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于宋琬和她来说,这个消息却如同一把浸满鲜血的刀、一丛熊熊燃烧的火、一条不见边际的河、一堆长势茂盛的荆棘,横杠在中间,跨不过去,也回不去了。
“恭喜。”宋琬一怔道,她病容憔悴,往日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似乎熄了火,没有半分灵动,整个人洋溢出一种死寂的味道。
“你会去吗?”宋瓷道,她抿了一口咖啡,其中的苦涩似乎都渗染到了心里。
“你希望我去?”宋琬道,她浅浅一笑,虽面色苍白如纸,却没有半分牵强之意。她的语气平淡,但隐隐有种质问和哀求的味道,却让人生不出半分不喜。
“不过是商业联姻,去不去无所谓。”宋瓷道,她想自己看不懂宋琬眸中的情绪,可那传达出的疲惫却深深地映入了眼帘。“我也不在乎。”
“可对我来说,婚纱一生只能穿一次,哪怕是逢场作戏。”宋琬道,她咬了一口桌上的甜点,带有淡淡苦味的巧克力,并不适合咖啡,若是加上一点奶油,那便出乎意料地合她的胃口。可是这家咖啡厅,厅主认为巧克力若是加上奶油,便失了味道了。
苦上加苦,那种滋味,不是甜点能表现出来的。
宋瓷仔细端详着宋琬的面容,恰好服务员把热牛奶端了过来,宋瓷将牛奶推到了宋琬面前,压住心中的那份怅然道,“既然决定了,那别喝咖啡了,太苦了,它不适合你了。”
“那是我的事情。”宋瓷道,她低头搅拌了一下杯子里的咖啡,顿时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白色泡沫纠缠在棕色的涟漪边上,煞是好看。宋琬的睫毛又翘又长,就像织的精美的绸缎,丝丝相结。“咖啡是国外传来的,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东西,我一时魔怔,总会醒的。”
“是……啊。”宋瓷道,她明白宋琬让她放宽心,自己以后不会与自己有纠葛的意思。这是她的初衷,不知为何却在这一日一日中的相处中,渐渐改变。就像把从最简单的关心开始变质的感情,她这样想着,却说出了别样的话语,“可很多人都有咖啡瘾。”
“我有很严重的精神洁癖,”宋琬道,她的眉眼一弯,在偷偷透过厚厚的玻璃窗的照射下,多了份从未见过的娴静淡然。“又不是毒瘾,有什么好留恋的。”
“可是人和物是不一样的。”宋瓷匆忙道,她不想让宋琬将她遗忘,将自己抛之脑后。
“那就更简单了,睡一觉就好了。”宋琬道,她将咖啡一饮而尽,“我过不了几日就会出国,反正也有一些积蓄,出去吃喝玩乐也不错。你且宽心,我有分寸,不会跨越雷池一步。再说了,偌大的城市,哪里有我的藏身之处。我难得清闲自在,你也不必再提防我,皆大欢喜。”
我没有对你起防备之心,宋瓷怎么也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她从一开始对于宋琬,便是疑其醉翁之意不在酒,“你陪我去选婚纱,好吗?”
见宋瓷没有否认,宋琬的眸子里浮现出哀恸,可这又是一件意料之内的事情,“……好。”
……
重重叠叠的白纱,透露出几分少女气息的蕾丝边,剪裁恰当的布料,恰到好处地显出宋琬姣好的身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面容,不施粉黛也美得惊人,也许是大病初愈,添了几分闲花照水之感,人间尤物也不过如此了。
宋瓷望着面前的人,心中一悸,她眸子里有几分惊艳,“很好看。”
“我把衣服换回来,”宋琬道,穿着宋瓷的婚纱,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不用了,”宋瓷道,她转身招来服务员,让她拿来一件同款的。
“对不起,宋小姐,这种婚纱只有一件。”服务员歉意道。
“先前模特身上不是还有一件吗?”宋瓷道,“拿过来吧。”
“好的。”服务员道。
“那么麻烦做什么?”宋琬道,她的眸子如同蒙上一层雾气,让人看不分明,“你嫌我脏?”
“不是,”宋瓷一字一句道,她看着宋琬,好像眸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心里也是,“你不是说一个人一辈子只能穿一次婚纱吗?你已经穿了,和我一起。”
“是啊,”宋琬莞尔道,面上却浮现出几分苦涩,“宋瓷,不要可怜我。不过是咎由自取 ,我知道结局,却妄想改变,这本来就错了。”
“错的是我。”宋瓷道,她感觉那一个瞬间,她好像失去了什么。
“你还说你没有可怜我?”宋琬收敛了笑意,“宋瓷,我要的东西,你明明可以给我的,你去不肯给,也给不起,我不要的,你又硬生生塞给我。”
“我不爱你,也没有同情你的意思,”宋瓷道,她慌乱地挪开视线,怕自己踏上禁忌之路,怕自己发现她做的一切,把宋琬推开自己身边的行为……是错的。“我去换婚纱。”
……
距离那天绑架案已经过了三四天,一回想起那模模糊糊的血腥味,宋瓷就忍不住后怕。
她站在宋琬的家门前,说是家,不过是暂时的栖息之所,被杜炎和她,以及那些流言蜚语所逼迫的藏身之处。
“那个姐姐搬走了,”放学回家的女孩见宋瓷还在这里道,“你就算按一辈子的门铃她也出不来的。”
“搬走了?”宋瓷动作一顿,她分明记得宋琬的签证还没有下达,她是怎么离开的?
“对啊,是另一个姐姐帮她搬走东西的,从前三天还是前四天开始,她就没有回来过,”
“没有回来过吗?”宋瓷道,她心上一寒,明明她和宋琬已经被救出来了,为什么宋琬她还是没有回来?
