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州一带南起滨门,北至珩山。东西走向有长达三千多公里的海岸线,就算水寇能够触及到的不过是几百公里,但也足够绵长,不可能全部盯死杜绝水寇偷渡。一来没那么多兵力,二也没那个精力。物产富庶的泽州坐落着十几个县镇,兵力若是均分根本就匀不出多少,更何况滨门是重地,要部下重兵。所以,有限的军队和难寻的敌人成了最大的难题。
“我们只能尽量多救些人吧。”任刃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的职责,既然无法全然未雨绸缪,只能依靠他的医术多救些百姓和士兵,算是亡羊补牢了吧。
“恩。”林泽生收了收手臂,揽紧怀里的人,没再作声。
任刃的身体也依着他,渐渐放软,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第二日,任刃便开始下地走动。但由于伤口已经开始结痂,瘙痒难耐,走动间臀部总是被裤子的布料摩擦着,若有似无的磨蹭让任刃更是难受。
所以不自觉地,想要布料的摩擦能够更重些,任刃走路的姿势开始变得有些诡异。
“刃儿……”任封疆和任峰走进房间时,恰好看到的是任刃在屋内走动的情景,只是那姿势却是屁股微微向后撅着,双脚呈外八字,腰部伴随着步伐一步一扭,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在学鸭子走路吗?”任峰忍着笑意问道,觉得自家弟弟若是再长个尾巴就和田间的肥鸭一样了。
任刃尴尬的回头,他以为没人才这么夸张的走路的,没想到居然被父亲和大哥看了去。看到一脸惊愕与好笑的大哥,和虽然面色不变但眼含笑意的父亲,忙挺直脊背以正常的姿势几步跨回床上趴好,装作没事一样发问:“今天不忙了吗?怎么有空过来?”
任封疆也不再逗脸皮薄的小儿子,顺着他转移话题:“最近也许会有战事,我没什么时间过来了。你大哥也要去几个重点县镇巡查了。”
“啊,爹和大哥一定要小心啊。”任刃嘱咐着。
“放心吧刃儿,只是会比较忙,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任峰安抚着担忧的弟弟,“倒是你快点恢复好,战事后还需要你。”
“嗯,我会的。”任刃点头保证。
又叙了会儿家常,送走了父兄,任刃知道短期内怕是很难再见到亲人了。
水寇,真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十日后,景元和锒叶两镇爆发了大规模的水寇入侵,伤亡惨重。
已经完全恢复的任刃随着林泽生奔赴战场。
第二十七章:初临战场
战场距离滨门并不远,两天便可赶到。
任封疆需镇守滨门,指派了几个亲兵换装成百姓陪同任刃和林泽生上路,并没有军队护送。虽然战事暂时停歇,但若是因军队的装束引起水寇的注意反而麻烦,所以干脆扮成普通百姓。
踏上去景元镇的道路,任刃才愕然发觉官道居然已经被铺上了石板,虽并不十分平整,但也较之过去有了极大的改善。“这是怎么回事?”任刃问身后骑马同行的张力。他只不过是在滨门卧床半个月,这路怎么就被修起来了?
张力一扫平时憨直的形象,端坐在马上随时保持着警戒,暗自观察着与他们一行擦肩而过的行人们,回答道:“自从二少率人修葺了泽州城至滨门的道路,各县镇的官府衙门都从中看到了好处,应泽州州守李大人之命,发动百姓开始修路。现在较近的县镇几乎都已经修好了至滨州和至泽州城的道路了。”
“这才半个月……”任刃咂舌,果然百姓们的力量是伟大的,从打造石板到铺设地基,再覆盖路面,居然这么繁复的工程仅在半个月内都完成了。
“因为百姓们也知道怕是要开战了,自然昼夜不停地加快进度。”张力解释道。
“这次也多亏了道路畅通,援军赶到的十分及时,才能将入侵的水寇一网打尽。”林泽生暗暗叹了口气,虽然消灭了入侵的敌人,但自己人伤亡也是惨重的,这让人根本开心不起来。
“没想到这次的水寇更加狡猾。”张力提起敌人便周身泛起冷冽的杀气,咬牙道,“秋收将至时各县镇都加强了门禁,入城门时更是严加防守,但万没想到水寇居然早在几个月前就派人潜入,化作我国百姓埋伏于各地,待水寇前来抢夺粮食时,里应外合打开城门,驻军死伤无数!”
“他们为何执意要攻城?散落各地的农户也是不少的。”任刃怕张力继续激动下去会被人看透伪装,忙转移话题。
“那些零散的农户水寇是看不上的。”林泽生摇摇头,目光望向远方,低声道,“水寇要抢夺大量的粮食,目标都是各县镇新征收的粮食,直指粮仓。”
握住缰绳的手一紧,任刃皱眉骂道:“真是贪婪!”水寇若是零星的打劫那散居的农户,抢完便跑怕是根本很难逮到的,但偏不自量力的去县镇大举掠夺,入侵的水寇几乎全灭也是他们自找的。
由于路况改善了许多,几人策马一路飞奔,仅用一天时间便到达了景元镇。
刚刚走到景元镇外围,任刃已经被眼前的惨状震在当场。
这是怎样残酷的场景啊。满目的疮痍和死气弥漫的哀号充斥在空气中,在凹陷的地面形成了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洼,鲜红的血液与残留的雨水混合在一起,盈满凹地,触目惊心。地面上零零碎碎散落着断肢残骸,或雪白或黝黑的肉体与红的刺眼的液体掺杂在一起,交织出残酷的色彩。
任刃动作有些缓慢的翻身下马,牵着马匹从战后收拾出的一条窄路缓步走过,视线无法控制的在地面逡巡,一堆堆混乱的尸体交叠,根本无从分别谁是国人谁是敌人,扭曲的身体,狰狞的面容,无一不在诉说着临死时的痛苦与不甘。
脚下一软,任刃怔怔的低头,抬起还未落实的脚掌,却看到脚下竟是一截流露出的肠子,白白软软的流淌出粘腻泛黄的汁液,被任刃一踩四处喷溅,却寻不到它原本的主人。
别开目光,任刃屏住呼吸,努力忍住食道中翻涌的呕吐感,疾步走向景元镇的城门。他虽然也曾帮萧天弘杀人无数,但那毕竟只是零星的谋杀,而且出手的人都是干净利落的,哪会有现在这种残酷恶心的景象。而他身后的林泽生等人却面不改色,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刚刚经历了战争,景元镇城门大开,幸存的士兵和百姓正将伤员向镇内转移着,见到任刃一行人,守门的士兵验过几人身份文书便放行了。
“你们进去,小刃跟我来。”林泽生将手中的缰绳递给身后的士兵,任刃也同样做了,便随着林泽生反身向来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