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打散了唇齿之间磕碰导致的咸涩,变成另一种更为深刻、更加痛苦的味道。
付墨吻上来的动作很轻柔,不同于方才那个凶狠的亲吻,他耐心而细致地舔去顾舟澈嘴角的血迹,舔过他干涸苍白的嘴唇,然后温柔地探寻他嘴唇内侧的伤口。两个人紊乱潮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付墨缠住他呆愣的舌头,一只手伸到后面,抱住他的腰,身上的力道更加用力压下去,把顾舟澈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身下。
这是一个真正的亲吻,带着初次的青涩和浓烈的爱意,带着懊悔和安慰。它让两个十八岁的少年人之间的失控忽然变得简单纯粹,交换他们曾经交付彼此的坦诚与信任,抛弃所有疑虑和隐瞒,小心翼翼而笨拙地倾诉着,我需要你。
我从前怯于付诸于口,但此刻我想让你知道,我需要你。
顾舟澈啜泣着,微抬起眼睛,有些失神地看向近在咫尺付墨的脸。付墨微微离开他的脸,两双通红的眼睛对望,只隔了几秒钟,又凑到了一起去。
两人身上黏腻的汗水和泪水贴到一起,背包和随身物品都在刚才摔倒的时候不知道被踢去了哪里,付墨柔软的亲吻从嘴唇亲至嘴角,脸颊,脖颈。夏天的衣料薄,室内空调关了之后无比闷热,顾舟澈喘不上气,有些缺氧地抓住付墨的肩膀。他感觉着付墨在他锁骨上方迟迟不肯离开,过了好久亲上他的胸口,动作却滞缓下来,头埋在他胸膛里,炙热的呼吸透过衬衫,两只手环到后面抱住了他。
他蹭着他的胸口,声音闷着,含糊地说了句什么。顾舟澈没听清,但下意识伸手抱住他的头,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他忽然感觉胸膛一热。
那热源悄无声息扩散开,带着付墨埋在他身前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无声淌进他的心口。
失去的理智和冷静渐渐回到身体里,他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天花板,闭上了发烫的眼睛,收紧了手臂。
这是他们相识七年,第一次完整属于他的拥抱与脆弱,第一次完整属于他的付墨。
此时天塌地陷,也无法让他放手。
第28章 二十八
付墨又发起了烧。
不同于上次住院时的低烧,直接烧到了三十九度,从天黑到黎明,一点退烧的意思都没有。五点多的时候顾舟澈跑去小区门诊敲门,把医生请来家里给付墨打吊瓶。两个人状态都十分狼狈,又几乎一夜未眠,像是打过一架一样,看起来丧到至极。医生给扎上针,还关切地问:“用不用叫个人来帮着看一下?”门诊也是有护士的。
“不用了。”顾舟澈不好意思地朝人笑笑。
付墨睡一会醒一会,每次都间隔不到几分钟,每次都看看他又闭上眼。不是感冒和病毒引起的发热,忽然之间他就好像垮掉一样,烧得神志不清,有意识地时候就拉着顾舟澈,手心干燥滚烫,温度高得皮肤非常不适,喃喃叮嘱一样说:“别走。”
“我不走。”顾舟澈贴他的脸,给他发汗,敷冰袋,帮他物理降温。他又困又累,身体和精神的疲乏几乎达到一个顶点,但心里轻飘飘的,有什么压了许久的东西消失了,跟他彻底说再见了。
那是一种令人想要对抗一切的轻松感,和生理上的劳倦形成强烈的反差。顾舟澈浑然未觉,照顾付墨直到中午,烧着开水忽然觉得头晕,呼吸滚烫,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李幸来敲门的时候,顾舟澈正叼着温度计接电话。他烧得满脸通红,咬着温度计含糊不清地“嗯”、“嗯”,语气很敷衍,一边给李幸开门,一边说:“可是我生病了。”
那边说了些什么,顾舟澈把温度计拿下来看一眼,三十八度。举起手机正要拍照,忽然想到什么,跑进卧室拿起付墨用过、还没重置的温度计,对着上面的三十九度七拍了张,发过去,平静地撒谎:“你看,我都要烧傻了。”
李幸提着外卖盒看着他们:“……”
他听不清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就见顾舟澈又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李幸问:“你俩怎么回事?”
顾舟澈说:“嗯……付墨有点着凉,我好像被他传染了……”
李幸表情明显不信,付墨就不说了,顾舟澈头发乱糟糟,眼睛还是肿的,脖子、下巴上还有几块可疑红斑,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幸联想到付墨的病,忧虑道:“打架了?”
顾舟澈摇摇头,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几句,手机又响了,拿起来一看,是罗勋。
他接通电话,只“喂”了一声,之后就一直在听对面说。听了好一会,从表情上看似乎是挨训了,垂着头有点沮丧,说:“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说:“李幸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照顾付墨一会儿。”
李幸说:“你要回学校了?”
