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却迟迟没有回应，赵源从扇子上抬头，发现云萱竟已睡了过去，见她头上有些细细的汗珠，笑了笑，拿帕子给她擦了，才缓缓给她扇着风。真是该死，怎么就被扇上的画迷了眼？
“父王，娘亲，父王。”赵怿欢乐地跑进来，就见着娘亲睡着了，赶紧放低了声音，“父王，我想去看弟弟。”
“嘘。”赵源示意噤声，示意鹊儿过来给云萱打扇，便领着赵怿轻手轻脚出去，刚出了房门便见着肖婉带着人过来。
“明日再来看她吧，累极睡过去了。”赵源笑道
肖婉点点头，调侃道：“这下我可解脱了。”
赵源自然是懂她的意思，并没和肖婉想象的一般调笑，认真道：“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他，肖婉这几年也不必老被人催着念着。
“你当真就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么？你知道，我要给你换个身份轻而易举，便是想以男子身份去闯荡一番事业也是可以的，或者出仕为官，只要不在京，我都可以保证再无人能知道，包括云萱。”赵源诚恳道，他不想欠谁的，包括肖婉。
肖婉见赵源认真，“我当初也是很认真的回答你的，我留在这，是因为我喜欢如今的生活，是因为我想留在这。和任何人无关。我们之间，并没有谁欠谁，你和云萱不必因为而心怀愧疚，还是说，你们嫌我在这儿碍着了你们？”以己度人，赵源想的多的过了头，她真的想走，谁又劝得回她？
“既然如此，日后我便不再提此事。”赵源见肖婉不悦，“日后你何时有别的想法了告诉我就好，我带你们去看慕儿吧。”
因着是赵源的事，礼部的办事效率极快，世子册封需要的流程完成的异常顺利，那个还在襁褓一点点的孩子，已成了众人都不可及的景王世子。
对于赵慕，无论是王太妃和云萱肖婉，还是宫中的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帝，都不约而同的是与当初的赵源完全不同的教育，要求么，是起码不能如老景王父子那般荒唐。
似乎赵慕的教育，老景王和赵源，都不大能插得上话了。
赵慕的满月酒和周岁宴都办得极热闹，宫中各宫都送了贺仪，朝中百官即使看不惯赵源作风的，也都来了。周岁宴的时候皇上甚至微服亲临，并决定亲自给景王世子选伴读。便是世子的教导师父，都是皇上亲选。
赵慕后来确实不负所望，稳重开朗，能力出众，也不似赵源那般性子不定，极为光明磊落，甚有君子之风，众人觉得，这是历届景王里，最靠谱的了。虽然他的功绩，不如他的先祖。
天兴八年，当初派去欧罗巴的特使李克带回了欧罗巴教皇的国书，愿意从此归入□□版图，作为藩属国之一，互通商贸；
天兴十年，欧罗巴传教士开始普及，□□逐渐开始注重科技经济的发展；
天兴十二年，朝廷出台诸多利于商业发展的政策，百业蓬勃发展；
天兴十五年，□□一派繁盛，众人心中念念不忘的先皇的鼎盛，终究被今上超越；
天兴十八年，左相李均告老，右相景王顶上。之后今上令景王赵源组织学士修订律法，惠王赵治协助。
“在看什么？”云萱正照着镜子，赵源忽然从背后贴了上来，听到他问话。
“在想，我终于还是成老太婆了。”云萱看了看镜中她已不想再遮掩的皱纹，摸了摸，笑道。
“恩，老太婆在哪里？”赵源头埋在云萱颈间，顺势亲了一口，笑道，“我这儿只有个大美人呢。”
“如今哪里还称得上是大美人？”云萱转头，正好是赵源的脸颊，戳戳他的额间，“怿儿都出嫁好几年，我外孙都有了。”慕儿，也要成亲了。
“年龄并不影响你的美啊。”赵源看向云萱，吻向她眼角的细纹，“只要是你的，我都爱。我们一起长皱纹，多美妙。”
“油嘴滑舌。”云萱嗔道，都要成个老头子了，还这样甜言蜜语的，羞不羞！“从前期待白头偕老，如今老了，却又觉得舍不得。”生命要到尽头的感觉真不好。
“既然舍不得，那无论何时，都喜欢我，和我在一块儿，不就好了？”赵源想了想，笑道。
今上终其一生，成为□□国史上第一位具有开辟性意义的帝王，也实现了他终生不猜忌景王的承诺。
以上是□□的历史性时刻，虽哪一项都少不了景王的身影，却每每头功都不是他。也许，这便是他的为官之道吧，后人如是想。
“源儿，你自小便懂事孝顺，从不要母妃多费一丝心，却不知这样母妃更是难过。是母妃没有你护好你，让你早早的便要担负起这些。如今只希望日后母妃不在了，你能好好的，母妃这一世能有你这样的孩子，已是无憾了。”
“母妃，在孩儿心中您始终是孩儿的好母亲，这一点从未变过。”赵源跪在张氏床边泣道。无论母妃曾经做过什么，他能记起的，都只有她的好，母妃怎么能这么早便离他而去？他还嫌侍奉的时日不够。
老王爷坐在床头看着老太妃，他也是垂垂老矣，这是为他付出了一生的女人，可是他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
“你们这群庸医，太妃如此，皆为你们医术不精所害，若太妃有个好歹，本王定要你们统统陪葬！”赵源见着这群太医唯唯诺诺的模样，怒道。只是那肿着的双眼，怎么也没有震慑力。
“源儿，母妃还有一事放心不下。”老太妃听见赵源声音，说道。
“母妃您说，孩儿一定办到。”赵源听见母妃说话，比刚才气力足了不少，知是回光返照，真的无法挽回了。
“云萱是个好孩子，母妃当初不该那样待她，母妃要走了，希望她不要记恨。”
云萱听闻，见赵源满心只有老太妃的样子，她这些年，对老太妃还是很喜欢的，毕竟这样大气温婉的人，还是一个慈和的长辈，心中也是极哀伤的，哭的不行，听着老太妃叫她，便跪去了前面。
“母妃，妾身对您只有敬重，并无不满。”云萱真诚道。
