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来到了这一天了。虽然早在作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的悲哀和自嘲。她让她爱的人,将她送到了别人的床上;她让她爱的人,为她争宠提供情报;她让自己与她爱的人,永生不得再见。
屋里的人早就撤了出去,这大红的屋子里,那明灭的烛火下,只有她自己可以哭可以笑。这样可以不加掩饰的悲喜,在以后都不可得了吧?
明明想要哭泣,可眼眶里却只余一片空寂。
“娉婷?”一个磁性低哑的男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娉婷霍然抬头望向他,一见是不知何时进来的萧天弘,立刻起身欲行礼。刚刚支起胳膊,突然觉得身上一凉,才想起自己未着寸缕,顿时脸上一红,又趴了回去。只尴尬的望着他,讷讷不能言语。
她这样生涩表现让他微微一笑,凌厉的面容软化了些许,这笑容衬着他异常俊美的面容有了几分蛊惑的味道,让娉婷一时看呆了。
“床边有个小柜,里面有衣服,你穿上吧。”萧天弘突然背过身,吩咐道。
娉婷又是一呆,不明白他这是何意。但既然他吩咐了,也只能从命,于是按照他说的,打开床边的小柜,手脚麻利的将中衣穿戴整齐,才低低的开口:“臣妾,穿好了。”
萧天弘这才回过身,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走向床铺,而是倚着她对面的茶桌坐下。娉婷一愣,便立刻起身取了茶杯,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他斟茶。
萧天弘淡淡的看了看她,脸上没什么情绪的示意她也坐下,才开了口:“你是泽州人?”
“回陛下,臣妾是泽州人。”娉婷点头。
“泽州百姓过的可好?”突然的一句话又将娉婷问愣了。
娉婷暗自琢磨着陛下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问这些?心里再疑惑,面上还是恭敬小心的回答:“回陛下,陛下以仁治国,泽州百姓也在泽被之下,自然安居乐业。”
萧天弘蹙起眉头,对这些恭维之词有些不耐:“朕想问的不是这个。任老将军回到泽州后,水寇安分了许多吧?任家真是帮朕镇守了一方平安啊。”
这番话听不出喜怒,娉婷不知该如何接话了。陛下究竟是真心夸奖,还是暗自忌惮?想了想,还是绕过去直接回答:“小小水寇哪里能与我泱泱华国相抗衡呢。”绝口不提任家。
正饮茶的萧天弘呼吸一顿,随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感叹道:“任锋也是少将军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这任家一脉全是将才呀!”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说来,任刃那孩子也跟着去了呢,希望他也能继承他父亲和哥哥的本事啊。”
一听他提起心上人,娉婷有些惊讶,暂时忘却了之前的防备,询问道:“陛下认识任刃?”
“当然。”萧天弘轻声笑道,“朕还是太子时,他是伴读啊。他可是跟在朕的身边一年有余呢。”说着,神色间有些怀念。在摇曳的烛光下,似乎有悲伤一闪而过,快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娉婷恍然,心里明白为什么任刃会知道陛下的喜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任刃是心上人的关系,因为两人有了共同认识的人,娉婷对萧天弘的心防立时降下了几分。困于此处月余以来,第一次可以与人谈起她爱的人,心情难免有些愉悦。娉婷掩唇而笑:“陛下是要失望了呢。任二少没能成为将才,倒是成为了神医。”
“哦?怎么回事?”萧天弘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追问道。其实,这些他早就从他的眼线那里知道,可他还是想听亲历的人讲述给他听,听到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瞬间。好像这样,他就能想象出那人的表情,那人的眉眼,那人的一切。
所幸,娉婷虽高兴,但也没有失了理智。只是提起了任刃在泽州众人皆知的义诊和那个被牵扯进去的人命官司,至于她和任刃的关系却是半点也没有提起。
于是,这夜就在一个年轻帝王不停地追问,和年轻的女子缓缓诉说中,悄然而过。
第三十八章:回忆往昔
战船被敌人偷袭成功,对几位知情的将领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但为稳定军心偏又不能公开,所以怒火无法发泄之下,都十分默契的加大了训练量,将一众不知内情的士兵操练的叫苦连天。
任刃自那日提出了那个方法后,就再没机会见到父亲,难免很是失落。但他也明白,这样狠毒的儿子,这样阴损的方法,父亲都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所以,任刃每日只跟着熬制解暑汤,帮训练中受伤的士兵疗伤而已,有意无意的在疏远着周围的人,包括林泽生。
虽然任刃做的不留痕迹,但无论是谁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总是敏感非常的,所以林泽生察觉到了,继而很困惑。两人的关系明明前几日还愈发的亲密呢,怎么那日敌人烧了战舰之后,任刃突然开始冷淡了呢?仔细回想,那日他没做什么让任刃不满的事情啊。
推门而入时,任刃正埋头书写着什么,直到林泽生走近才骤然一惊,忙将一旁的宣纸盖在了刚刚书写的东西之上,欲盖弥彰。
林泽生轻轻一笑,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一手拉了任刃到桌边坐下,一手将碗递过去,笑眯眯:“该喝药了。”
任刃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才淡淡的点点头,说道:“好的,我会喝的。我还要写点东西……”未竟的话语,便是逐客令了。
这样的任刃,让他很不舒服。若是以前,每每他拿了药来,任刃总是苦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打着商量:“今天只喝半碗好不好,我真的没事了啊……”可现在的任刃喝药虽然痛快了许多,但让他却难受非常。
“小刃。”林泽生稳稳坐着,抓住起身欲走的任刃的手腕,仰起头看着他。脸上褪去了一贯的笑容,就连那两个梨涡也隐藏了起来,他的态度说明了他不允许逃避:“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啊。”任刃躲开他的目光,轻声说着。心狠手辣的任刃一向都是最会撒谎的,面对着萧天弘他即使心痛的几乎要死还能笑脸相迎,面对着鄙夷的太监宫女他还能无所谓的摆出主子的架子训斥责难,面对着疼爱他的父亲兄长他能恰如其分的扮演好一个可爱的少年,但不知为何他无法对眼前的这个人伪装出另一个模样。
也许是太过熟悉了,太过依赖了。他习惯了与林泽生谈天说地,习惯了林泽生总是一副关切温柔的样子将凤娘逗的变脸,甚至习惯了他的靠近,他的触摸,他的拥抱……任刃是习武之人,怎会容人近身而不发觉呢。可是他总是在林泽生走到身边时才发现,总在他抓住他的手时连下意识的反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