“嗯,我下午有补课。”他没说上午有场考试已经翘掉了:“我上完课就立刻回来,不会太晚的。”他把李幸拉到门外,小声说:“要是付墨醒了问我,你就说我去买药了。”
李幸觉得他哪里都奇奇怪怪的,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叮嘱他:“你吃点东西再走,顺便把药也吃了。他这个输到第几瓶了?”
李幸买了一盒卤味,一些点心,顾舟澈随便吃了几口,又吃了付墨的退烧药,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就匆匆背着书包跑了。
回学校找辅导员销假,跟班长打了声招呼,又跑去找了老师。他上一周逃课逃得比较聪明,都是不怎么点名或者不算平时成绩的水课,关键的几天都请了假。可是上午这个考试是要记入期末成绩的,顾舟澈也不是不在乎,他是真忘了。
但严格说起来,他也并不觉得有多严重,大不了暑假重修。毕竟前一天冲动之时说出要退学这种话,事后想起来也很平静,完全没有感到后悔。可能也正是这种不该出现的反常态度引起了身边人的担忧,才有了罗勋那通电话,口气难得严厉地让他不要胡闹。
是否真的是在胡闹,作为朋友未必不会清楚。可也正是因为作为朋友,才更需要在事情发生时置身事外。感情会在很多时候引导事情的发展走向,甚至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做到极致,哪怕不应当,依然能产生强大的力量与影响,但这些都还不是时候。
顾舟澈错过的考试是C语言基础,他这门课学的不错,教授平时对他也很好。但不来考试问题很严重,考完试后教授给他打了电话,顾舟澈没接到,也没想起这回事,直到班长也打过来才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教授很生气,但再生气,看到学生红着眼圈发着烧的模样也心软了。
他平时来去匆匆,摄影社也很久没去了,学姐学长们喜欢他,从没说过什么。这次一乍消失一周,有些便闻讯来找他,问他:“没出什么事情吧?”
“没什么,家里出了点事情,有点顾不过来。”他抱歉道:“事发突然,没跟大家说,让大家担心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啊。”大家安慰他,看他没有要说到底是什么事的意思,也没有再打听。
上完课,罗勋来找他。罗勋在电话里挺凶的,真见了面倒还好,就是看到他愣了愣。他陪着顾舟澈回寝室拿了些东西,问他:“还需要别的什么吗?付墨怎么样?”
顾舟澈说:“挺好了,没事了……”他说“挺好了”的时候,神情跟以前很不一样,他自己可能没察觉,想了一会,又说:“会没事的。”
罗勋默默点点头。他拿好东西,背包都没放下,罗勋说:“这就走?”
“我明早再回来,”顾舟澈匆匆看看时间,“我得回去看看付墨,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就行。”
“那什么,”罗勋尽量让自己表情正常,心里犹豫了几秒还是说了:“……明天穿件高领的衣服。”
顾舟澈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摸了摸脖子,猛然想起了什么,瞬间从耳根到脸到脖子红成一片,本来就还有点低烧,这下整个人看起来都快要蒸发一样,又无措又慌张,尴尬地呆立在原地,一时间连要做出什么反应都忘记了。
罗勋揉了把他的头发,语气若无其事:“郊区毒蚊子就是多,我小时候被咬得还厉害,没事,过几天印子就下去了。”
顾舟澈有点发怔,不知道在想什么,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他依旧没有察觉到自己神情上的变化,但罗勋却终于看懂了。
这是世人共通的语言,不需要解释。读懂它所需要的心情因人而异,但万千因素与情绪纷扰,也无法改变它最原始的模样。
尽管顾舟澈说了不要送,走的时候还像逃命一样,但罗勋还是把他送到校门口,看他上了车。车刚开走不久,一个人就急匆匆地从马路对过跑过来,是许清彦,一阵子没见不知道为什么又换了造型,一脑袋耀眼的黄毛。罗勋连忙招呼了他一声,许清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看见顾舟澈没有?我的线人告诉我他回来了!”
罗勋:“……什么线人?你不能直接给他打电话吗?”
许清彦说:“给他打电话老是支支吾吾的,必须得逮个现场逼他老实交代这些天到底怎么回事!他在哪呢?!”
罗勋指指公交车背影:“……刚走。”
“我靠!”许清彦十分愤怒,十分爆炸,在校门口上演崩溃现场,引来无数围观。他只知道付墨生病了,等他忙完想去探望的时候已经出院了,然后顾舟澈莫名其妙好几天没动静,他直觉出了什么别的事,但每次问起顾舟澈都一副没什么你不要担心的语气,摆明了很有事很需要担心。要不是因为人在剧组,他早恨不能直接冲过去了,好不容易刚回学校就听说他也回来了,立刻强行搭了路过陌生同学的自行车跑过来,结果人还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