“这里治安虽然乱,但是门口的保安可不是摆设!”女孩像是想到了什么,离宋瓷远了点,到了一个安全距离上,放大了声音道,“要又是寻仇的,我可叫人了!”
“什么……”寻仇的,宋瓷想再询问,发现女孩已经跑开了。
“大爷,你知道这件住户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宋瓷去敲了敲对门涩住户的房门。
“这家住户啊?”老大爷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打开了里门,隔着防盗门小心翼翼道,“刚搬过来不知道是谁撬开了门,把屋子弄得一团糟,还在墙壁上喷了恐吓的红漆。以后隔三差五就有人小姑娘要是就有流氓来骚扰这个小琬,这么好的一姑娘,也是不知道招惹谁了,不过后来好像是她同学,过来帮了一把,情况才有所好转,这不几天前,她同学还帮她搬家了。”
“走了也好,也不要这样遭罪。”老大爷叹了一声,“这么好心的孩子,可惜了。”
……
“宋琬呢?她在哪里?”宋瓷道,她按耐不住自己心里的颤抖,质问道。
“你都要和杜炎结婚了,问这个做什么?”陆悠冷笑道,“她那样恶心、龌蹉的同.性恋离开了你,不是恰好符合你的心吗?哦,对了,我喜欢过杜炎,你现在其实是随便找个由头来找我兴师问罪吗?”
“不过是商业联姻,连感情都没有,我只为宋琬。”宋瓷道,“我从未觉得她恶心,我更不觉得任何带有贬义的词语能形容她!”
“噗,”陆悠道,“惺惺作态,我都能放下了对杜炎的感觉,为什么宋琬不能?宋瓷,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她不想见你。”
“所以,你带走了她,是吗?”宋瓷眸子里添了份阴霾。
“我没有带走她,她是自愿跟我走的。”陆悠道,她看着宋瓷这副失了常态的模样,有些胆怯。
“她现在在哪?”宋瓷知道若不是生怕自己报复陆家,陆悠定然会狠狠嘲弄自己一番,就是因为有所顾忌,她才能找到宋琬。
即便知道,明天她就结婚了。即便找到了那个人,她们也回不去了。
是自己先放下的,她对宋琬有感情。但这份感情上蒙了那种叫做怜惜的面纱,就不是这么容易让人发觉,更不是那样的难以割舍了。
更别说她还患得患失,宋琬对爱她,是来源于自己的不经意真情。
是因为自己在她干涸的心上洒下了甘泉,自己点亮了黑暗中的一缕光。可不是自己,别人也可以!宋琬可以对别人一片真心,掏心掏肺。
偏偏是这个别人又是自己。
她好像了解这个人,也好像怎么也看不透。
“我不知道。”陆悠道,“今天早上,到了医院发现人去楼空。”
“是,”宋瓷脸色一白。“是她自己走的?”
“也许是,”陆悠道,言语间带了一份刻意。“在医院的时候我问过她值得吗?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宋瓷一怔,伴随着陆悠刻意模仿的话语,她面前似乎出现了虚弱地躺在床上的眸子里满是哀凄的宋琬。
“值得和不值得?我能评判什么?如今也只是这样了。她本就不愿意愿意与我一起。就像一条路,我和她站在对面,我走了九十九步,只需她走一步,她却退后了。”
……
取消婚礼,死讯,墓碑,一幕又一幕浮现在眼前。
前生数十载,不过是一霎那的花火。纵然美丽,却留下遗憾。
宋瓷从梦中惊醒,她靠在床头,她凝视着端在手上的闹钟。明天就可以见到她的,接她回来,她们还年幼,她可以有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去打开这个人的心扉。
宋琬。
宋琬。
宋琬。
她爱这个人。
却怯于承认,怯于靠近,怯于相爱。
可她究其一生,都无法再放下这个人。
早知今日长相忆,不及从初莫作双。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给枫君的番外。
话说码字的时候家对面不远处着火了,火都灭了消防车才到……
☆、第二十章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宋家没有这样的规矩。
碗筷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公司的事很多吗?”宋老家主道,打破了这刻的安静。
“还好。”宋复将目光从娇妻身上挪开,眼底还有残留的温柔,“我已经把事情都交给小画和小瓷了。”
“那小琬呢?”宋老家主道。“她没有兴趣,”宋复道,“而且学得是文学,我琢磨着到时候给她点股份就是了。”
“嗯。”宋老家主满意道,“那你们会在这里留几天?”
“我和舒轻可以留一个星期左右。”宋复道。
“如果挤一挤的话,四天最多了。”宋瓷道,她转头看向宋画,“哥哥大概也是这样吧?”
“是,”宋画道,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还在咀嚼东西的宋琬,“至于小琬,她有长假,比我们轻松很多。”
“这样啊,”宋老太太道,宋老家主先前和她提点过了,她直接刻意忽略了宋琬,目光慈祥地望着宋瓷,“我的乖孙女能回来看奶奶,奶奶已经很开心了,等一会儿陪奶奶去隔壁那几家串门吧,让他们那些老头子老太婆看看,我的乖孙女有多贴心。”
隔壁几家?宋琬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能住在宋家老宅附近的,怎能是等闲之辈?宋老太太这是在帮宋瓷扩展人脉,更在变相地承认宋瓷将继承宋家。
“奶奶,我也陪您去吧。”宋画也想到了这点,连忙开口道。“不毕了。”宋老太太道,“不过是得瑟一下我的乖孙女,你去做什么?”说罢,她也觉得这样的举动太明显,会让宋瓷为难,又补充了一句,“宋琬也跟去吧,毕竟还是宋家的女孩,带孙女去不带你,倒显得我这糟老婆子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