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国公府放出消息,说是和杜家无甚关联,岚青萍和杜婴乃是路上偶遇,脾性相投,这才一同去山上游玩,没想到杜婴遭此厄运,确实令人惋惜。国公府表达了悲痛后,又准备了一份大礼安抚杜家,也算是为女儿未保住杜婴性命的赔罪。
醒来的许牧知晓这个消息后,面无表情,只是淡淡道:“我要见岚青萍。”
风溯自是不会让她们二人相见,每日想着法子逗小捕快开心,无奈许牧始终未露出一个笑脸,只是偶尔会窝在女侠怀中,无助地轻声抽泣。
岚青戎原本一直在外游玩,许是听到了这个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国公府。听下人说,他进了自家姐姐卧房后不久,卧房中便传来了争执声,不过这声音很快就消失了,等小公子走出来时,怒气冲冲,眼眶微红。
旁人自是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被岚青戎带回国公府的柳柔儿却是清楚。
因为,她和岚青戎都亲眼目睹了那场明显是蓄意谋杀的事件。
那日,岚青戎说是带她去个人少的地方走走,她害怕见人,便同意了他,任他拉着自己去了山林。林中鸟儿轻啼,树影迷离,的确是既无人又美不胜收,两人玩的也算尽兴。
回去的路上,他们碰见了一个乱叫的女人,本以为和她再无交集,却不想两人在山林中迷了路,误打误撞地,竟在树丛中瞧见了岚青萍杀死杜婴的那一幕。岚青戎死都不相信自己那性子冷淡却心性善良的大姐会杀人,这才会找她对峙。
他想听她说,这其中有误会,或是那杜婴的确该死……可是,他大姐只是告诉他,她不过是想试试自己调制的新毒,顺便取些心尖血制配新的毒药。
心尖血是身体生气的聚集之点,这等材料向来都是制剧毒或解药的好东西,岚青戎不疑有他,却是将所有的错误都归结在了风溯身上。
临走前,他愤恨地对大姐道:“你以后若还是和那妖女风溯勾结,定不会活的安生!”
岚青萍轻轻笑了,替他开了门,道:“只要你保守秘密,我就保你那失踪数年的小情人安然无事。”
岚青戎怎么都料想不到,亲姐姐竟成了这等乖张之人,当下狠狠摔门离开,气得眼眶发红。
柔儿自数年前失踪,他好不容易才寻回了她,虽然她不记得自己,又不能说话,但在他心里,她仍是独一无二的人,极为重要!
而他的大姐竟用她威胁自己……岚青戎这吊儿郎当的公子哥第一次如此恨自己无能。
从此,岚青萍的屋子除了送饭的人,再也进不去别人,便是父亲来了,她都不放人进来,只轻声道:“事情我已解释清楚,无事勿要扰我。”
而风溯这边过的也不好,江州人多口杂,总不能让许牧一直待在青萍这宅子里,那和囚禁她有什么区别?然而,只要带她出门,她必会听见这些日子里百姓们对杜婴的种种言语。
此事别无他法,只能尽量带她去些人少的地方,结果,两人在茶馆休息时,仍是听见了那老板道:“我最近可还听说……那杜千金每每从家里逃出来,都是去找那国公府的大小姐了。”
旁边好事的立刻接来话茬,“对!我还听说,她们两人做的事……嘘,你可别告诉别人,她们两个好像是那种关系,这才会那般亲密,啧啧……”
茶馆老板还没接话,一只素白的纤长玉手已搭在了他的脖颈上,死死摁住了他的命脉。
那好事之人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命|根处抵着一把匕首,还是开了刃的。
未等风溯说话,许牧已阴沉着脸道:“你们若再多说一句,我就直接要了你们的狗命。”
被她钳制住的茶馆老板连连求饶,另一人也是同样,她和风溯这才放开了他们。
茶馆其他人都看着她们二人,此地不宜久留,风溯立刻带着小捕快离开,不料她们走后不久,身后那茶馆老板便又犯了老毛病,把她们二人也一并说了进去。
风溯耳朵极灵,冷笑一声后,夹住个瓦片,猛地将其击向老板头上三寸之处,吓得他再不敢多言。
难得出来一次,还听到这等消息,许牧心情更为抑郁,一回到宅子,便一言不发地独自进了屋子。
