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就在本地的影视城,顾舟澈让许清彦找个地方等他,课都不上了直接打车过去了。许清彦蔫蔫地倚在一个小铁门旁边揣着兜,见他来了,本来还一脸可怜巴巴,一看顾舟澈脸色怯怯地收起来。顾舟澈表情平静,问他受伤没,什么时候的事情,然后说那个人在不在?叫什么?你带我去找他。
许清彦脑子单纯,对顾舟澈的脾气还是清楚的,他看着平静,实际上已经快要暴怒到极点,饶是他再委屈也不敢真带着顾舟澈去找对方,忙说:“呃……其实,其实也没怎么样,他就一开始动手动脚,摄像小哥直接把我拉走了。”恐慌却是真的,他一个连经纪公司都没有的小新人,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情?
顾舟澈看着像是要打死对方的样子,许清彦抱着他的胳膊:“你别生气啊,我,我以后警惕点,自己注意。我当时不是被吓懵了吗,要不我也揍他了。”
顾舟澈的怒火冲上头,硬生生压下来,太过汹涌冲地他耳鸣头晕。整个人闭上眼在原地僵硬地平复了好半天,终于遏制住一点冲动,说:“还有人知道吗?”
“没有。”许清彦摇了摇头。
“能不拍了吗?”
“签合约了……”
许清彦为了新戏还换了造型,年龄看起来又偏小了一点,柔软无害又青春的样子看上去不谙世故。他本就心无城府,面对恶意的察觉很迟钝,遇到心怀不轨的人,几乎相当于羊入虎口。顾舟澈忽然紧张起来,他这样的x_ing格,真的适合这条路吗?
他怔了好一会,说:“今天有戏吗?”
“有,”许清彦说:“晚上。”
“我能陪你一会么?在旁边等你就行,你说我是你哥哥之类的。”
“嗯。”许清彦点头,又小心看他脸色:“你别生气啊,别生气了。”
顾舟澈闷闷地跟着他从小铁门进了园区,一语不发,心事重重。
稍晚一点,许清彦带着他去了片场。现场乱糟糟的,分不清谁是谁,顾舟澈在旁边默默看了一会,问许清彦:“是哪一个?”
许清彦顿时又紧张去起来,思考了几秒:“不跟你说。”
顾舟澈恼怒地想掐他,又不敢动作太大,却也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失去理智,一脸不爽地看许清彦开始忙自己的。旁边一个人单手拎着三脚架晃晃悠悠经过,许清彦打了个招呼:“丁师兄好。”又回头跟顾舟澈小声道:“就是……这个摄像大哥。”
他管人家叫大哥,但对方看着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很年轻,随便朝许清彦点了点头,晃着又走了。
天色渐渐晚下去,却左等右等都不开机,现场准备起来也比想象的要复杂。顾舟澈一个人无聊,坐在边角,目光一直在人群里盯着许清彦。他自己本身长得眉清目秀,看上去没什么攻击x_ing,一直沉默地坐在一边也没怎么被注意,还有几次被场务误以为是演员,问他怎么在这里发呆。许清彦的身边倒是挺干净的,这么多人,一个一个看,也看不出到底谁心怀鬼胎。
坐了一会,有人朝这边走过来,拿着手机似乎在找信号,在他旁边停下来捣鼓了半天,一低头,咦了一声:“小许的哥哥?”
“嗯。”顾舟澈认出是那位丁师兄,连忙站起来,说:“谢谢……你。”
“哦,”对方明白他在指什么事,无所谓地点点头:“应该的。”掏了根烟出来叼嘴里,却没点火,说:“小许这小孩有点心大,以后这种事要学着自己解决,早点给他提个醒也没坏处。”
他看顾舟澈没说话,笑了笑:“看不惯是吧?”
“没人看得惯,所以不能让自己变得更这些人一样。他以后想做这行,会慢慢懂的。”对方对他随意挥了下手,似乎要走,顾舟澈说:“丁师兄也是滨大毕业的?”
“对,”他点点头,“干嘛?”
“清彦经验不足,也容易冲动,给你添麻烦了。等拍完戏,我请师兄吃饭。”
对方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说:“这么客气。行了,我会看着他点的,你手机号给我留一个。”
两人交换了号码,丁师兄全名叫丁箱。他不再跟顾舟澈闲聊,离开忙去了。这人说话心直口快,但人不像坏人。虽然没比他们大几岁,但看起来还挺可靠的。
等到终于开拍,又是一个小时以后了。顾舟澈在旁边等到将近午夜,还没拍完,许清彦趁着休息跑来赶他:“回家回家,你明早还要打工,不要等我了!”
“我看你拍完。”顾舟澈很坚持。
“快了,真的,”许清彦抬头看看天,黑压压一片连点亮光都没有,“我怕再过一会要下雨了,真的,你回去吧!”
