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父欣慰地上下打量着自家儿子,言语里的欣悦已经标明他的态度和抉择:“你也老大不小,是时候该成家立业了,你看这沐家二小姐,你也认识,才情、相貌都是极好,她那身家,愿意托她父亲来跟我谈你俩的婚事,已是我们家不敢妄自奢想的。”
安文卿看着信,又看向父亲,迟疑不定的神色终被安父察觉,安父紧皱眉头:“怎么,你想拒绝这门亲事?”
“……是。”
安父脸上喜色全收,不怒,却更显威慑:“给我个理由。”
安文卿说:“我不喜欢……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对待盈盈,我一直将她当做亲妹妹般疼爱,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好了!”安父打断他,“卿儿,你已经不是三岁稚童,难道还不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婚事我这已是同意。”
安文卿反问安父:“即使我一点都不愿意?”
安父认真地看着自己儿子,心中约莫有了想法:“心里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安文卿不敢说实话,现在不是跟父亲坦白的好时候,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觉得,我现在成家还尚早。”
“卿儿。”安父气他不争气,“沐家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先功成名就,你要是错过现在,我笃定,将来你再也不会遇到比沐二小姐更好的人选。多少王公贵胄有意于她,她是你最好的妻子选择,而你却不是她最好的选择,一旦错过,她哪还有那个勇气等你?”
安文卿自然清楚,如果是沐家长辈给她挑亲事,绝对轮不到自己,如今寄信过来,言语里虽没明说,但都是暗指他去提亲,可见是沐盈盈在私底下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能劝得长辈。
拒绝这门亲事,无异于驳沐家长辈的面子,他们今后肯定不再待见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
安父见安文卿沉着脸色不再搭话,以为他在犹豫,缓下神色:“我给你些时日好好想清楚。你就算不想着你自己……”安父心生一丝愧疚,却还是要讲明,“也该为我做一份考虑。”
“……文卿明白。”
安文卿亲眼看着安父离去,略显老态的身躯已不再像从前那般挺立于人前,经过京城那一事,父亲老了很多。
父亲虽从未明说,但安文卿知道,父亲仍想回到那个圈子里去,而现在,自己和沐家的亲事就是一个契机。
可是……他真的不能应下这门亲事,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沐盈盈。
到最后,安文卿仍旧是拒绝这门亲事,然而他不知道,他这边虽是拒绝,沐家那边得到的回信却是:年后,不日便会上门提亲。
这封回信里真正的内容,安父知道,同样知情的还有一个人——马义。
作为唯二的知情人,马义并不急于把安文卿的亲事告知顾玄弈,他还在等一个时机。
年后,安父准备好聘礼,带上媒人前去沐家,路途遥远,需要离家好些日子,但这一切都瞒着安文卿,只是跟安文卿说,是去拜访以前交好的官员,带上些小礼物罢了。
安文卿信以为真,没有生疑。
在安父出发前一日,马义便将安家老爷亲自去外省给自家儿子提亲这一事宣扬出去,并非大肆宣扬,而是悄悄告诉几位同顾玄弈仍有往来的好友,确保顾玄弈那边会听到这些话。
顾玄弈刚听到这些风言风语,自是不信,他和安文卿之间虽然一直没有明言,可这半年相处下来,各自心里的想法早就不用说出来,只需一个眼神,一个细微动作,对方便能懂。
共度一生这话说出来矫情,却是两人心中共同的想法,他信安文卿。
方见历将自己亲眼所见告诉他:“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安家这几日的确在置办些贵重物品。”
“大过年的,谁家不买些新物件,子晏家又不穷,买些贵重点的也不是不可。”
“我看那些东西,可不像是他们家用的。”方见历和顾玄弈的关系早就缓和下来,现在是真为顾玄弈担心,“好,就算这不足以让你觉得不对,那媒婆呢?我可是亲眼所见,安家的赵管事从仙赐堂里出来。”
顾玄弈神色有变,看向方见历:“当真?”
第115章 卷五:11
解决流言最好的办法便是亲自去问个清楚, 顾玄弈心底仍是信任着安文卿, 但总归是要对方亲口否认才能安心。
安父不在家, 顾玄弈登门拜访安文卿,从正门进去——为数不多的几次走正门。
安文卿此时正在庭院里练画,他的字好看,却并不擅长绘画,因为心中对绘画从未有过兴趣, 可是总归要学点皮毛, 不能完全不会。
院里那棵挺拔的苍树,落在他笔下, 矮了半截又肥硕几分, 顾玄弈从他背后看到这画,一时没忍住笑出声音来。
安文卿将笔放下, 横眉瞧他:“你行,你来!”