此事并非她矫情,她也知人死不可复生,可是,她就是走不出这个困阵。
上一世,杜婴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在娘亲走后照顾她的人。在许府,人人都避着她这个晦气的三小姐,惟有杜婴……她陪自己聊天,给自己带好玩的物件,只因自己说了想要尝试雕刻,便偷偷出门给她买来各式各样的木头。
那时的杜婴并非这一世的活泼好动,更多的是温柔恬淡,穿着一身白衣,甜甜地笑着,对自己讲些奇闻异事。
后来自己重生,因为一心逃出许家,再加上她的记忆模糊,竟是忘了及时和她叙旧。好不容易迎来了第二次重逢,许牧还没来得及在恢复记忆后好好看看她,她已成一堆被咬碎的白骨。
若不是那时与杜婴一同去镜湖,怎会与岚青萍相识,又怎会有后来的事呢?
最重要的是,杜婴出事时身边只有岚青萍,虽然风溯说是两人同游时发生的意外,可许牧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种种疑点。那时她危在旦夕,杜婴怎会和岚青萍出门同游?更何况岚青萍一直在为自己治病,就算杜婴那丫头又要胡闹,两人也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游玩!
整个江州和国公府都相信岚青萍都说辞,许牧却是不信的,她知道其中定有蹊跷,偏偏找不出答案。
而且,风溯一直没有告诉她自己被救的全部过程,她亦是对此心有怀疑。
最近的日子过的很平淡,杜婴之事的热度在江州渐渐消散,杜家也已处理好了她的身后事。杜老爷心痛之下还算细心,知道女儿极在乎许家那个三小姐,葬了杜婴后,亲手写了封信,令家仆赶去标县衙门,交给许牧。
而许牧,也终于有些走出这段阴影,一方面怕师父和风溯师徒担心自己,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自己这般,可令杜婴安息。
见她好了不少,风溯这才重新开始行动。先前小捕快被纪芷筠和素娘关押囚禁的事,就算大家口头不说,她心里也是忘不了的。如今六扇门和皇上那边收了不少人手,正是力量薄弱之时,她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掘出纪芷筠,和她把账算明白。
风溯拿出当初二人捡到的那个手指襁褓,手指上的肉早已烂的干干净净,现在只余一根小指骨头静静躺在襁褓之中,说不出的诡异。她反复看着这东西,想从上面找出些纪芷筠的动机,却是没有半分头绪。
收好小指,风溯起身准备出门,便去寻景师父,本想托她看顾许牧,却见景师父正和一人坐在屋中谈话。
那人只有一条腿,头发灰白,正是素娘。
风溯抿唇走去,素娘微微垂头,景师父瞥瞥她们,憋了半天才打圆场道:“她只是来问问小牧现状,并无恶意。”
眼前这个女人,若不是她喂许牧吃那些药丸,岚青萍和杜婴都会无事……风溯强压住自己的情绪,冷声道:“那可问完了?”
素娘自觉理亏,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随后看了风溯一眼,匆忙离去。
看她的确离开,景师父才叹口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大家都是有错的,任谁都不可推卸责任,可一直下去又有什么用?徒增烦恼和哀愁罢了。”
风溯攥紧了手,道:“景师父说的是。”
景茫知道她并未完全听到心里去,只好拿起桌上的纸张展开去看,却不想,那纸上写的乃是纪芷筠的藏身之所,还有她每日的去处。
风溯心里觉得不对劲,接过纸张后,四下看了看,直接将它从边上撕开。
景茫“唉哟”一声,正要说话,却见她从中间扯出一张极薄的纸条。
这张也写了她的藏身之所,且这上面写的更为详细,不仅有她每日去处,还有纪芷筠所筹备的事情。
风溯将纸条交给景师父,景茫瞧了瞧,问道:“我们该信哪个?”