他的情绪看起来好很多了,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又无奈又宽慰。顾舟澈禁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好说:“那你拍完也赶紧回去睡觉,跟别人结伴走,自己小心点。”
许清彦使劲点头,一副坚决完成任务的表情。顾舟澈又反复叮嘱,这才自己找路离开。
他还没走到门口,雨点就落下来了。顾舟澈来的时候本来是要去教室,身上只有两本专业书和钱包。他走的这条路左右两边都是拍摄区,连个商店都没有,只能先找了个屋檐躲雨。他打开微博,刷新了一下首页,翻了几条看到了许清彦几个小时前发的内容:我怕是要被顾舟澈打了,好怕,他脸好黑啊[委屈]
顾舟澈:“……”
底下几百条评论,全是粉丝叽叽喳喳问怎么了,方桥也评论了一条:怎么了?
许清彦回复方桥1989:唉,有点烦心事,好丧啊!
方桥1989回复他:摸摸头
顾舟澈叹了口气,点出这条微博,发现罗勋给他发了一条私信,显然是看到了许清彦发的微博:“怎么了你俩?”
顾舟澈回复:回去说。一边抬头看了看,发现雨下大了,在路灯下连成了一片滂沱雨雾。
许清彦的电话打了过来:“你走到哪里了?你是不是被淋路上了?”
顾舟澈敷衍:“没有,已经走了,别管了。”
挂了电话,发现罗勋的消息已经回过来了:你今晚回来?在哪里?外面下雨了,我去接你。
顾舟澈想了想,把自己的地址发了过去。罗勋回收到,便不再有动静。
顾舟澈坐在屋檐下面,看着脚前不到半米的地方飞溅的雨帘,依旧郁郁寡欢。他一颗心从始至终都好像吊在半空中,心里慌乱不安,隐隐地还很焦虑。他清楚这焦虑的来源,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更加感到沮丧。
许多年前,甚至几天前,他始终没察觉自己以及身边人和这个社会的距离,他们仿佛按部就班地长大,这个过程中不失伤痛与不堪回首,但身边总有人能在最后关头给予支持和陪伴。分别时,他们各自有家庭保护,而真正的历练无依无靠,想后退没有落脚点,只能不断前进。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能及时赶到许清彦身边,让他觉得不那么害怕。可是一旦某一天事情发展到更严重、出现他们都无法掌控的情况,那个时候,他即使存在,又能为自己的朋友做些什么呢?
顾舟澈被瓢泼大雨所包围,如同被雨所困,无处可去。抑制了许久的慌乱忽然在神经末节无声崩塌,让他觉得无比无助。
他忽然很想见付墨。
想到付墨,他心口倏然一热,久违了一下午的安全感忽然充满了胸膛。顾舟澈的脸被雨水润得带了水汽,他划开手机,按号码的手不由得有点抖,四肢百骸都被难以言喻的情绪掌控着,他怔怔地难以消化这情绪的由来和真相,电话却已经拨通,付墨的声音在那端传过来:“舟舟?”
顾舟澈听见自己巨大的心跳声,他嗯了一声,付墨已经听到了这边的水声:“你在外面?在哪里?”
“在外面。”顾舟澈晕乎乎的,觉得自己脑子很不清醒。可他此刻沉浸在异常的情绪里无法思考,对方又说了什么也没听清楚,直到那端声音紧张起来,才“啊”地一声,从茫然的状态里稍微回神了一点:“没事……我没什么,”他喃喃自语一般,“就想听你说话。”
付墨在那端一怔,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静了一会,说:“那你怎么在外面?为什么还不回宿舍?”
“嗯……等会就回去。”顾舟澈说,“我来找许清彦了……罗勋待会来接我。”
他努力组织语言,把情况简单交代了一下。说:“你不要来找我了,罗勋已经出门半天了,我到宿舍以后跟你说。”
付墨似乎叹了口气,声音很轻,他说:“那小心,回去以后快点洗澡。”
顾舟澈点头,也忘了付墨根本看不到。他的心已经从谷底升到不知去了何方,他自己也看不清,自己嘴里说着什么胡话回应付墨也不知道,直到看到车灯和罗勋的身影两人才挂断。罗勋撑着伞跑过来,顾舟澈站起来:“我靠,你就带一把伞?”
“就这一把还是抢的,”罗勋表情很无奈,一把拉过他:“不会淋到你的,走吧。”
两人上了车,报了地址,车里的冷气冻得顾舟澈立刻打了一个喷嚏,罗勋递给他一件外套。说:“清彦怎么了?”
顾舟澈捂着外套,说:“待会到了跟你说。不是什么大事,但你做好心理准备。”
罗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顾舟澈也又走神了,他迫不及待的松弛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方才那种浓烈却困惑的情绪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