叹口气,当着师父的面,忽然伸手抱住了她,“好罢,我是错了,那你打算如何罚我?”
☆、第31章 脸皮
许牧本是打算让风溯私下里给她道个歉,便可了结此事——毕竟此次她做的确实是过分了。可对方却当着自家师父的面直截了当地问了这种话……小捕快一张脸原是气得绯红,现在变成了羞得绯红。
她慌里慌张地推开了抱着自己的人,小声道:“你、你当着你师父的面,就不能……就不能正经些吗?!”
说完这话,她才发觉自己似是默许了风溯平时对自己做的那些事,顿时懊恼地低下了头。
她在风溯面前总是输,明明这次是对方错了,她还是输了气势。
风女侠瞥了眼师父,那老人家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罢,她无奈地笑了笑,手掌轻轻拍了下许牧的头,“既然你说不出如何罚我,那我便许诺今后为你做一件事。只要不违背我的道义,我便是失了性命,都会为你做到底。”
许牧没好气地道:“我叫你不杀人,你能做到吗?”
“不杀好人的话,我现在就已做到了。不杀恶人……那便是违了我的道义。”
她说的极为认真,不像是开玩笑。许牧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逾越了,对风溯点点头后,转过身对婆婆道:“婆婆,小辈刚才多有得罪,望您海涵。若是无事,我这就走了,您不介意的话,也可和您的徒弟住在这里。”
她这番话说的,给足了风溯和其师父的面子。风溯她师父微笑道:“方才得罪的人并非你,你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我今日来只是看看你,现在看过了,老妪这就走了。”
说着,婆婆从椅子上站起,却未站稳,踉跄了一下。许牧下意识地想去扶,却被风溯抓住了胳膊,她不解地回头,风溯对她摇了摇头。
这真是奇了怪了,风溯不像是个对师父不尊的人,可她看到自己师父行动不稳,怎么不上前搀扶呢?
等婆婆跨过破碎的木门,风溯才拉着她向前走。许牧乖乖跟着她,走到石板路上时,婆婆有意无意地瞧了瞧地面,好像在向许牧说明什么。
许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是那神秘的单排脚印。先前她与婆婆交手打斗,弄花了不少脚印,惟有这里还清晰可见。
婆婆是想说什么?
许牧百思不得其解,思量着一会儿再问风溯,可走到门口,风溯忽然松开了她,向婆婆走去。
“我随师父去个地方,今夜不能陪你,明日一早我会到客栈寻你。”风溯说罢,忽而想起了什么,又道:“另外,我那个名义上的师姐便是十几年前的纪芷筠、纪魔。这几日辛苦你了,等我回来会告诉你更多事情。”
婆婆推开篱笆,佝偻着身子向外走,“我以前还不知你话这般的多。”
风溯一怔,旋即笑道:“在师父面前自然要少言多行。”
婆婆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向前走了两步,顿住道:“牧丫头,后会有期。徒弟,我们走罢。”
许牧愣了一瞬,觉得这称呼实在耳熟,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等她回过神儿,风溯随她师父已经离开了。
她现在脑袋里装满了疑惑,又好奇婆婆究竟是谁,又奇怪两人来这么一出戏是为了什么。
而且那声“牧丫头”……
许牧的头似是被重物击了一下,剧痛在头上现了一瞬,随即她想起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却不是在人的面上,而是在木盘中。
上一世的事情她大多记得不清晰,记得清晰的大多是被人欺凌的片段。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见过那张脸皮,只是刚才听到“牧丫头”三个字,蓦然想起。
这张脸皮与这个称呼有什么关系?亦或是说,它们与风溯的师父有什么关系。
许牧立于月光下,看着那篱笆,忽而又有了疑问。方才在屋内,婆婆虽然体态龙钟,却坐的挺直,看着极为精神,为何婆婆出来时,竟佝偻起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