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林泽生时,任刃正拿着铁锹拍土,累得汗流浃背,满脸灰尘。听到林泽生叫他时还有些恍神,待确认真的是林泽生没错时,忙撇开了铁锹对着来人的方向奔了过去。
林泽生从未见过这样的任刃。
之前两人同行的日子里,任刃几乎是有洁癖的,每日都要沐浴。无论何时都将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天气炎热的时候根本就圈在屋里不肯出门,因为讨厌粘腻的一身汗渍。所以林泽生眼中的任刃总是干净清爽,偶尔未干的长发披肩,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味。
现在的任刃脸上蒙着一层黄土,头发被粗布扎在脑后,汗水沿着额角脸颊冲出一道白皙的印子,用手一擦汗更是在脸上留下了五道漆黑的指痕。林泽生记得任刃一直都是用手帕拭汗的,还被自己笑他矫情,这才三个月未见便变得如此不拘小节了?
偏那脏兮兮的脸上嵌着的眸子黑亮黑亮的让人心惊,听到他叫他时,没有错看他眼中的喜悦,以及甩手向他奔来的动作。明明脏的让人退避不及,可为何他却张开了怀抱,下意识的想将飞扑而来的人抱个满怀?
任刃也不负所望的直接扑到林泽生身上,将一身的泥土蹭了对方白色的衣袍一身,才退开坏笑道:“早就告诉你别总装干净穿白衣,遭罪了吧?”
林泽生将手臂换了个方向对着他的头狠狠一捶道:“反正也不用我洗,州府有的是下人。”
任刃扁了扁嘴,拉着他往州府走去,身上难受得要死,先回去洗个澡吧。拽着林泽生的衣袖,问道:“你怎么回来了?离开前线可以吗?”
林泽生也不挣扎,任他拽着走,回答道:“任老将军给了我离军文书,让我回泽州几天。还不是因为听说了泽州有奸细,下了柳暗花明,任老将军和少将军实在担心,便让我回来看看。”
任刃干笑两声,他之前给父亲和大哥写过两封信,都是报个平安之类的,对于那些命案啊什么的一字未提,没想到却传到前线去了。
林泽生一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对,衣袖一甩将手臂从任刃手下解救出来,笑的愈发谦和。
任刃回头一看他这个笑容,心里立刻就发毛了。说来也怪,染墨看到任刃的笑容会发毛是因为任刃真的会收拾他,可任刃看到林泽生的笑容会发毛就没有道理了,因为林泽生什么都没做过啊。可任刃就是有些怕,怕的莫名其妙……
挠挠头,任刃觉得应该是自己理亏所以有些心虚,忙言简意赅的将近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话头一转到了修路这里,意图将林泽生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林泽生看着任刃故意转移话题,滔滔不绝的样子也没再追究,打算晚上回去写封信跟任老将军和少将军报个平安就算了,也就顺着任刃的话题问了些问题。
“为何要在地上先种草再撒细沙,然后铺设方砖呢?”林泽生疑问。
“虽然铺石之前已经将路面夯实加固,但仍旧还有许多不平整的,就算石砖够厚够硬,也是容易折损的。将草种埋下再铺设方砖,野草生命力极强,就会顺着缝隙生长,将缝隙填满,石板也就没那么容易折损了。至于细沙,柔软细腻,可以起到不少的缓冲作用。”
任刃庆幸泽州位于南方,四季皆暖,若是北方冬冷夏热的,更是麻烦。即便夏天将石砖紧紧贴合着铺设,到了冬天总会露出不小的缝隙。行人倒还好,但若是缝隙大了马匹则容易将蹄子陷进去,很是麻烦。
任刃真是憋坏了,一路拉着他喋喋不休说着铺路的难处。两个多月来也和林泽生通了几封信,但无非都是些医理探讨,或林泽生说说前线的杀敌情况,导致任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百姓们早就把他供的高高的,李州守是长辈他也不好妄言,染墨虽亲近但不知为何总躲着他(那是怕了你了,少年)。所以乍一见到林泽生任刃真是欣喜非常的,否则那以飞扑做见面礼的举动实在不是任刃的性格。
林泽生也是同感的,他少年成名,再加上医圣谷的名头,大多数人一见他就神医神医的叫着,哪里有什么同辈的朋友。任刃不仅精通医术还聪明懂事,他自然也是喜欢的,所以分开这段时日后见到他也是高兴的。
所以两人回到州府分别沐浴更衣后,便叫人做了几个小菜,捧着酒壶聊起天来。
有意无意的两人都避开了那些医理的话题,林泽生说着前线将士杀敌、将军布阵的事情,任刃详细的说着近日来泽州城内发生的一系列变故。
“你说,这件事到底是谁下的手?”任刃终于能找个人一起探讨案情了。毕竟之前已经宣布了那是敌国奸细杀人,他不好再跟别人说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想想,都什么人知道你那日会去布汤。”林泽生夹了口菜,一针见血指出一个漏洞。
任刃眼睛倏地睁大,原本有几分醉意的头脑也清醒了起来。他当时是第一天去布汤,染墨送避暑汤过去后不多时便出了命案。但那人的死绝对是有策划的,不是临时的意外,那么那人必然事先知晓他会去布汤,甚至知道他不在城西的安置点,才让那人死在了那里。
任刃回想起来,染墨和娉婷一直在他身边自然知道,几个州守府的下人帮着抓药熬药也是知道的,但牵扯到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个!
“既然这样,我建议除了那几个下人,重点派人盯着王家。”林泽生咽下嘴里的肉说道。
“你说王娉婷?”任刃连连摇头,“不可能是她,那丫头……”想到有段日子没见那个圆滚滚的小姑娘,脸上带了笑意,“她一天迷迷糊糊的,不被人害了就不错了,哪有那个心思害人?”
林泽生见他提起王娉婷便一脸笑意,皱了皱眉道:“我没有说那王家小姐,她家不是还有老夫人?盯着她。乍一看吴记倒了无人受益,但如今的局面还是王记一家独大吧?所以王记虽不明显但受益绝对不小。”
听林泽生一说,任刃才想到这一面。可能是因着喜爱娉婷的关系下意识没有往王家想,但现在看来王家的确嫌疑不小。
虽然坊间一直传闻王老夫人面慈心善,但任刃知道那都是扯淡。一个老妇人凭一己之力就将无人料理的硕大家业打理好了,岂会是简单的?更可况他可是没少见到那些华贵的后宫女子争宠的阴狠戏码,对这种女人真是生不起好感。
也许目前只有举止奇异的凤娘和娇憨可爱的娉婷是例外吧?
只是,若真是王家所为,娉婷是否身涉其中?
想再多已是无用,夜色已深自不可能现在派人去盯梢,加上白天劳累得很,林泽生也是旅途劳顿,两人叫人把饭菜收拾下去,便醉醺醺的同塌而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