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通识或者是教育局那个笨蛋,我不会再被你耍的了。」撇了撇嘴,理瞪了正笑得灿烂的文一眼,后者眨眨眼,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伸手揉了揉文柔软的发,他低声说「我是不会等你的,你走了,我只会讨厌你。」
「真无情啊……早知就不喜欢你好了,又无情又不浪漫,我都要走了,还不肯说些好听的说话。」
瞇起眼笑了笑,文半开玩笑这样说。垂下眸,再抬头,他刻意让自己笑得很灿烂,可是,看着理的脸容,他只想哭,唇边的微笑在抖颤着,深呼吸一下,他努力的不让泪水掉落,也不让理知道,究竟他有多么的舍不得。
我不敢说,可是啊,其实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们能够一直站在相同的位置你说多好?要是我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见你,要是我每一个下午都可以静静的待在你身边,要是,我们能够这样一直不分离,你说多好?
可是,不行啊,因为,我要走了。
「我们一起走。」没有放开手,理拥着文,低声说「管他的,他们喜欢怎样就怎样,就让他们的学生通识去吧,然后最后什么都学不会。」
「不。」拉开了理的手,文摇了摇头,抬眸,对上了理的眼睛「你不能走,你不能够为了我而放弃你要做的事情的,这样我承受不起……」深呼吸,他微笑着「都够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很足够了。」
「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
「可能是的,可能你没有为我做过些什么,」顿了一下,文抬眸,瞇了瞇眼睛,笑了「可是你为了我,连理性都失了,所以,足够了;能够让理失去理性,我应该,要满足的了,再贪心的话,会遭天谴的。」
──你为了我,连自己都可以遗失了,那还不足够吗?
看着理没有说话,文垂眸笑了笑,松开了一直握着理的手。慢慢的,看着文的手从自己的掌心滑出来,指尖摩擦过指根、直到指尖,然后在自己指尖相扣间挣了出来,看着自己的指尖拢向掌心,却抓不着什么,理彷佛听见了体内有什么碎落掉了的声音。
伸出手,理终究没有唤着文,只是看着他还是没有回头,走到自己的桌子那儿,伸手捞起那搁在椅背上的运动外套,把它放在箱子上,然后把刚才那本书好好的放在理的桌面上。
「这外套我拿走了,书就留给你吧。」把箱子抱好,文往房门的方向走去,然后,他顿着了脚步,却始终没有回头「我要走了,跟我说声再见好不好?」
「……再见。」沙哑着声音,理其实并不明白对于不会再见的人,为什么要说再见,为什么,要撒这个一点儿也不窝心的谎言;然而,他做到的,却只是跟文说再见,然后希望这个谎言终有一天会成真。看着文推开了门,理唤着了他「你不会放弃的吧?」
理没有把话说清楚,然而,他知道文会听得明白。为什么不?这家伙本来就是文字游戏的始祖。理知道,文一定会明白他问的,就是文一直说的『存在的意义』──尽管不能在一起,但我还是想要确认,你会在某个地方,做着跟我一样的事情,那么,只要我在努力的话,我就能跟你连系起来。
──就好像分子原子之间那种无形的连系一样,那是再大的力,都不能把我们扯开隔绝。
然后,我们承诺,永不分离。
停着了动作,文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午后的阳光从敞开的门洒进,洒落在了那人的肩上身上。他回头,唇边那抹微笑彷佛掺进了阳光的温度,然后从这里,传达出去,直到心底。而他知道,这抹笑,会一直记在他最喜欢的人的心上,连同他的说话,还有一切一切,都镶进心底。
「当然,」开口,文微微一笑,唇边的弧度灿烂得,让人遗忘了那曾经淌落的泪「只要,我还一息尚存。」
或许理想得没有错,文的确通晓文字之间的深意──或许文会微笑着说这应该叫作语带双关吧──他回答的并不止是理的问题,而还有更多的,是想要承诺,我是不会忘记的,我一直的信念,还有明白这个信念的你。
──只要呼吸一日尚存,就永远,都不会忘记。
透蓝的天。
只见澄蓝得像淡水彩的天空上偶尔飘过了几片悠悠扬扬的白云,轻轻的在草地上投下了薄薄的阴影,又飘然远去。草地很大,而在那红棕色砖砌大楼旁的那棵在空中伸展着枝叶的大树下,好几个人就这样席地而坐,围成一圈。
然后风吹拂,满满都是春天的气息。
「抱、抱歉我迟到了……」
「迟到的同学,先拿一份讲义吧。」靠着树干而坐的人头也没有抬,只是指了指那压在石块下的纸「然后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苏格拉底?」翻了翻讲义,那学生坐了下来,疑惑的问着旁边的人「今天……不是上理学院的Introduction of
science吗?还是,」有点惊恐的抖着声音,他抬头看了看周围「我又去错地方了?」
「哲学是思想的科学啊。」那人这才稍稍的侧抬起头,在深沉的墨色发丝下,同色的眼眸透出了笑意。看着对方张了张嘴,他把食指竖在唇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轻轻的说「好了,教授要说话了。」
好不容易才从那人的微笑上移开了目光,抬眸,正如那人所说的,只见教授把手上的讲义放在草地,十指交叉的搁在随意跷着的修长的腿上,垂着眸,他似乎想着该如何开始这一堂课。