顾玄弈哪曾把心思放在过舞文弄墨上,自然是不会:“其实仔细看看,还是有几分神韵,你看这树干,这树叉,层次分明。”
越看自己的画越觉得丢人,安文卿将画纸揉成一团, 放弃似的丢到一边:“今天怎么有空来见我。”
重新铺开一张画纸,顾玄弈拿起画笔,学着安文卿提笔的模样在纸上作画, 同样以那棵苍树为参照,并不急着“兴师问罪”:“我不该来吗?”
安文卿稍有埋怨:“父亲前脚刚离家,你就过来,难免会让旁人在意。”
“照你这么说,那些公子哥都不必交友,朋友登门拜访都能传出闲言碎语,大家干脆避着彼此老死不相往来可好?”专心作画。
安文卿歪撑着脑袋看他这副认真模样,无奈:“怪你从前做事乖张,这城里谁不知你的爱好?别人没事,唯独你,上次你来,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下人跟父亲嚼舌根,害他找我询问你的事,我再三向他保证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他才肯放过我不再问话。”
顾玄弈转头对上安文卿的视线:“可你不就是被这样的我所获?”
“谁叫我眼瞎。”安文卿在顾玄弈的目光里来到他身旁,端详顾玄弈的画,倒是比自己的勉强好上一点,心有不甘,“毫无灵韵!”
“是是是,俗人作画,皆是俗物,哪来的灵韵给你品。子晏,你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顾玄弈小心翼翼试探着。
安文卿皱眉,不解:“什么话?”
顾玄弈意有所指:“就是一些你犹豫着不敢跟我说清楚的话,没有吗?”
安文卿认真地想了想,当真被他想起一些事,脸上不悦之色初显:“我听闻庭花小阁近日新来了位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关键,是身姿曼妙,男生女相。”
顾玄弈低头摸鼻,安文卿看他这副心虚模样,冷笑,“我还听说,你去的挺勤快,怎么样,传闻符不符实,那小公子可入得了您的眼?想必是能吧,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专程去瞧他。”
“咳。”顾玄弈抬头望天,“今天这天气不错呀。”
安文卿悄悄翻个白眼,嘟哝:“改日我也去瞧瞧。”
身处安文卿家院子里,光天化日之下顾玄弈不敢做亲密之举,只能靠近安文卿,脸颊近在眼前却碰不得:“啧,哪里来的这么大一股醋味,子晏,你家什么时候开始经营卖醋了?”
“说吧,今天找我到底所为何事?”安文卿收起顾玄弈的画,卷好,拿进屋里放好。
顾玄弈寸步不离地跟着,待安文卿回屋,帮安文卿将房门关好。
安文卿:“我们不是说好,不会在我家……”
顾玄弈耍无赖地抱紧安文卿的腰:“可是我想你啊,这年过的,我有一个月没碰你了吧,人在面前我都还能再忍下去的话,我还不如直接出家去当和尚。”
“你还没说……”
“不急,等会儿再说。”
安文卿半推半就,最后还是妥协了,眼角瞥到敞开着的窗台,起身关好。
下人领着马义来到院子里,画桌和纸砚毛笔都在,却不见人:“奇怪,刚刚少爷和他朋友还在这。”
马义倒不在意:“他们应该在屋里,你下去吧,我自己去找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安文卿房门前,正要敲门,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大白天,为何门窗皆紧锁,联想到比他早一点来的客人是谁,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杵在门前久久未动,屋里虽然没有声响传出来,可他脑海里的画面已经控制不住想入非非,原本要叩门的手紧握成拳,狠狠砸在一旁的墙上。
动静很小,应该惊动不了屋内正翻云覆雨的人。
“呵……”马义慢慢退后,直直盯着屋门,轻声细语地念叨着,只有他自己一人听见,“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顾玄弈,珍惜这最后的时刻吧。”
安文卿倚靠在床头,慢悠悠穿上衣物,顾玄弈用脸蹭着他的背,撒娇一般嘟哝:“我没吃饱。”
“别……我还想下床走路。”
顾玄弈叹息一声:“子晏,你这身子骨,偶尔练练吧。”
安文卿真想转身踹床上那人一脚,忍着:“你要是喜欢身子软的,尽管去找楼里的小公子们,这不正巧来了位新鲜美人吗,你去抱着他那软绵绵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