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谥号是根据亡者的生平事迹与品性,后人为其作出的评价,长公主的谥号将昭告天下,流传百世。”庆王一板一眼地提醒,义正词严道:“‘敏’字合适,本王无异议,但‘康’乃安乐抚民的美谥,并不贴合其人。”
嗯,‘康’确实不合适。
只是,长公主是您妹妹啊,庆王果然如传闻般的敢于直言。御书房大臣们悄悄嘀咕。
“这个……”众臣一脸的为难,明哲保身,搬出皇帝旨意后,不多说半个字。
容佑棠被吸引了注意力,凝神细听。
大皇子则瞬间精神一震,昂首阔步踏入御书房,仿佛要上阵对敌,尽情挥洒尊威气派。
“三弟此言差矣!”大皇子高声驳斥。
容佑棠顺势一同进入御书房,他本就是返回,前来寻庆王复命。
“大哥请坐,您有何高见?”庆王客气地问。
“唉,长妹不幸被害,父皇悲痛卧榻,为兄担忧焦急,寝食难安,既然父皇有旨,谥号‘康敏’有何不可?”大皇子风度翩翩,态度却强硬。
庆王面色不改,肃穆提醒:“亲人遇害,我也非常悲痛。但父皇交代了督办丧礼的重任,明确吩咐凡事不得逾矩,谥号非同儿戏,必须妥帖。若欠妥,长公主、礼部、御书房等多方将遭受质疑议论,世人难免误以为我等无知至此,连拟定谥号也不懂。”
容佑棠因年轻资历浅,自觉陪站末尾,悄悄打量他关心的人:只见庆王两个手掌均被包扎,搁在膝上;他匆忙换下昨夜烧坏的染血衣袍,穿一身玄青两色亲王常服,毫无多余配饰,得体庄重;右耳侧和额头部分头发被烧毁,参差不齐,下巴冒出青黑粗硬的胡茬,双眼布满血丝,十分憔悴——对比春风得意、满面红光的大皇子,容佑棠格外不是滋味。
“唉哟。”大皇子状似宽容和气地拍大腿,好声好气地劝:“三弟,那你想如何?父皇正在静养,‘康敏’乃其钦定,虽稍微欠妥,但不算过份出格,为人臣子,听从圣意行事,总没错的。”
“大哥,父皇此时固然悲伤,兄弟们孝顺侍奉的同时,更应该尽力为其分忧。比如长妹的谥号,既然您也认为欠妥,为何不提醒呢?父皇乃一代明君,宽宏仁厚,向来愿意听取谏言。”庆王目光坚毅,分毫不退让,坚持己见。
啧,油盐不进的倔东西……
大皇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勉强按捺不悦,悻悻然,问:“若按御书房众大人的意思,拟用‘思敏’,依你的想法,到底该用什么字才叫合适?”
“大哥言重了。小弟区区一介武夫,擅长舞刀弄枪,却不甚通文墨。”庆王板着脸谦道,引得容佑棠强烈反对“殿下太过谦了,您是当之无愧的文武全才!”
庆王生性刻板严谨,缺乏热情,他慎重提议:“诸位,依本王的浅见,‘思’字仍欠妥,不如用‘怀敏’?长公主年轻短折,‘怀’字比较贴合。”
好!
御书房大臣心里齐齐喝彩一声。事实上,常用谥号的字眼既定且有限,他们最初就是拟定“怀敏”,但由于害怕刺激皇帝,故改为“思敏”。
“怀敏长公主?”大皇子挑眉。
庆王凝重颔首。
须发雪白的鲁子兴一咬牙,出列拱手道:“庆王殿下言之有理,老朽惭愧,竟险些率众拟了个不妥帖的谥号。”
“鲁大人不必如此,小王明白你们的考量。”无非畏惧触怒父皇罢了。庆王心知肚明。
“多谢殿下谅解。”鲁子兴感激躬身,油然敬服。
大皇子颇为气恼,想了想,斜睨容佑棠,冷不防问:“容大人,你认为如何?”
嗯?
庆王面无表情,当即朝长兄投去一瞥,“腾”的一下反感了,暗忖:你们对我有意见,尽管提,为何都喜欢冲着他去?欺软怕硬,算甚么英雄好汉?
容佑棠全程戒备,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出列,略躬身,端端正正拱手,大方赞同道:“‘怀敏’中肯妥帖,下官认为庆王殿下说得十分有道理。”
哼,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小狗腿子!
大皇子暗骂,他眯了眯眼睛,端着御书房临时主事人的高架子,慢条斯理道:“诸位都认为‘怀敏’妥当,本殿下也赞同。不过,此事需要父皇同意才作数。三弟,你……?”
庆王腰背挺直,冷静表示:“大哥放心,我这就去奏请父皇。”
“如此甚好。你可得快些,长公主仍停在弥泰殿,太不像样,赶紧去把丧礼办起来,令其入土为安。”大皇子谆谆教导。
“礼部正在紧急拟定具体章程,到时由内务司协助,等父皇发下圣旨后,方可开始操办。”庆王有条不紊地解释。
大皇子施施然起身,踱步走向雕龙书案,慢悠悠道:“谥号已拟定,该处理今日的奏折了,父皇委以重任,还望诸位老大人多多指点。”
以鲁子兴为首的御书房大臣纷纷客套道:
“殿下客气了,此乃下官的分内之事。”
“不敢当。”
“陛下有旨,下官愿为您效劳。”
那边自成一派,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问我答。
庆王无形中被晾在一旁。
这是逐客吗?
容佑棠很为庆王打抱不平,但转念一想:陛下只是让大殿下暂时代为处理政务而已,又没有立太子……
大皇子端坐,通体舒畅,一连串地指挥御前内侍:
“你们立刻将奏折分好,紧急要务先抽出来。”
“是。”
“太傅和杨大人、郭大人他们呢?父皇令其协助本殿下理事,快去请来。”大皇子威风凛凛地发号施令,极享受至高无上的感觉。
“遵命。”
……
“大哥忙着,我去乾明宫。”庆王淡淡道,泰然自若。
“唔,去吧。”
庆王干脆利落,随即转身离开御书房,余光捎带走容佑棠。
片刻后
他们身后跟了几个太监,快步前往乾明宫。
“殿下,您的手伤得怎么样?”容佑棠关切询问。他早就想开口了,但直到此刻才有机会。
庆王抬起双手,满不在乎,摇头道:“皮肉伤而已,不算什么。瑞王没事吧?太医怎么说?”
“我刚从皇子所回来。太医说瑞王殿下悲伤疲累,兼急怒攻心,导致旧疾发作。您别担心,目前已经稳住了,他正在休息。”容佑棠据实以告。
“唉。”
庆王长叹息,心酸且涩,五味杂陈,罕见地露出挫败无力之态。
容佑棠悄悄环顾四周,耳语问:“怎的不见八殿下?”
“他去了该待的的地方。”庆王隐晦答。
暗牢?冷宫?
容佑棠心领神会,正色宽慰道:“殿下请节哀,我相信你肯定已经竭尽全力了!”
庆王心里一暖,扭头看着容佑棠,低声表明:
“我真的尽力了。”
“岂能全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容佑棠的语调铿锵有力,恨不能将胸膛拍得震天响,开解道:“案情对外如何宣称,不是旁人能左右的,谁能反驳圣旨啊?殿下废寝忘食,忙了破案又忙督办丧礼,还不够尽心尽力吗?我想瑞王殿下晨间只是一时气急,等冷静后,必定会理解的。”