「哲学是思想的科学,」教授选择了这样说,他的学生惊讶的回望,却见说出同样的话的人正专心一致的听着「苏格拉底曾经要求学生柏拉图在麦田里摘一棵他认为最好的麦子,可是机会只有一次、也不能往回走,结果,他的学生最后什么都摘不到。」
「不是因为田里没有好的麦子,只是因为人心总是期望往后能遇到更好,而往往看不起眼前的。」
「科学也是这么一回事,科学或许真的可以造就更好的未来,可是,它却不能够教懂任何人活在当下的道理,也教不懂人在数字与实验之外的事情,」垂下手,按上了那在微风中翻飞着的纸页,抬眸,他看着他的学生,说「所以,人心才是造就真正未来的关键。」
风吹来,轻轻柔柔的把草的清新飘送到鼻端,然后在嗅觉细胞的传送下,成了每个人感受得到的独有的春天。在那学生还在惊讶原来理学院的文学气息堪比文学院的时候,他旁边的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身,一下一下的拍着掌。
「对啊,就像柏拉图最后都有学懂,真正的生活,不是占有,而是单纯的只待在美好的事物旁边,直到再也不能停留为止。」笑弯了眼睛,那人似乎没有注意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自己身上「可是,我却有另一个想法。」
「……你打算挑战苏格拉底?」
不以为然的淡淡响应道,教授--也是刚从中学调到大学教课不久的理──并不是没有见过嚣张的人,却很少见想要挑战古学家的学生。抬头,理正想说些什么,却在看清楚那人的脸的时候,生生的愣着了。
……是他。
是文。
同样纯白色的衬衣,同样温文的微笑,即使隔了好几年,都彷似没有变更。或许见证着时日流逝的,只有那稍稍成熟了的脸容,还有,心底那原来在不着叫嚣的思念。
「我认为,人的确会因为美好的事物而停留,也会因为想要追寻另一些事物而继续前行,可是他们说漏了,说漏了,人其实会因为他所爱的,永远停留,」走近了理,文蹲下身,伸手撑在理身后的树干上,把脸凑过去,微微一笑。
「即使走了,也会回来。」
垂眸,他们两人的距离近得理能感到文长长的睫毛轻扫在自己的眼睛,近得,两人的呼吸再也没能够分得开彼此。
理性告诉理,要是不快点推开文,明儿整间大学都会晓得理学院教授与自己的学生──当然是伪的了,理才不相信文有兴趣学他口中无情冰冷的理论──有什么**关系,可是,他却更清楚,要是他没有伸手拥着文的话,再让文离去,他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所以,明明理智还在,他却选择了伸手把人拥进怀里。
「……舍得回来了吗。」
「嗯,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理闭上了眼睛。或许这世界理智注定要败与感情,不是因为人不够理性,只是单纯的因为,很多时候,人会选择任由自己沉溺在理性难以理解的感情之中。
不为什么,只因为,我眼前的人,是你。
「嗯,欢迎回来。」
你听,风还在吹,旁边的人在说话,在议论纷纷,可是,我都已经听不到了,因为我的世界,完全只剩下你一个;而往后的日子,我也,只想留你在我的身边,就好像分子原子之间那样,一个扣一个的构成了世界。
就像,要是少了两颗氢气电子,氧气就永远都成不了水的那样,
所以,别离开好吗,一旦失去了你,我的世界,就不可能再完整。
嗯?答应我吧。
──当我的电子,让我,永远都不会寂寞。
……
……
……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你不是……」
「消失了?不啦,我只是从中学制度那儿消失罢了,我可从来没说过不来大学的。」笑。
「你这家伙……」青筋。
「什么嘛,本来大学就有语文、历史、哲学啊一大堆的文科学系,只是你没想到。」无辜眨眼。
「……你的意思是我笨?」青筋X2。
「不对,你这样叫迟钝。」灿烂笑。
「……你找死!」咬牙切齿。
扬手,却是拉着眼前这笑得灿烂而欠揍的人,理把文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的圈着,力度大得像是溺水的人抱紧救生圈一样。把头搁在对方的肩上,理闭上眼,却怎样都不肯放手。是的,因为这个人,他让他溜走得太久了,久得让心底像缺失了什么,
久得,思念几乎要把人都给淹没。
「……我不会走的。」轻轻的拍了拍理的背,文笑了笑「这一次,即使是你赶,都不走。」
「嗯。」
「可是,我倒要向你讨回一点债。」
「债?我什么时候有欠你钱?」挑眉。
「不是钱,可是你欠我可多了……」斜着眼睛看着理,文砸了砸舌,有点笨拙的尝试把手从理的背上伸到面前掰指头,却依然没有放开抱着理的手「吶,当天你欠我一个挽留,也欠我一个告别吻……」
「……现在补回可以吗?」
「不行,已经太迟了。」摇了摇头,文作了个遗憾的表情「怎会有人在重逢才补回告别吻的……说你没情趣真没冤枉你。」扁了扁嘴巴,文松了松手,稍微调整了姿态,直至与理面对面鼻尖碰鼻尖的。垂眸,他轻声说「吻我。」
「……你这个亲吻狂……」理觉得有点无力,忽然觉得搞不好那次都是他**自己的……
「嗯,说对了,唔,至于奖品吗……」转了转眼睛,文倒是干脆的直接承认了「嗯,就奖你一个吻吧。」勾起唇,文伸手圈着理的脖子,闭上眼,亲了上去,不容半点异议。
或许他惹上了个了不起的人呢。感受着对方的唇柔软的触感,理想。可是,管他的,自己喜欢就好。闭上眼,理伸手环着文的腰,两个人就这样拥吻着。或许幸福就是能够在这样灿烂透蓝的天空下,拥着你吻着你,然后承诺,再也不会离开。
……谁说力学的存在只在于拆散相依的分子?
……我说哪,力学其实可以让分子,靠得更近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