“只是如今，我终究是要做件让你记恨我的事了。”老太妃未理云萱，对着赵源说道，“源儿，我要你立誓，无论日后发生何事，都绝不能将云萱扶正，你此生，只能有肖婉唯一一个正妃，若有违誓，便叫我在地下不得安宁，永世不得超生。”老太妃说完便似没了生气，只吊着一口气看着赵源，等他立誓。
赵源早已被惊的说不出话来，母妃离世竟都不愿放过云萱，她竟是从未承认过他与云萱的感情。
见到老太妃哀求的目光，想起这些年来对他的关怀，因自己劳累的生病的情景，终是抱歉的看了眼云萱，看着老太妃一字一句道：“今我赵源，以母妃之名起誓，终生不扶正云萱，若有违誓，母妃泉下有知，不得安宁。”呵，竟是以母妃的名义起誓，若是他自己，倒罢了。
天兴二十年，景王府老太妃缠绵病榻日久，终是在万物复苏的春日，三月初，薨逝。
老景王经历太妃离世一事，也再无往日的潇洒心思，身子也不大好了，整日便困在府中，无事便饮酒下棋，除了赵源，竟不愿再让人近身。
老太妃薨逝，景王悲不自胜，虽年逾四十，却在灵前跪满三日，水米不进。
“哥哥。”赵汀终究没赶上见老太妃最后一面。
她与兵部尚书徐锦诚于天兴七年完婚，初时只是为了孩子，后来却是渐渐被徐锦诚感动，终是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如今加上赵忬，二人已有二子一女。
往日赵源早已起身安慰赵汀，如今却是纹丝不动，只一人默默的跪着流泪。
等着景王妃丧事办完，老景王便去了郊外的庄子，过他一个人的日子。赵源过去接了几次也不愿回来，赵源便跟着住下了，等着老王爷精神稳定些，方回府。还将荣露殿的下人全带了过来，毕竟，这是自己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云萱虽在意自己的身份，却从未想过把顶替肖婉，让赵源休了她扶正自己的心思，老太妃这么一来，她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只是到底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还是去尽力安慰赵源。
又见他日日强装淡然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默默地陪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
待到三年孝期满，景王世子便办了婚事，景王似乎也再无意继续纠缠于朝政，上了折子请辞，却被今上驳回，并当庭重斥，赵源无奈，只得继续干下去，虽尽力，心却不在了。
时间依旧过的这样快，让人留不住，这些年，老王爷走了，太后走了，再然后，赵源也病倒了。
这些年，不管众人如何劝，他始终未将赵慕改到肖婉名下，宁愿让他顶着庶子的名义去继承景王府，他一直不知这是为什么，到他临死，见着跪在下面乌压压的一群人，他方明了。
“慕儿，父王走后，不求你把景王府发扬，也不求你建功立业，只望你做个孝子，好好孝顺你的母亲，替父王好好照顾她。对你的母妃，也要如亲母一般对待，不要让人欺了她们。”景王府已是鼎盛至极，到赵慕这一代，他这样的性子，也好。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云萱。他在时众人迫于他的威名，不敢慢怠云萱。只恐他死后，云萱的身份再被拿出来说事。
赵慕有些像年轻时的赵济，耿直明朗，一身正气，书生气质浓厚，见着赵源要离世，长久以来的忠君孝父思想，和他对赵源的孺慕，引的他悲拗不已，却又强忍着只敢低声啜泣，“父王，我会照顾好母妃和母亲的，您放心。”
“本王走后，世子赵慕即景王位，尔等若敢有一丝懈怠，世子可自行论断。”这些人，有的倚老卖老，总不能让赵慕留得个苛待先王部下的名声。
赵源交代完后事，想他请旨让侧妃陪葬王陵的折子皇帝也该收到了，无力道：“你们出去吧，侧妃留下来。”
“到临死才发觉，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赵源看着皱纹遍布的云萱，感受到她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笑道。总是为了太多的事，委屈了她。
云萱摇摇头，强忍着泪，“你对我已经很好了。”
“这时候有你陪我，我也觉得很好了。”赵源最后深深看了云萱一眼，似要将她的身影刻入骨子里，却仍是撑不住缓缓闭上了眼。
云萱见此再也忍不住，泪珠一滴滴顺着眼角落下，经过她的面颊，又落到躺在她怀里的赵源脸上，“你这个骗子。”说好要陪我到最后一刻。
她枯槁的手抚在赵源的脸上，朦胧间见着他们初次相遇时那样意气风发的他，那样让她一见倾心的他。说好的一世，那便是一世。
“哪有大美人像你这样的？”云萱听见赵源的声音，低头见着他却仍是了无生气的模样。
“我就来陪你。”云萱给赵源散落的发丝重新束好，擦掉他脸上的泪珠，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取出里面的丸药就往嘴里喂去，赵源，即使死了，你也别想离开我。
赵源和她，这辈子有太多算计，也背负了太多，即便到死，也无法忘怀。若有来生，天可怜见，就让他们简简单单的过一世吧。
“云嫂嫂！”云萱恍惚间听见赵清的声音，你也是老太婆了，却还是这样活力四射。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关系了。
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
这下，我们便只有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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