“若此事只关联我,我哪个都不信,但事关阿牧,我愿意信藏在里面的那张。”
第二张纸条上大意是,纪芷筠近期要再度出手,有同归于尽之意,素娘不愿女儿再陷水火之中,愿助她们一起对付纪芷筠。
景茫虽然不待见这个抢她徒弟的劳什子女侠,在这事上倒是虚心求教,“那她何必要弄出两份?万一没有发现里面那张,可不就麻烦了。”
风溯摇头道:“我也不知,但里面那份的确更为可信,我这便去找她。”
说罢,她对景茫微一行礼,便出了门,去寻纪芷筠。
她们之间,的确是要有个彻底的了断了。
☆、72|交代
当年,纪芷筠因为性子太过顽劣,在江湖中乃是惹事生非之典范,再加上她妒忌之心太强,险些残害同门,方璐一气之下便要将她逐出师门。
风溯性子一向冷淡,那次却为其求情,纪芷筠这才得以继续做方璐门下弟子。
那段时日,两人关系还算不错,纪芷筠亦是收敛了不少,偶尔还会和风溯喝酒谈天。
其实,风溯心中对她这个师姐始终是有几分尊敬的。当年,因为官场丑恶,她父母被奸|人所害,到最后连她全家都不放过,想将她们一把火烧死,她却被师父从火海中救出了来。那时候,她可谓是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生命中只有师父和师姐。
师姐起初颇为照顾她,虽偶有些暴躁,耐性也差了些,可人品却无问题。后来,师姐在江湖上结交了些不善之人,不顾师父阻拦,再三和这些狐朋狗友出门,到最后,性子越来越怪,亦越发的暴躁,若有人稍有不顺她心意,她便要将那人打成重伤,狠狠羞|辱。
风溯有心带师姐重返正道,无奈师姐品行越发不端,连师父都拿她没有办法。
方璐权衡后,从此甚少教授纪芷筠武功,开始全心培养风溯。不料,一向重视同门之情的纪芷筠竟一气之下打伤师妹,这才彻底惹怒了师父,险被逐出师门。
只是,她表面上再怎么收敛,心里都是和原来无甚区别的。不久之后,她便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甚至变本加厉,方璐终于忍无可忍,在纪芷筠被人教唆偷盗那“线法”秘籍失败后,逐她出门,宣布不再是她门下。
纪芷筠是何等心性的人?心中觉得受此大辱应要报仇,便去寻风溯斗武,非要争出个高低,决定谁做方璐弟子。不料,此事被方璐发现,在两人打斗时赶来,一掌将她打落在地,整整一个月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原来有一个好嗓子,说话婉转动听,兴致来时总会给风溯唱曲,也不管她爱不爱听。可是,那一场大病后,她不仅心死了,嗓子也彻底废了,声音呕哑嘲哳,甚为难听。
再后来,风溯在江湖上渐渐出名,虽是杀人的行当,但杀的都是该杀之人。纪芷筠拼命练功,与其一同大开杀戒,名震江湖,且杀人毫无理由,甚是随性。
方璐因此找过她一次,纪芷筠恨她恨的发疯,一掌袭去,不料师父竟然没有躲闪,生生接下了这一掌。
她愣了一下,匆忙逃走,从那以后,她在江湖上安静了许久,不再以自己的名头犯案,而是借风溯名头杀人。
她们师姐妹二人的字极为相像,不是因为纪芷筠模仿,而是因为,风溯的书法尽是师姐所教。
那时,风溯还以为这个师姐终于收敛了,却不想她一直在背后筹划着报仇之事,这些年来,从未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